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由一块高达三丈的巨石飞身而下,“砰”地一声,结结实实摔在沙滩上,跌了个七荤八素,不辨东西。
旁边的徐子陵蹲下俯头苦笑道:“我们的美人儿师傅说得对,她的‘鸟渡术’无论是运气换气发动的方式,和我们自己所谓的绝世神功,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永远不能融浑在一起。看来我们的轻功美梦,可以收工荣休。”
寇仲转过身来,仰望他道:“不要这么快认输好吗?还记得我们的伟大理论吧!只要内外合一,我们便能催发体内的真气,而内外合一的唯一方法是物我两忘。”
徐子陵苦恼道:“问题是我们只是凡夫俗子,总不能每次跳高跃低都可达到那种境界呀。我有个很蠢的方法。”
寇仲猛地坐起来道:“若连这种难题都可想得出方法来,绝不会是蠢方法。”
徐子陵道:“记得那趟我们由东溟派的大船跳下海的奇遇吗?”
寇仲哂道:“做梦都忘不了!还差点淹死呢。”
徐子陵正容道:“我们不但没有死,还很自然的学懂在水底以内息呼吸的方法。可见我们在某种绝境里,会自然发挥娘说的体内那宝藏,这宝藏早经《长生诀》的奇异功法开启了,而只有在生死关头,宝藏始会被逼出来。”
寇仲望往刚跃下来的石顶,色变道:“你不是提议我们一起从百丈高崖往下跳吧?”
徐子陵耸肩道:“怕什么,若p;寇仲摇头道:“那绝不成!只有会摔个粉身碎骨,我们的真气才会被逼出来。”
这次轮到徐子陵色变道:“你不是认真的吧!”
寇仲肃容道:“百丈高崖是夸张了点,恐怕美人儿师傅也要摔个玉殒香消。有十丈许已足够。小陵!让老哥我先去试试看吧!若我真的跌死,就把我火葬了,然后将骨灰带回娘的那小谷安葬。你则死了要成为武林高手的心,乖乖做个好厨师,将来生下儿子,改名徐仲来纪念我这伟大的兄弟吧!”
徐子陵失声道:“告诉我你是说笑的。”
寇仲摇头道:“当你见过宇文化骨、杜伏威那类人,就永远都不肯甘于平淡。又等若遇上娘或美人儿师傅那种美人儿,便很难娶个普通的女子作娇妻。我怎都要博这一铺,赢了有可能练成绝世轻功,输了就到黄泉下找娘尽点孝道,明白吗?我的好兄弟。”
徐子陵颓然坐下,哑然失笑道:“你的话总是有很大的说服力,要死就一块去死如何?”
两人站在高崖边缘处,俯头看着十多丈下的草丛和乱石,立即犹豫起来。
寇仲低声道:“似乎高了点,我们真蠢,忘了问美人儿师傅一般初级高手可以跳多少丈。”
徐子陵望往壮丽的星空,苦笑道:“是否该回去睡觉呢?”
寇仲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道:“我叫到第三声,一齐往下跳。记着要……唉,还是不要记着什么,一切顺其自然。”
徐子陵高叫道:“一!”
寇仲接道:“二!”
然后两人一齐狂喊“三!”
