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的寒风慢慢地停了,奔跑的阻力少了很多,人群还没来得及发出欣慰的声音,猎人们已经面如土色——“转风了”!
转风了,而且是“吼”的一阵飓风,大火几乎是被风凌空扯起来,在树林的最上层翻滚,几乎以和同等的速度赶上了人群甚至超过他们,抬头看见了四五丈高的火海之后,身后才有滚滚浓烟,湮没树林,贴着地窜出来,急急忙忙和大火汇合成一片。
“不要怕,这是急火——”英子的爹大声喊,瀚格尔村的人见过山火的同样没有几个。
急火没有后力,远远不能烧起这片冰雪山林,风一停,火势逆着风路缩了回去,头顶上大片的雪块砸下来,然后是纷纷扬扬的雪片,刚刚被烧融的一线雪水再度凝结成冰。浓烟围着树干盘旋,氤氲着寻不到出路,冷风和烟双重袭击人们的肺部,孩子们先咳嗽着倒了下去。
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要下山,到了瀑布那里,宽阔的小溪就是自然而然的隔火带,但是……往哪儿走?长尾架着英子爹,英子爹扯着那个小姑娘的手,那孩子在发抖,颤抖很快传染到了每个人身上,冷而害怕。
女孩儿一直抬着头,看着树冠上的余火慢慢熄灭,英子爹正要提醒她,她已经抬起手,指着最近的一棵栗子树,怯怯地喊:“看,小鹰。”
火燎过树枝,冰雪已经剥尽,树枝上一排凝结的水滴上,站着一只正在梳理羽毛的小鹰。谁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来的——它好像是火焰带过来的一样,烟雾之中,一样披着夺目璀璨的羽毛,鲜艳明媚的红色里染着淡淡的金色,展开翅膀,就是一羽骄阳。
它似乎一直在等着英子爹的目光,英子爹抬起头的一刹那,它已经轻快地掠过树梢,向左侧悠悠飞去。
它的身影在说,跟随我。
“英子!是你不?”
“英子——长尾!快!快!快!”
长尾几乎是背着英子爹在跑了,这老猎人完全忘记了这样的林子里头是越跑越慢的,眼看着前头是一大片雪坡,长尾脚底下一个打滑,扑在地上,英子爹从他肩头上滑脱下来,带着冲势往前滚,两下就消失在长尾的视线之外——
长尾赶紧站直了身子,他揉了揉眼睛,身后赶过来的猎人们也都默默站住了——英子爹停住的地方,站着一只巨大的黑豹,脚下的白雪闪着蓝盈盈的光,背脊的曲线就像远处山峰的轮廓一样。
豹子抬起头,它的眼神和善安静,而且带着奇异的亲切,最好斗的猎人也没有拉弓的欲望。风从它的脚下起了,微弱轻柔,只扬起了一小片蒙蒙雪雾,雪雾擦着大家的脸庞上升,盘旋着,渐渐粗壮,化成一道白色的龙卷风,冰和雪欢腾地冲进风里,烟和雾“吱吱”作响地搅进风里,山火绞碎成一丝丝一片片一缕缕缠进风里,就连天上密密的云似乎也被扯进了这个巨大的漩涡——他们的头顶上,铅灰色的天幕訇然中开,千万道金色光轮,带着初生的蓝色一起闯进人们的视线。
雪花夹着灰烬,落在人们的肩头。
这是入冬以来,有穷山的第一个晴天。
这也是冬天之后,有穷山的第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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