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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见如故(1 / 2)

徐子陵全速掠行,赶往寇仲留下标记所指示的密林。离开沈落雁后,他就把她抛诸脑后。事实上直至在这雪地飞驰的一刻,他虽曾遇上不少美女,但总没有一个能在他心中占上一席位。自得练《长生诀》上的功法后,他的心神全集中到武道的修炼上去。那并非为了名或利,而是一种个人的追求,要不断突破以前的自己。每晚躺在**,他便进入凝神练气那物我两忘的迷人天地里。醒来时虽偶有想起单琬晶、云玉真、沈落雁等美女,但心中只有烦厌而没有思念之情。只是武道的修行,已带来他最大的满足感。一切自给自足,不假他求。但寇仲的野心显然比他大得多,这使他感觉与寇仲的分歧日渐扩大,当然感情上他们仍是最好的兄弟和朋友。

就在此时,前方左侧远处有蹄音传来。那是马蹄踢践积雪的声音。徐子陵既吃一惊,又是奇怪。马蹄声响来得如此突然,唯一的解释是来人早潜伏该处,到这刻现身出来。听蹄音对方人数该不少于三十骑,但事前他却不闻半点马嘶声,可知对方骑的应是训练有素的战马。他迅速把对方会是瓦岗军的可能性排除。因为徐世勣根本没有时间作这样的安排。会否是与独孤霸有关的人呢?蹄音倏止,像出现时那么突然。徐子陵涌起对这神秘马队高深莫测的感觉。把真气提至极限,朝密林投去。

寇仲的声音响起道:“快点!有人来呢!”

徐子陵知寇仲和素素仍然安然无恙,放下心事,循声扑去。

寇仲背着素素由一棵大树上跃下来,和他并肩往密林深处掠去,叫道:“我们来和他们比比谁更长气一点。”

徐子陵整个人轻松起来。在这连绵百里的密林里,纵有健马亦无法以之代步。说到比拼脚力,能在短距离里追上他们,江湖上大不乏人,但除非是杜伏威那类级数,谁能像他们来自《长生诀》的内息般往还不休,无有衰竭。这句话后,两人再不打话,由外呼吸转为内呼吸,把精神全集中在逃跑上,迅如流星般在密林里左穿右插,窜高掠低,只知有多远就跑多远。

伏在寇仲背上的素素泛起安全温馨的动人感觉。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忽然成了与自己比血还浓的亲密兄弟。他们什么事都把她放在第一位。无论在怎样恶劣的情况中,永不犹豫,绝不退缩。现在更是患难与共,她心中的感动,可想而知。他们由晚上奔至天明,终于穿出密林,雨雪停了,天地一片纯白,雪光闪耀。白皑皑的静寂原野上,三人泛起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两人的内息仍是旺盛,血肉造成的四条腿却累得要命,乘机在一处长满了参天云杉的小山丘上休息。

寇仲哈哈笑道:“逃出来哩!”

素素道:“昨晚不知是什么人呢?”

徐子陵道:“管他是何方神圣,总不会是什么好路数,很可能是独孤霸的手下呢。”

寇仲和素素齐感愕然,听徐子陵说出了昨晚的事后,寇仲皱眉道:“若非这家伙好色,我们说不定会遭殃。想不到独孤阀有这么厉害的人,我还以为不外是独孤策那种窝囊角色。”

徐子陵道:“若没有两下子,独孤阀怎能和其他三阀齐名江湖,好了!说吧!究竟我们是到洛阳去?还是返回老家扬州?”

素素垂首坚定地说道:“回扬州吧!”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低声对素素道:“我们到东都去,目的只是碰和氏璧的运气。不一定是要去找李大哥的。”

素素摇头决然道:“要去你们自己去吧!”

徐子陵支持素素道:“我们当然听素姐的话。”

向寇仲责道:“有什么事比害倒宇文化骨更重要,夜长梦多,延误了时机,你担当得起吗?”

寇仲投降道:“是我不对!扬州究竟在哪个方向?”

