陆丹青举起巴掌,真想家法伺候,只是看他形销骨立,几天下来半人不鬼,黯然一声长叹:“七郎啊!你好不懂事!爹爹用了多少多少手段,那王翳桑才肯找来二灵野火助你修为?我陆家已经多少年没有出过文武全才?你……你还笑得出?你至少少活了二十年——”
陆展眉低着头,揉了揉鼻子:“我求你求成那样,你非要我去……我我,反正你要打要杀,悉听尊便吧!”
陆丹青被他呕笑了:“还是一身江湖气,跟我放什么话!我东相国国相,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陆展眉一抬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大哥?”
“趁着灵儿没出阁,你就让大哥享两天清福吧。”陆丹青单手把他拉了起来,“岂有执棋手不为国相的道理?展眉啊,当年我就很想问爹爹,陆家执棋手到底看见的是什么?”
“终局。”
“我知道是终局,只是终局若是不好,我们何必如此?终局若是够好,为什么总不能说?”
“大哥……”陆展眉闭上了眼睛,“不该问的,你还是不要问了。”
“好,换个该问的——齐河鋈能追上我们不能?”
“现在还没动静,恐怕是追不上了。此人善防不善攻,少了三分赌性,陆家最不怕的就是这种精于算计的。倒是他身边那个小子,齐河鋈哪里捡来的?真是馋死我了。”陆展眉咬着牙琢磨,“我迟早要把他逼过木兰江来。”
“这恐怕不容易吧?”陆丹青点头赞许,“不过一招即至的人物,我陆家也看不上就是了。”
“陆丞相。”船舱里,走出一个十岁少年,正是花园里玩耍的那个“天儿”,手里捧着一个青瓷骨灰坛。他平步走到兄弟面前:“父皇说,为君之道,在于臣不臣之心,果然有理。”
陆家兄弟齐齐跪倒:“殿下!”
“历代太子入陆府三年,我原先还不知道是什么道理。”那孩子走过来,将手里的瓷坛交到陆展眉手里:“我代父皇送老丞相一程。”
陆展眉不敢起身:“殿下千金之躯,两度身临险境,陆展眉死罪。”
“七叔,起来,我上岸才是殿下呢。”那孩子扶起陆展眉,“七叔当年上“七可七不可”渡江之策,有一条是——西相武林血性犹存,虎狼之野隐于林泽,一旦兵燔举动,必千里奔赴,不可也。父皇当时深不以为然,不想长相城一役,果然被七叔言中,司空之龙天纵之才,死在暗箭之下。七叔,如今……我们可以突破江防了么?”
“是。”陆展眉颔首:“余脉犹存,但是从此之后,朝野相疑,如若再动兵戈,这千里奔赴的江湖令,是再也发不出来了。只是过江毕竟是下策,还是那句话,以攻势为守势,静不露机,坐观其变,江东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兴兵。”
他们走到船头,西边屠杀的战火渐渐远去,而东边一江流淌的花灯辞赋璀璨如星河。
陆展眉扬手,白茫茫的骨灰随风飘入木兰江里,没入远方,他一字一字地说:“木兰树下风雪之盟,至此方休。青城陆氏,代代信守此诺,君不负陆,陆不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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