四足用力,两人弹离崖缘,来到崖外的虚空。
刹那间,过往所有深刻难忘的回忆,例如在小溪戏水遇上傅君婥、她的逝世、被杜伏威挟着在原野上狂奔、与素素在街上闲逛、在妓院给青青的冷待、初见云玉真时的惊艳,都在电光石火的空隙里,迅疾掠过心头,接着是一片空白。然后感到身体迅速下坠。就在生死存亡的刹那,忽然完全呼吸不到任何外气,而内息却像火把般“砰!”地一声被点燃起来。活如一个梦境。忽然间,他们完全明白催动体内真气的法诀。就是要先断绝后天呼吸,才能发动体内的真气呼吸,也就是道家所说的先天呼吸。两人全身有若蚁行,真气往来不穷。徐子陵是由涌泉而上,寇仲则由天灵直贯下来。
他们同时记起美人儿师傅的鸟渡术,猛提一口真气,双掌下按,运起“反劲”,立时生出往上反冲的力道,竟大幅削减下跌的速度,还朝上升起半尺,翻了一个筋斗,然后“砰”地一声掉进一堆密生草丛中,跌得个满天星斗。
寇仲首先爬起来,高呼道:“娘!我们成功了。”
寇仲和徐子陵在武道上终于跨出无可比拟的一步,作出最关键的突破。虽然离真正高手的水平,仍有一段距离,却正朝那方向大步迈进。一天徐子陵忽发奇想,扯寇仲到海底练武,但怎都立足不稳,于是每人在脚上绑了块石头,改善了情况。逐渐他们发觉其实是可以运气使力聚于双脚,甚至可对抗暗流的冲击,而不用倚赖石头的。有了这发现,他们开始试验在海水中升高下降,练个不亦乐乎。到了地面,带着水底的经验,练起鸟渡术来,更是得心应手,普通丈许二丈的大树,他们可轻易飞身而上,跳下来时更可卖弄各种姿态和花式。又相互交换兵器来对打,循步渐进地掌握运劲的法门。这晚到了与云玉真约定的大日子,两人穿着整齐来到沙滩上。
寇仲坐下来想了一会,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忘了这是娘说的还是杜伏威说的。”
徐子陵道:“好像是娘说的,你是否不相信我们的美人儿师傅。”
寇仲道:“武林高手总要高深莫测,不能让人识穿我们有多少斤两。所以我们最好把实力隐藏起来,不让美人儿师傅知道我们学晓她的鸟渡术,倘她真要害我们,可多点逃命的本钱。”
徐子陵点头同意,朝海看过去道:“看!看!”
灯火出现在海面处,迅速移近。一艘快艇在礁石间左穿右插,来到了浅水处。两人功聚双目,小艇立即清晰起来,见到撑艇的是四名大汉,船头立着一位身穿白色劲装的妙龄女子,却不是云玉真。
少女腾身而起,两个起落来到两人身前,恭敬地说道:“小婢云芝,奉帮主云玉真小姐之命,特来接两位公子上船。”
他们想不到云玉真有此一招,交换个眼色,随云芝到艇上去了。
登上三桅船后,云芝把两人引到主舱去,见到坐在一端太师椅内的云玉真。他们在左右两旁坐好,云芝退出去,剩下他们三个人。
云玉真微笑道:“练得怎样了?”
寇仲装出惭愧的样子,摇了摇头。
徐子陵配合得天衣无缝地叹道:“一练就气血翻腾,哪还敢再练下去。”
云玉真难以掩饰地露出失望之色,低头沉吟,许久才勉强地说道:“还没练成只好再作计议。”
两人登时明白过来,云玉真虽是说得好听,其实传他们轻功只是为要他们达成那任务,不由庆幸没有把真相说出来。
云玉真又叹一口气,说道:“你们知否那天东溟派为何肯让你们到船上去?”
寇仲道:“他们每年都要到中土来,挑选些有资质的少男回去,不用说是要来做那些女人的丈夫,对吗?”
云玉真道:“你们先把那天上船后的遭遇说出来,不要有任何遗漏。”
寇仲几句话把事情交待清楚,因为当时的过程只是半盏热茶的时间。
云玉真听得秀眉紧蹙,好一会道:“真是奇怪,为何东溟夫人会问你们这些奇怪的问题?”
徐子陵道:“还用说吗?既要选婿,自然要找些有胸襟抱负的家伙,到发觉我们只是两个财迷心窍的人,一怒逐我们下船。”
寇仲奇道:“你不是要我们去偷她们的东西吗?那不如由你自己出手,只要她们收起上落的吊梯,我们便爬不上去。”
云玉真不耐烦地说道:“若有别的选择,谁要靠你两个小鬼。现在只有你们可大模大样混进她们的‘飘香号’去。”
两人为之愕然。
寇仲讶道:“美人儿师傅是否弄错了,我们恐怕和你都是不受东溟夫人欢迎的人物?”
云玉真道:“此一时彼一时,怎可同日而语。现在你们对东溟派立了大功,东溟夫人还派出手下四大护法仙子,四出找寻你们,只不过找不到吧!”