徐子陵愕然道:“你不是早计算好方向才走吗?怎能这般糊涂,还说什么精通山川地理。”

素素道:“不要吵了!从这里朝东北走,早晚会抵通济渠,然后坐船南下,经过浚义、陈留、雍丘、襄邑、宋城、永城、夏丘,可抵达盱眙。再东行进入邗沟,南下江都,多么简单。”

寇仲老脸一红道:“原来最厉害的是素姐。”

素素“噗嗤”笑道:“姐姐不是厉害,而是当年是这么随小姐南行的。”

徐子陵奇道:“为何素姐忽然间像变得心花怒放的样儿?”

素素霞生玉颊道:“不要胡说,我哪有特别开心呢?”

两人大惑不解。

寇仲摸着肚子站起来道:“得先找个乡镇医治肚饿这不治之症,方为上策。”

徐子陵扶起素素,欣然道:“这回让小弟作素素的坐骑。”

寇仲抗议道:“你倒懂得来和我争享受。”

素素俏脸通红道:“原来两个弟弟都是坏蛋。”

寇仲和徐子陵笑得你挤我推,得意之极,充满真挚的感情。在这一刻,三人感受到自由自在的欣悦。素素正要说话,两人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朝西望去。雪地上有三个人,箭矢般朝他们处赶过来,离他们不足两里。

素素吓了一跳催道:“还不快走!”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来不及呢!”

三个不知是何方神圣的人,眨眼奔上小丘,在三人面前倏然止步,同时抱拳为礼,态度客气。中间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灰衣汉,背插单拐,形相威武中又不失文秀的气质,虎背熊腰,只是外型已令人心折。其他两人一个是四十来岁的矮壮汉子,另一则是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各具不凡形相,只看他们全力飞驰后,仍能气定神闲,知是一流的高手。

灰衣汉哈哈笑道:“终于追上两位兄弟,实令我们欣慰,本人刘黑闼,乃夏王旗下骁骑将军。”接着介绍左边的儒生道:“这是江湖人称‘铁扇子’的诸葛德威,乃刘某的拜把兄弟。”

诸葛德威左手一扬,变魔法似的乍多出了一把扇子,“嚓”地一声打开来,轻摇两下,神态潇洒之极。

刘黑闼又指着矮壮汉子道:“冬叔人称门神。手中双锏与新近归降李密的秦叔宝齐名,悍勇无敌。”

这“门神”却出奇地谦让道:“公子莫往我脸上贴金,本人崔冬,只是公子bsp;寇仲一头雾水道:“谁是夏王?”

刘黑闼道:“难怪三位不知,敝主窦建德建国称夏之事,尚未公告天下。”

三人对望一眼,才知原来是窦建德方面的人。

刘黑闼忽然道:“这位小姐可否背转身去,因刘某有分见面礼要送给两位兄台,怕惊吓了小姐。”

徐子陵愕然道:“什么见面礼?”

素素心惊胆跳的背转娇躯。

刘黑闼从容一笑,打出手势,“门神”崔冬解下挂在腰间一个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的布囊,随手往寇仲抛来。

寇仲一脸茫然地接着,旋即脸色大变,立把布囊往刘黑闼抛回去,骇然道:“这是谁的人头?”

在素素的尖叫声中,刘黑闼一把接过,神态从容的探手囊里,抓着头发将人头取出,举在两人眼前道:“让刘某介绍,此人姓郑名踪,外号‘飞羽’,若非没有了头颅而不会走路,恐怕三位已陷身在瓦岗军手上。”

寇仲和徐子陵暗地心惊肉跳,但见对方人人神色如常,强压下对死人头的恐惧,前者干咳一声道:“刘兄可否先收起这东西,免得吓坏我们的姐姐。”

刘黑闼虽然没什么,诸葛德威和崔冬脸上都闪过嘲弄的神色,显是看不起他们给这么一颗人头骇成这样子。

刘黑闼把人头交给崔冬道:“将头颅挂在显眼的地方,好和徐世勣打个招呼。”

崔冬领命去了。

刘黑闼神色如常,拱手道:“现在两位兄台已成了天下人人欲得的人物,不知你们对将来有何打算?”

