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禁卫武服的寇仲、徐子陵,策骑来至曼清院大门处,喝道:“秀芳小姐的车驾起行了吗?”
把门者连忙启门,说道:“两位官爷,秀芳小姐仍在梳洗,不过马车已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起行。”
寇仲大摆官款道:“给我引路!”
接着两人跃下马来,随带路者往内院走去,路上寇仲旁敲侧击,很快弄清楚尚秀芳所带随从和平常出门赴会的情况,心中立有定计。
天上仍是密云不雨,压得人心头沉翳烦闷,院内的花草树木,也像失去了颜色。
抵达尚秀芳居住的小院,尚秀芳的十多名随从正在抹拭车马,准备出发。
寇仲遣走引路的人,把那叫白声的随从头子拉到一旁说道:“玄应太子特别派我们来保护秀芳小姐,白兄该知近日东都事故频生吧!”
白声打量两人一会后,说道:“两位军爷面生得很。”
寇仲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道:“我们这些日子来跟玄恕公子到了偃师办事,所以少有见面。不过上次秀芳小姐到尚书府,我不是见过白兄吗?只不过我守在府内而已,还记得秀芳小姐第一首便是什么“少年公子负恩恩”,我只记得这一句,其他的都忘了!”
他说的自是事实,白声疑虑尽消,但仍眉头紧皱道:“我也闻得东都不大太平,玄应太子果是有心。不过小姐素不喜欢张扬,两位军爷这么伴在两旁,只怕小姐不悦。”
旁边的徐子陵心中好笑,心忖这么十多个随从前后簇拥,仍不算张扬吗?可知只是这白声推托之词。又或尚秀芳小姐想予人比较平民化的印象,不愿公然与官家拉关系。
寇仲却是正中下怀,拍拍白声肩膀道:“这个容易,待会我们脱下军服,远远跟在队后便可以了!”
白声哪还有什么话说,只好答应。
此时盛装的尚秀芳在两名俏婢扶持下出门来了。寇仲忙“识趣”地扯着徐子陵避往一旁,沉声道:“现在只要能过得皇城入口那一关,我们便是过了海的神仙啦!”
尚秀芳的车队开出曼清院,朝皇城驶去。徐子陵和寇仲在队尾处,瞻前顾后,装模作样。各人都不住抬头望天,怕积聚的大雨会随时倾盘洒下,且下意识地提高了车速。走了不到片刻,后方蹄声骤响。寇仲和徐子陵警觉后望,立时心中叫糟,原来追来者竟是李世民、庞玉、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四人。此时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向天祷告,希望李世民并不认识尚秀芳的每一个从人,否则立要给揭**份。
李世民等可不同白声,岂是那么易被欺骗的。两人连忙前后散开,又运功收敛精气,佝偻身子,免致引起李世民等人的警觉,暗幸若非坐在马上,只是两人挺拔的身形便可令敌人对他们大为注意。李世民领先越过他们,似乎心神全集中到什么要紧事情上,并没有对他们投上一眼。白声等纷纷行礼,李世民则以颔首微笑回报。庞玉等紧随着李世民,也没有怎样注意他们。
李世民追到马车旁同速而行,说道:“秀芳小姐好!世民来迟了!”
两人心叫好险,原来李世民竟预约了尚秀芳要陪她入宫的。
尚秀芳隔着下垂的帘幕还礼问好后讶道:“秦王一向准时,为何今天竟迟到了,秀芳并无任何嗔怪之意,只是心生好奇吧!”
李世民仰望黑沉沉的天空,伴着马车走了好一段路,叹道:“秀芳小姐可还记得寇仲和徐子陵吗?”