两个小子立时神气起来,想到那美丽的小婢,心儿立时热起来。
云玉真微笑道:“现在明白吗?我会设法令她们碰巧的找到你们,你们将有机会到‘飘香号’上去。”
徐子陵道:“你还未说究竟要我们偷什么东西呢!”
云玉真淡淡地说道:“记得我说过每一个帮派都有他们赚大钱的方法吗?东溟派最拿手是打造优质的兵器,在江湖上非常有名。最出名的十多件神兵利器,其中三件是出自她们在琉球的铸造厂。”
徐子陵恍然道:“原来你是要我们去偷兵器。”
云玉真没好气道:“除非是干将莫邪那等神兵利器,否则有什么好偷的。我要你们偷的是一本事关重大的账簿。”
两人愕然以对。
云玉真秀眸闪闪,说道:“账簿记录下近几年来东溟派出售兵器的交收纪录,卖方买方均有画押盖印,列明兵器种类数量。宇文化及命海沙帮攻打‘飘香号’,为的正是这账簿。”
两人听得一头雾水,大惑不解。
云玉真道:“账簿牵涉到朝廷内的斗争。例如某个大臣暗中向东溟派买入大批兵器,账簿便成为如山铁证,可让宇文化及奏上那个昏君,从而扳倒对头,明白吗?”
寇仲道:“美人儿师傅又不是宇文化及,为何要得到这本账簿呢?”
云玉真道:“你少管我的事,总之把账簿偷出来,我还你们自由和答应过的黄金。如果你们有胆尝试,趁还有十多天时间,我会使人教你们上乘的偷窃术,清楚了吗?”
敲门声响,云芝来报道:“有艘小艇由后追至,该是公子追来。”
云玉真粉脸微红嗔道:“这缠得人心烦意乱的混账家伙,让他上船来吧。”又道:“带两个小鬼去见陈公。”
两人见她对那什么公子其心实喜之,大不是滋味。现在又要遣开他们两个小鬼,自尊心大受伤害,愤然随云芝去了。
云芝领了云玉真的命令后,把他们带到上层的走廊,来到一道房门前,敲门道:“陈公!两位公子来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道:“着他们进来。”
云芝把门推开,让他们自己进去。两人步入房内,发觉房间出奇的大,摆满各式各样的锁头、房舍的模型,和一些不知有什么用途的工具,墙上则钉满许多建筑图样,竟是设在船上的大工场。
一个佝偻的长须老人正在靠窗处拿起一个锁头看个不休,眼尾都不望向他们,哑声道:“关门!”
徐子陵把门掩上。
老人放下锁头,朝他们走来,由于他比两人矮了大半个头,要仰起脸,方可看清楚两人的模样,干笑道:“听说你们自少就偷偷扒扒,先将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老人伸手把他们四只手左握右捏,好一会露出惊讶之色道:“我从未见过比你们更好的手,竟然一下子出了两对之多,我陈老谋有传人哩。”
接着负手走开去,到舱窗前停了下来,凝望窗外道:“想偷东西,除了一双灵巧的手外,还要有随机应变的急智,超卓的建筑机关等学问。”又踱回来,召两人来到一座建筑模型旁,说道:“这建筑物由十座大小不一的四合院落组成,假若我要你们去偷一块宝玉,你们凭怎样把宝玉找出来呢?”
见两人无言以对,得意洋洋来到另一座模型处,说道:“你们认得它吗?”
寇仲失声道:“这不是扬州总管的府第吗?”
陈老谋道:“正是尉迟胜的狗窝。其实要偷东西还不算太难,假若我要你们偷一份机密卷宗,看完后要把卷宗记载的所有东西记在脑内,事后还要把卷宗放回原处,使人不知道被人看过,那便除了要有高强本领,还需要很好的记忆力。你们识字吗?”
寇仲对云玉真已动了疑心,当然不会说真话,愧然道:“我们哪有机会上学堂呢?”