寇仲与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干咳一声道:“我们不知走了什么运道,弄得人人以为我们知道杨公宝藏的下落,其实……”

刘黑闼不悦地打断他道:“寇兄难道以为刘某是为宝藏来找你们吗?这就大错特错了!”顿了顿续道:“此趟之行,乃奉了夏王之命,前来找大龙头商议,劝他先发制人,除去李密。岂知来迟一步,翟府已成灰烬,我们查探多日,得知只有你们三位逃过大难,还闹得荥阳天翻地覆,刘某佩服之极。”

素素仍是背着身问道:“人头拿走了没有?”

刘黑闼歉然道:“素素姑娘放心,人头不在了!”

素素犹有余悸地转过身来,刘黑闼看到她惊魂未定,似求人怜的动人表情,怔了一怔。

寇仲和徐子陵都没在意,素素道:“小姐早一日被老爷送走,由屠管家护行,不知刘将军有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刘黑闼道:“既有屠叔方这种高手保护娇小姐,该没有问题,我会遣人探听他们的行踪。”

素素欣然笑道:“有公子这句话,素素放心了!”

刘黑闼又被她鲜花盛放般的笑容引得呆瞪着她,这回寇仲和徐子陵觉察到他的异样,都拿眼睛瞧他。

诸葛德威干咳一声道:“二弟,这处危机四伏,我们最好先赶往阳武,那时把酒谈心舒服多了。”

刘黑闼如梦初醒,见寇徐两人目光奇怪,老脸一红地尴尬道:“冬叔弄好事情回来,我们立即启程。实不相瞒,我对两位确有惺惺相惜之意,际此天下群雄并起、能者称王的大时代,诚心邀请两位加盟我军,将来富贵与共,若有一字虚言,我刘黑闼不得善终。”

对这充满英雄气概的年轻高手,寇仲和徐子陵颇有好感,但加入他们一伙却是另一回事。

寇仲干咳一声道:“我也实不相瞒,现在我们身有要事,加入贵方一事,只可迟些再说。”

刘黑闼露出失望神色,喟然道:“希望两位确是身有要事,而非找借口来拒绝刘某就好了。”

寇仲和徐子陵想不到他如此坦白,有点招架不来。

素素插嘴道:“他们真的没有骗刘公子,我可以作证人。”

刘黑闼哈哈笑道:“姑娘的话,我当然不会怀疑,只不知此事是否须刘某帮手呢?”

寇仲笑道:“刘兄似乎空闲得很,也十分错爱我们,这可得先行谢过。不过此事微妙之极,牵涉到宇文化及和我们间的深仇,所以绝不能假手于人。”

刘黑闼哂道:“原来江湖上盛传你们手上握有李阀和宇文阀造反证据一事,果非空穴来风。”

寇仲和徐子陵为之面面相觑。须知账簿一事,知道的只是有限几人,究竟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呢?香玉山来找他们,两人仍不在意;直到刘黑闼说出来,两人才知道害怕。只是一个“杨公宝藏”,已害得他们周身蚁,现在加上账簿一事,他们还有安乐日子过吗?光是宇文阀已可让他们头痛死了。

此时崔冬回来了,刘黑闼不再打话,催促众人上路。

寇仲等亦知不宜久留,兼且对刘黑闼很有好感,遂与他们结伴同行,朝阳武动程去也。黄昏时分,大雪又开始由天上洒下来。寇仲等一行六人,赶了足有四十多里路,又怕素素抵不住风寒,恰好遇上一所因战乱荒弃了的庄园,众人遂占用其中一间破屋,燃起柴火,围坐取暖。刘黑闼取出干粮清水,先殷勤侍候坐在寇徐两人间的素素,颇有点色不迷人人自迷的陶醉神态,但素素却像没有什么感觉似的。

寇仲想起昨晚听得沓杂蹄声的事,问道:“刘兄昨夜是否一直追踪我们?”

刘黑闼道:“可以这么说,李密预料他们不会放过三位。”

徐子陵凝望正闪跳不定的柴火,闻言道:“那批骑马追来的究竟是谁呢?看来不似是瓦岗军哩!”

崔冬道:“我们也弄不清楚,两位脚程真快,背了素素姑娘仍可一口气走这么远的路。”

寇仲笑道:“为了逃命,自然拼命跑快一点。”

诸葛德威道:“明天抵达阳武后,三位准备到哪里去?”