陈老谋同情地说道:“怪不得你们。幸好此趟的任务,你们根本不须识字。”领着两人来到左墙一幅挂图前,说道:“这是你们曾到过的‘飘香号’,涂黑的地方,是我们尚未清楚的地方。”
图中是一幅‘飘香号’的立体透视图,但甲板下的主舱部分,全给涂黑。陈老谋滔滔不绝地解说起来,两人也觉有趣,耐心倾听,还不时提出问题。到天明时分,云芝来带他们到长廊近船头那端的房间休息,两人倒头大睡,到黄昏给唤醒。
两名俏婢来侍候他们沐浴更衣,又为他们刮去胡须,梳好发髻,到云芝来领他们到舱厅去,看得她秀目亮起来讶道:“原来两位公子一表人才,真是失敬。”
寇仲见她俏丽可人,凑过头去道:“姐姐今年多少岁,看来和我们差不多吧?”
云芝没好气道:“总比你们年长,来吧!”领头去了。
两人知道她看不起自己,交换了个泄气的表情和眼神,追着去了。舱厅摆开一席酒菜,只有三个席位,坐了一名锦袍大汉,模样丑陋,左颊还有一道长约两寸的刀疤,予人狰狞的感觉,但两眼闪闪有神,是内功精湛的高手。
那人倒很客气,站起来欢迎他们道:“本人巨鲲帮副帮主卜天志,云帮主有事到岸上去,嘱卜某负起招呼两位小兄弟之责。”
两人见不到美人儿师傅,又想到她定是随那什么公子去了,大感失落,不过却抵不住食物的**,虚应两句,坐下大吃大喝,把一切不如意的事抛于脑后。卜天志有一句没一句问起他们过去的事。寇仲随口编造,骗得他似乎非常满意。散席前,卜天志召人取来一个锦盒,打开盒盖,里面放了本精美的册子,封面处印有东溟派的标志,和‘飘香号’上旗帜绣的一式一样。两人大讶望向卜天志。卜天志没有说话,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以墨汁和硃砂两色写的文字。一边是黑墨写的兵器种类和数目,一边是硃红色的银码数目,竟是以黄金计算,最大的一笔达两千两黄金,足够普通人吃十多辈子。另外还有日期和交收地点。
最怵目惊心是页顶写了“陇西李阀第一”六个字,却见不到花押印章一类的东西。
寇仲故作糊涂地说道:“它认得我,我却认不得它们,上面写的什么呢?”
卜天志翻往第二页,却是一片空白。卜天志揭回第一页,说道:“我们请两位小兄弟去偷的,就是这本账簿,翻开第一页应是这样子的,你们要留心记着,到时不要弄错。”
徐子陵试探地,指着李阀第一那“一”字道:“这个我认得是个‘一’字,其他就不认得,究竟写了些什么东西呢?”
卜天志道:“写什么都不用理会,这‘一’字只是指第一页,等你们离船时我会再给你们多看一遍。”
两人更是心中怀疑,不过接着又要去向陈老谋学他伟大的偷技,无暇多想,有闲时则在房内偷偷练功。五天后经过长江水口,泊岸停了四天,却不许两人上岸。接着启程北上,吃晚饭时,发现云玉真回来了,反是不见了卜天志。云玉真神采飞扬,整个人美得像会发光的样子。不过寇徐两人知道她并没有对自己推心置腹,对她再没有初时的美丽憧憬,因她绝不是另一个傅君婥又或是素素。
寇仲问道:“究竟现在我们要到哪里去?”
云玉真道:“我们现在北上淮水,再西往钟阳,到时会安排你们的行动。”
定睛打量他们半晌,笑道:“过两年你们必是轩昂俊伟的男儿汉,现在刮掉胡子,理好头发,比以前神气多了,你们今年多少岁?”
寇仲道:“我刚过十八,他比我少一岁。”
云玉真欣然道:“听陈公说你两人什么技俩均一学就会,并没有辜负我对你们的期望。”
徐子陵道:“我们若真的偷到账簿,怎样离开那艘大船?”
云玉真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会使人教你们如何利用灯号和我们联络,到时我会亲身到船上来接你们走,保证安全。”
寇仲道:“东溟派到中原来,为何会逗留这么久呢?”
云玉真道:“她们每隔三年,便到中原来一段时间,接受新的订单和收账,至于兵器则另有船只负责运送,这些你们不用理会。”
徐子陵道:“外面的形势有没有新的变化?”