素素轻声道:“我们先回扬州,再作打算。”

刘黑闼皱眉道:“杨广和宇文化及均在江都,你们若露出行藏,恐怕大祸立至。”

徐子陵淡淡说道:“我们会小心的。”

刘黑闼见他神情坚决,只好闭口。

寇仲岔开话题道:“贵军占据乐寿,偏处北方,不知最近有什么新形势呢?”

诸葛德威道:“近期最轰动的三件事,是吐谷浑的复兴、李阀据太原叛隋,和李密使祖君彦传檄天下数杨广的十大罪状。”

寇仲喜道:“李渊终肯作反了!”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崔冬不屑道:“李渊算什么东西,竟厚颜无耻得向突厥始毕可汗称臣,答应将征伐所得的子女玉帛送给突厥人,让人齿冷。”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诸葛武德道:“据我们所得消息,李渊自立为大将军,以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大儿子建成、二儿子世民为三军正副统帅,准备进军关中。”

刘黑闼哂道:“李阀打的倒是如意算盘,却不知正中刘武周的下怀。只要太原空虚,刘武周不乘机攻下太原才怪。兼且往关中之路,有隋室猛将宋老生和屈突通两人分别率大军把关坚守,李阀未来的情况,谁都不敢乐观。”

寇仲和徐子陵大感没趣,原来真实的情况竟是如此令人泄气。

素素不解道:“难道李阀不知向突厥人称臣,等于引狼入室吗?”

刘黑闼微笑道:“他们自己都是狼,哪有什么引狼入室的问题。李渊之妻是鲜卑族的胡女,虽不像宇文阀本身就是胡人,但也好不了多少。且李阀熏染胡俗甚深,实与胡人无异。”

寇仲和徐子陵想起李秀宁当日以胡服会客,无话可说。好半晌寇仲问起吐谷浑复兴一事。

刘黑闼道:“吐谷浑乃铁勒死敌,其王伏允一向野心甚大,不时派遣高手到中原来打探消息。杨广曾派王杨雄、宇文述两将追杀伏允,杀了三千多人,俘虏无数。伏允凭着武功高强,率残兵杀出重围,逃往党项。这两年趁中原乱成一团,乘机重整军旅,收复失地,现正图谋大举,成为突厥、铁勒两族外我中土最大的祸患。”

诸葛德威接口道:“最使人忧心的是伏允之子伏骞乃不世之才,不但武功已达出神入化之境,还谋略过人,野心不下于乃父。”

崔冬笑道:“听说此人出生时脸上便长了虬髯,故从少便以虬髯示人,这么荒诞的事,只有胡狗想得出来。”

素素“噗嗤”娇笑,喃喃道:“长满虬髯的婴儿,模样可笑死人呢。”

刘黑闼见她神情娇柔,语气天真,忍不住又呆瞪着她。

诸葛德威谈得兴起,笑道:“你们想不想听李密数杨广的十大罪状?”

寇仲欣然道:“快说!”

诸葛德威如数家珍一口气道:“一弒父;二**;三荒湎酒色;四建宫殿楼台,奢侈浪费;五苛捐杂税,压榨百姓;六巡游天下,建造长城;七征伐高丽,穷兵黩武;八拒直谏,杀直士;九贿赂成风,君子在野,小人在位;十言而无信。”

徐子陵摇头叹道:“怎么数都数不完昏君的罪状,若论祸国之深,这家伙也算空前绝后。”

寇仲道:“自家人关起门来打架,早晚可达一统之局。最怕是引来外族入侵,弄至国土四分五裂,生灵涂炭,杨广就是最大的罪人。”

刘黑闼拍腿道:“说得好,当今之世,除建德公外,谁不在勾结外族,相互引援。两位既有济世之志,舍加入我军外尚有何选择?”

寇仲苦笑道:“刘兄似乎很看得起我两兄弟呢!”

诸葛德威笑道:“江湖间从来没像这一阵子般热闹,该是天运已至,故年轻一辈中群雄并起,除黑闼外,近期风头最盛者,男的有杨虚彦、跋锋寒,两位兄弟和一个自称‘多情公子’叫侯希白的人。但如论轰动,则无过于你们两位。”

素素欣然道:“原来我的两位弟弟竟成了名人!”

寇仲苦笑道:“我们最厉害的本领是逃命,想不到竟会因此而成名立万。”

刘黑闼哑然失笑道:“寇兄太谦了,没有真材实料,哪有逃命的资格,而两位不但能从宇文成都手上把账簿抢了来,又打得不可一世、气焰冲天的宇文无敌落荒而逃,岂是浪得虚名之辈。”

徐子陵问道:“刚才听诸葛先生引述,男的算是这些人吧!女的又有什么人呢?”

刘黑闼正要说话,寇仲色变道:“有人来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柴火弄熄后,刚出去窥察的崔冬掠回屋内,沉声道:“迟了!敌人已把我们重重围了起来。”

诸葛武德道:“有多少人,是什么人?”

崔冬低声道:“该有十来人,黑暗里看不清楚。”

此时一个阴阴柔柔、不男不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本人拓跋玉,奉家师毕玄之命,特来向寇公子、徐公子两位请安问好。”

众人同时色变,想不到来者竟是突厥高手,尚有毕玄的徒弟在其中主持。

刘黑闼低声道:“他似乎不知有我们混在这里,谁曾听过这人?”

诸葛武德和崔冬茫然摇头。

寇仲为了拖延时间,好让徐子陵把素素缚回背上,大声应道:“我两兄弟仍是生龙活虎,拓兄!不!该是拓跋兄,多谢你关心了。这么夜还把我们围着,惟恐我们会逃走,究竟有何贵干呢?”

崔冬见寇仲没有武器,把双锏让出一把,塞在他手里。

刘黑闼本身用的是单拐,却另在大衣内藏了把长达尺半的锋利短剑,递给徐子陵。

拓跋玉哈哈笑道:“贵国有句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弟此趟千里而来,是奉有师命,想向两位借道家瑰宝《长生诀》一看,路途辛苦,两位兄台谅不会让小弟失望吧!”又笑道:“未知另外三位仁兄是何方好汉,好让小弟一并认识。”

众人吃了一惊,只从这人耳朵之灵,便知对方乃一等一的高手。

刘黑闼应道:“无名小卒,怎配入拓跋兄之耳。”

拓跋玉笑了三声。第一声尚在屋外远处,第二声到了门外,第三声响起时,拓跋玉举步跨入门来,像来探朋友的悠然自若,左手还提着个灯笼。此人年纪在二十五、六间,头扎英雄髻,身穿武服,外加一件皮背心,样貌俊俏,肩头挂着一对飞挝,颇有点公子哥儿的味儿,乍看又似弱不禁风。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肩上挂着的飞挝处,这种奇门兵器江湖上罕有人使用,两挝形如鹰爪,中间系以丈许长的细索,一看便知极难操控。拓跋玉目光扫过众人,寇仲等无不生出奇异的感觉,似是对方目光中带有某种无形而有质的异力。

刘黑闼踏前一步,哈哈笑道:“让我先和拓跋兄亲近亲近。”

右手往后一抽,铁拐离背而起,登时寒光四射,森冷侵人,当胸向拓跋玉搠去,气势凌厉威猛,极有大将之风。寇仲等哪想得到刘黑闼甫见对方立即出手,大感痛快。素素则吓得惊呼一声,闭上美目。拓跋玉哈哈一笑,闪电横移,同时右掌切出。“霍!”地一声,拓跋玉的掌缘切在拐头处,刘黑闼惊天动地的一招,立时威势全消,还似吃了暗亏,闪电般改招换式,往后退开。

拓跋玉俊脸一寒,冷笑道:“我们尚未真正亲近哩!”