云玉真淡淡地说道:“杜伏威仍稳守历阳,数次击退隋军。窦建德四个月前已自称长乐王,声势尤在杜伏威之上。新近又冒起几个人,一个是徐圆朗,另一个是卢明月,两人都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但若论轰动,却及不上鹰扬派的梁师都和刘武周一齐起兵反隋。他们原是隋将,所以他们的起事实大幅削弱隋室的力量。”旋即叹道:“两人和突厥关系密切,梁师都新近还拜在突厥‘武尊’毕玄门下,成为他的弟子。有突厥人介入,这残局都不知如何可以收拾。”
两人记起梁师都的儿子梁舜明和沈天群的美丽女儿沈无双,一时想得痴了。徐子陵关心素素,问起她的主子翟让。
云玉真确对形势了如指掌,从容道:“翟让和李密正集中兵力,准备攻打兴洛仓,若成功的话,隋室危矣。在义军中,若以德望论,自以大龙头翟让声势最盛,但他的声势却全赖李密而来,迟早会出问题的。”接着奇道:“你们似乎对这方面有点认识呢?”
寇仲道:“是杜伏威告诉我们的。”
两人担心素素,匆匆吃毕,又去跟陈老谋学艺,等回返房间,已是三更时分。两人诈作登榻就寝,躲在帐内商量。
寇仲道:“我们的美人儿师傅美则美矣,心术却不大好,分明是利用我们去偷东西来害人。”
徐子陵道:“应是像威胁我们般去威胁李阀的人,我们才不作他的帮凶,不若我们干脆溜掉算了。”
寇仲叹道:“你以为我不想走吗?问题是美人儿师傅若真的狠下心来,把我们的行踪公告天下,甚至附送绘有我们尊容的画像,我们确是寸步难行,所以定要想个妥善的逃生大计。”
徐子陵道:“真想见到东溟夫人的时候,把所有事说出来,然后央她带我们到琉球去,不过这样做就不能为娘报仇了。”
寇仲接口道:“也见不到李大哥和素素姐。”
两人默然片晌,寇仲道:“你有没有发觉这几天船上的情况有点异样。”
徐子陵点头道:“自美人儿师傅回来后,船上突然紧张起来,航道不时改变,看来是在防备某方面的敌人。”
寇仲拍腿道:“有了!这些人说不定是冲着我们来的。例如海沙帮,又或我们的老爹杜伏威,你可以在别人处布下奸细,人家不可以用同样手法对付你吗?”
徐子陵苦笑道:“那算什么方法,给老爹和韩仆地拿到,我宁愿留在这里,至少是骗得客客气气。”
寇仲胸有成竹道:“山人自有妙计,我们便来一招‘借死遁’,好像给人杀了的样子,其实却是逃之夭夭。”
徐子陵颓然道:“说就容易,怎办得到呢?”
寇仲道:“换了在别处,又或我们的功夫像以前般窝囊,自然办不到。但现在只要诈作中招,坠进海中,再涌起一些鲜血,然后由海底潜走,那时谁都以为我们葬身大海。我们岂非可以恢复自由之身吗?”
徐子陵道:“哪来血呢?”
寇仲做了个偷的手势,笑道:“我们每天都大块鸡肉吃进肚内,可知膳房内定养了不少鸡,明白了?”
徐子陵苦恼道:“问题是我们不知敌人什么时候来,若过早取血,早凝结成硬块,倘堕海时浮出一块块硬的鸡血,岂非笑甩别人的大牙吗?”