说话间快若飘风地倏忽欺到刘黑闼左方死角位,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法,肩上飞挝其中一端的鹰爪,脱肩飞出,发出劲厉的破空声,疾电般绕了个圈,朝刘黑闼下阴抓去,手法阴毒之极。两下交手双方都快若电闪,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刘黑闼也是了得,临危不乱,知对方是不让自己有调息机会,一个旋身来到门口处,这才挥拐击中如影随形追来的飞挝上。“当!”地一声清响,刘黑闼闷哼一声,硬被迫退半步,撞在门旁的破壁处。拓跋玉不屑的冷哼一声,右手移到飞挝系索正中处,微抖一下,两端的鹰爪立时化成百千点光影,水银泻地的往靠贴墙壁的刘黑闼洒去。左手同时抛起灯笼,一分不差地安然落在梁桁上。

寇仲和徐子陵都看呆了眼。刘黑闼的拐法已是高明之极,无论法度气势火候均达到一流境界,最难得是他有种豪迈勇悍、不顾生死的气魄,使他拐一出便形成横扫千军的威势。岂知毕玄之徒竟能以攻破攻,几下手法把他逼在下风,确是骇人之极。由此推之,可见毕玄之能负盛名,跻身域内外三大顶尖高手之列,实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刘黑闼暴喝一声,单拐掣起一团芒光,护着上下要害,贴墙横移,人随拐走,正待展开攻势。蓦地拐光敛去,原来铁拐竟被拓跋玉其中一端的鹰爪“五指箕张”,抓个正着。另一鹰爪则望刘黑闼抓去。众人均想不到对方的鹰爪还可活动自如,诡异至极。素素尖叫时,诸葛武德和崔冬一扇一锏,狂风暴雨的朝拓跋玉攻去。他们见形势危急,顾不了江湖规矩,加入战阵。拓跋玉冷笑一声,左手微扬,系索另一端的鹰爪立时化成点点芒光,潮水般洒往两人,止。刘黑闼施出压箱底的本领,扯对手,使诸葛武德与崔冬有机可乘。

气劲交击和兵器相接之音连串响起,拓跋玉毫不犹豫地放开了刘黑闼的铁拐,把飞挝威力展至极限,将三大高手全卷进点点光影里,招招皆是精妙绝伦的绝技。屋内虽斗得厉害,屋外的敌人却是全无半点声息。让人莫明所以。寇仲右手持戟,来到战圈外缘处,全神贯注在拓跋玉的挝法上。徐子陵亦是凝神看着正在激斗的四人,心中的震骇却是难以形容。若论武功,刘黑闼肯定是在沈落雁那级数的高手之上。就算碰上杜伏威,亦有一拼之力。而诸葛武德和崔冬莫不是一流好手的级数。可是现在合三人之力,只能勉强抵着拓跋玉,可见毕玄随便派出来的一个徒弟,已是接近杜伏威那层次的高手,让他怎能不大吃一惊。

就在此时,拓跋玉发出一阵长笑,爪势回收,似是守式,但参战三人无不感到其中暗藏厉害的杀招,竟不约而同往四外散开。只凭这下可令三个对手同时感到飞挝的威胁,可知他确达到了“以招传意”、纯凭气势制敌心神的境界。拓跋玉双目寒光大盛,飞挝交叉点出,汇成一柱芒流,集中全力往疾退的刘黑闼激射过去,竟比对手仍要快上一线。诸葛武德和崔冬失声惊呼,但因拉远了距离,又处在退势,救之已是不及。

拓跋玉战法之高明,招式的狠辣,手法的奇奥,均使人瞠目叫绝。眼看刘黑闼要被他这全力一击所伤时,寇仲暴喝一声,人随去,由左侧硬撞往拓跋玉去。拓跋玉首次露出讶色,放过刘黑闼,飞挝一收一放,改往寇仲迎去。寇仲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像鱼儿般倏地斜闪三尺,来到拓跋玉的正前方,拦在拓跋玉和刘黑闼两人之间,铁化繁为简,老老实实的一链照头向拓跋玉击下去。拓跋玉首次露出凝重之色,幻出千重挝影,封格了寇仲平平无奇的一锏。“啪!”地一声,挝影激散,寇仲则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三步。拓跋玉却是全身一震,亦往后移了半步,眼中射出森厉神色,与俯腰弓背,状若猛虎的寇仲互不相让的对视着。众人停了下来,不发出任何声息,唯一可闻是素素紧张的呼吸声。他们中只有徐子陵明白寇仲是被拓跋玉激起轩昂的斗志,忘记了生死,步进井中月的境界,使出远超平时水平的招数,把从游鱼学来的身法,配合《长生诀》的奇异内功,一举制着了拓跋玉的凶焰。

拓跋玉沉声道:“这就是从《长生诀》来的武功,对吗?”

寇仲微微一笑道:“滋味还不错吧?”

徐子陵喝道:“《长生诀》并不在我们身上,拓跋兄若要强来,我们将宁死不屈,那时拓跋兄既得不到《长生诀》,说不定还有人要带上损伤,请拓跋兄三思。”

徐子陵这番话厉害之极,摆明宁为玉碎不作瓦全的决心,配合寇仲一出手便逼退拓跋玉之威,确有一番慑人之势。刘黑闼等则全力调息运气,准备随时全力反击。一阵娇笑自屋外传来,倏忽间后左方大窗处多了一位头戴垂以珠翠的帷帽,身穿宽大罩袍罗,裙下却露出一对赤足的少女。她悠闲地倚坐破窗,一足踏在窗台上,另一足垂了下来,摇摇晃晃的,好不写意。此女长得非常娇俏,瓜子脸,两颧各有一堆像星星般的小斑点,予人俏皮野泼的感觉。秀目长而媚,乌灵灵的眼睛充满不驯的野性,正饶有兴趣地打量寇仲,似乎其他人并不存在般。

众人的眼光却落在她正在手上把玩,造型奇特的腰刀去。这种在突厥人中非常流行的刀子,最利马战,刀型微弯,前锐后斜,没有护手,刀柄处扎着布条,自刀起平铲平削,刀刃平磨无坑,由于刃身只有寸许阔,故极为尖利。而此女手上的腰刀显是极品,在梁桁上的灯笼光掩映下,熠熠生辉,寒光浸浸。从她出现的突然,便知她的武功绝不逊于拓跋玉。

这娇娇女小嘴一噘,目光移往徐子陵,不屑地道:“原来中土尽只是些夜郎自大之徒,难怪杨广会不自量力远征高丽,我淳于薇倒要看看什么叫宁死不屈。”

拓跋玉哈哈笑道:“我这师妹一向被师尊宠纵惯了,各位请勿介意。这回小弟奉命来求《长生诀》,并非强取硬夺。师尊有言,把《长生诀》翻看一趟后,立即归还,兼且可传寇徐两兄每人一手绝艺,请两位兄台勿误以为家师只想占人便宜。”

众人交换了个眼色,均感到毕玄不失一代宗师的风度。

淳于薇向寇仲甜甜一笑道:“你的功夫还不错呢!不过这回来的除我们师兄妹外,还有师尊一手训练出来的‘北塞十八骠骑’,人人悍不畏死,动起手来,怕你们没多少人能活得了。”又悠然道:“人家还忘了告诉你只要你们尚有一口气在,我们就有方法为你们续命,那时《长生诀》还不是手到拿来。”她的声音既娇且甜,又带点外地口音,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

拓跋玉皱眉道:“师妹客气点好吗?能不动手,自是不动手最好。”

两师兄妹一硬一软,尤其拓跋玉曾展示力压群雄的身手,确对众人形成了强大的压力。何况外面仍有至少十八个由毕玄训练出来的硬手,强弱之势,显而易见。

众人这时形成了一个小圈子,保护着背起素素的徐子陵,成了壁垒分明的对峙之局。

刘黑闼哈哈一笑道:“兵将难免阵上亡,若上天注定我刘黑闼战死于此,老子绝不会皱半下眉头,多言无益,手底下见个真章好了。”

此人天生豪勇,登时激起了众人的斗志。拓跋玉踏前一步,讶道:“原来阁下竟是窦建德手下头号猛将刘黑闼,难怪手底这么硬朗。但小弟却有一事不解,明明大家可化干戈为玉帛,刘兄却为何一力主战呢?”

刘黑闼知他是意在分化己方,暗呼厉害,毫不犹豫道:“假若拓跋兄此来只是商量借书,哪用出动这么多人手,故显然摆明是恃强索书,却因多了我们三人,寇兄弟的身手又出乎你们意料之外的高明,才改变口风,改索为借。本人有说错吗?”

淳于薇娇笑道:“当然错了,我们此趟南来,借《长生诀》只是其中一项任务,另一要事是追杀恶徒跋锋寒,割下他的臭头回去见师尊,你这小子明白了吗?”