寇仲道:“我们可把鸡弄晕,这是我们偷鸡辈的拿手把戏,偷回来后塞在床底,若敌人还没有来,再换另两只鸡,此法必行。”
徐子陵仍在犹豫时,寇仲坐起来道:“是试试我们的轻身功夫和陈老谋的偷术的时候了。”
寇仲把耳朵贴在木门处,运功一听,肯定廊道无人后,推门探头,接着闪出去。徐子陵紧随其后,说不紧张就是骗人的。膳房在船尾的位置,要经过这道长廊,走上楼梯,横过丈许的甲板,才能到达膳房的入口。廊道一头一尾挂了两盏风灯,中间一截暗沉沉的,在这时刻,除当值的人员外,大多数人均酣然入睡。两人提气轻身,鬼魅般朝船尾一端掠去。岂知到了通往甲板的楼梯,人声由上传下来,赫然是云玉真的娇笑声。两人吓得魂飞魄散,照距离再难有机会溜回卧房去,慌不择路下,两人推开陈老谋传艺大房的门,缩了进去。只有这里他们可暂避一时。他们熟门熟路地在靠海一角的台子底下躲起来,心中祈祷云玉真不是要来找他们。
“咿!”地一声,工场的木门被推开来。两人又喜又惊。喜的当然是云玉真到这层舱房来并不是要找他们,惊的却是云玉真说不定会发现他们。吓得两人闭气运功,催动内息。若换了其他人,尽管内功比他们深厚精纯,亦瞒不过像云玉真这种级数的高手。但偏是《长生诀》乃道门最高心法,专讲养生深藏之道,运功时全身机能有若动物冬眠,呼吸似有如无,精气收敛,加上云玉真并非蓄意察探,竟茫然不知室内藏着两个人。乍听似是只有云玉真那细不可闻的足音,但他们却感到入来的是两个人,因为当云玉真到室内后,才传来关门的声音。
云玉真的娇笑响起道:“策哥!快来!这是飘香号的挂图,我们损失了三名好手,才得到这些资料,你该怎样赏人家哩!”声音竟是出奇的狐媚娇嗲。
接着云玉真低呼一声,然后是她咿咿唔唔的喘气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两人大感没趣,想不到云玉真平时对他们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现在竟任人玩弄。另一方面却是大为惊凛,此人落足无音,看来武功更胜云玉真。
接着一个年轻爽朗的男声道:“玉真你更丰满了,看!多么够弹力。”
云玉真娇喘道:“办完正事才来好吗?今晚你还怕我飞走吗?”
两人听得心中大恨,美人儿师傅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那人显是放开云玉真,后者道:“还不点灯。”
灯光亮起来。
云玉真道:“东溟夫人单美仙的功力已臻化境,幸好我知她会在七天后到彭城去会李渊,来回至少要十天,那是我们唯一偷账簿的机会。”
男子道:“两个小鬼真行吗?船上还有东溟派的小公主和护法仙子,都是第一流的高手呢。”
云玉真笑道:“那两个小子机灵似鬼,惟一的问题是学不成玉真的鸟渡术,否则有心算无心下,此事必十拿九稳。到时我会佯作攻打飘香号,引出她们的高手,好让他们脱身,理该没有问题。”
男子笑道:“每次你这骚狐狸提起两个小子,都眉开眼笑,是否想尝尝他们的童子功哩!”
云玉真笑骂道:“见你的大头鬼,我会看上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流氓吗?不过他们还算讨人欢喜,由于此事关系重大,所以才要你这独孤门阀的新一代高手出马接赃,到时顺手杀人灭口。人家为你这么尽心尽力,你竟这么来说人家,啊……唔……”两人又缠绵起来。
寇仲和徐子陵却是脑内响起青天霹雳,伤透了心,现实竟是如此残酷。以前云玉真的甜言蜜语,全是骗他们的。同时恍然大悟,巨鲲帮的后台就是四大门阀之一的独孤门阀,而此事正是独孤阀对付李阀或宇文阀的阴谋。
跟着又传来云玉真的声音,娇喘着道:“回睡房吧?真想逗死人家吗?这两晚该会平安无事的,但转入淮水就不敢包保了。杜伏威不知如何得到风声,知道两个小鬼来了我船上,到时须凭你独孤策的‘碧落剑法’去应付他的‘袖里乾坤’。”
独孤策傲然道:“放心吧!二哥已亲领高手接应我们,顺手宰掉杜伏威,那时江淮军只剩下一个辅公祏,还何足惧哉?”
云玉真道:“将来你们独孤家得了天下,可莫忘记我云玉真。”
独孤策沉声道:“你真肯定两个小子不知道‘杨公宝藏’的秘密吗?”
云玉真道:“当然肯定。我曾故意嘲笑他们不知道藏宝的地点,只看他们的反应和表情,便知傅君婥没有告诉他们。事实上傅君婥始终是高丽人,怎会把此事泄漏给汉人知道呢。来吧!”
门关。足音远去。两人松一口气,又大感失落。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终有一天我们要争回这一口气。”
徐子陵苦笑道:“看来到了淮水后再去偷鸡亦不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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