一直没说话的素素开腔道:“若把书给了你们,你们能否保证不再来烦扰我们?”

徐子陵和寇仲均欲发言,跟着却把说话吞回肚内去,因同时想到就算把书交给毕玄,亦包他看不懂。既是如此,实没理由为此书送掉各人的性命。

拓跋玉喜道:“小姐如此明理就最好了,家师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事实上在下对刘兄、寇兄和徐兄均有结交之心,若能大家和和气气,最是理想不过哩!”

寇仲道:“说真的,我现在手痒得很,很想大打一场,输多赢少也没什么相干,但不打又有不打的好处。只是我们将《长生诀》埋在秘处,要费一番工夫才可去把书启出来交给你们。且问题是必须待我们解决了一些事情才可去办此事,拓跋兄对此又有什么意见呢?”

淳于薇插嘴道:“你这人真有趣,逗得人家很喜欢你啊!”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这娇俏可人的少女会公然向一个陌生男子表示欢喜对方。

拓跋玉笑道:“敝师妹一向是这么坦白,不过她欢喜的人实多不胜数,寇兄莫要认真。”

淳于薇大嗔道:“师兄怎可如此数说人家,这次是不同的哩!”

寇仲俏皮地问道:“是否每次都是不同的呢?”

刘黑闼等亦觉好笑,想不到原本剑拔弩张的双方人马,忽然会在这种问题上纠缠起来。

淳于薇还想说话,拓跋玉截着她道:“横竖我们尚须费一段时间去追杀跋锋寒,假若我给两位半年时间,不知可否把《长生诀》取回来呢?”

众人首次对这手底狠辣无伦、阴阳怪气的拓跋玉生出好感,皆因他有种重诺守信的气度。只有重信诺的人,才会相信别人的信诺。

寇仲道:“应该足够了。半年后我们在洛阳会合,纵然我们仍没有《长生诀》在手,亦会带领拓跋兄去取书。”

<!--PAGE10-->拓跋玉一揖到地,朗声道:“就此一言为定,小弟告退了。”闪了闪,退出门外。

众人再朝淳于薇望去,此女同时消失不见。

隔了好一会后,刘黑闼吁出一口凉气道:“这回跋锋寒的小命要不保了!”

各人无不心有同感,只是毕玄的两个徒弟,已是厉害至此,毕玄的武功岂非更高得难以令人想象吗!

愈往北行,天气愈冷,地上积雪齐膝,六人在一望无际的林海雪原全速前进,素素则由寇仲和徐子陵轮番背着走。经过与拓跋玉一战后,他们小心起来,不敢再像前此般粗心大意。大雪停了下来,天地一片孤寂,偶尔传来狼嚎兽嘶,听得人毛骨悚然。赶了两天路后,这天黄昏来到通济渠南岸的密林区,深褐色的林木如墙似壁,层层叠叠,比比皆是,置身其中,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纵是铁打的身体,这么逃命似的赶路谁都要累了。不知是谁先放缓脚步,转眼各人都变得蚁走龟行地缓缓踱步,找寻避风雪的宿处。山林间万籁俱寂,只有脚下松软的白雪在沙沙作响。偶尔微风吹拂,枝头积雪纷纷散落,飘舞头上。

最后众人在一片林木间的旷地停下来,刘黑闼道:“今晚看来应找不到荒屋山洞一类的栖身之所,不如将就点在这里生个火堆,坐到天明才赶路好了,照我估计明天午后就可抵阳武。”

素素这时由徐子陵背上落足雪地,虽穿着棉袍,仍冷得她直打哆嗦。

刘黑闼毫不犹豫脱下羊皮袄,爱怜地盖在她身上,柔声道:“生起火就不冷了。”

这铁汉做出这么细心体贴的动作,分外使人感动。

素素感激道:“刘大哥不怕冷吗?”

刘黑闼笑道:“打仗多年,什么苦没挨过,素姐放心吧!”

徐子陵脱下外袍,铺在雪地上,笑道:“我是真的不怕冷,不似刘大哥的伟大,素姐请坐。”

素素知他《长生诀》的内气不惧寒暑,欣然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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