后面的寇仲和徐子陵正倾耳细听,闻得李世民向尚秀芳提及自己的名字,都大感兴趣,一方面奇怪李世民的迟到为何与他们有关,另一方面亦想知道这色艺双全的美女如何回答。
尚秀芳尚倏地沉默下去,好一会始轻柔地道:“提到寇仲!秀芳曾与他有两次同席之缘,印象颇深,总觉得他气质有异于其他人。至于徐子陵呢!只在听留阁惊鸿一瞥的隔远见过,仍未有机会认识。秦王的迟到难道是为了他们吗?”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不在话下,最引人处是在语调中透出一种似是看破世情般的洒脱和慵懒的味儿。此时不见人而只听声音,那感觉可更加强烈。透过她说话的顿挫和节奏,亦令人联想和回味着她感人的歌声,忧怨中摇曳着落寞低回的感伤,间中又似蕴含着一丝对事物的期待和欢愉,形成非常独特的神韵。
李世民苦笑道:“秀芳小姐可知世民和他们本是好友,现在却成了生死相拼的仇敌?”
尚秀芳“啊”地娇呼一声,好一会然后低声道:“秦王这些时日来,是否为了此事弄得心身皆忙呢?”
李世民没有正面作答,岔开道:“我刚才正为他们奔波,原来只是一场误会。”
尚秀芳讶道:“寇仲不是为王公效力的吗?”
李世民叹道:“那是以前的事了。秀芳小姐不要让人世间的尔虞我诈玷污了双耳。”
尚秀芳似在试探地道:“他两人虽是武功高强,英雄了得,但若要与秦王作对,是否太不自量力呢?”
蹄音的答中,车马队转入通往皇城的沿河大道。洛水处舟船往来,与道上的人车不绝,水陆相映成趣。众人都因她动人的声音忘了黑沉沉的天色。
李世民吁出一口气喟然道:“这两人已不可用武功高强来形容他们那么简单,他们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天才横溢的绝代高手,更难得的是智勇兼备。所以直至今天,仍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们。连想置他们于死地的李密最后都栽在他们手下,由此可想见其余。”
语气透露出浓厚的无奈和伤情,使人感到他确实很重视和珍惜这两个劲敌。如此推崇敌手,亦可看出他广阔的胸襟和气魄,不会故意贬低对方。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泛起异样的感受。想不到李世民这样看得起他们,难怪会如此不择手段的与王世充合作以图歼灭他们。
尚秀芳低声道:“他们如今是否仍在东都?”
李世民道:“这个非常难说,当他两人隐在暗里图谋时,谁都感到难以提防和测度!”
此时车马队抵达承福门,守门的卫士举戈致礼,任由车马队长驱直进。寇仲和徐子陵高悬的心终可轻松地放下来。
李世民与尚秀芳停止说话,在亲卫的开路下,穿过太常寺和司农寺,在尚书府前左转,入东太阳门,沿着内宫城城墙旁的马道直抵内宫的主大门则天门,进入气魄宏大的宫城。内宫城中殿宇相连,楼台林立,殿堂均四面隔着高墙,墙间设有门户,殿堂间连环相通。
徐子陵是首次踏足宫城,寇仲上回虽曾逃入宫城,却是连走马看花的时间和心情都没有,故而此刻有大开眼界的感觉。只是则天门,足可看出隋炀帝建城所投下的人力物力。此门左右连阙,阙高达十二丈,辅以垛楼,门道深进十多丈,檐角起翘,墙阙相映,衬托出主体宫殿的巍峨雄伟。入门后,衢道纵横,位于中轴线上共有三门两殿,门是永泰门、干阳门和大业门,殿则干阳、大业两殿。干阳殿为宫城的正殿,是举行大典和接见外国使节的地方。干阳门门上建有重楼,东西轩廊周匝,围起大殿外的广阔场地,此时已有几队车马停在殿门外,可知殿内正举行盛会。
干阳殿不愧宫城内诸殿之首,殿基高达寻丈,从地面至殿顶的鸱尾,差不多有二十丈,四面轩廊均有禁卫把守,戒备森严。殿庭左右,各有大井,以供皇宫用水;庭东南、正南亦建有重楼,一悬钟,一悬鼓,楼下有刻漏,到某一时刻会鸣钟鼓报时。殿体本身则更规制宏大,面阔十三间,二十九架,三阶轩,柱大二十四围,文栋雕槛,雪霉秀柱,绮井垂莲,飞虹流彩,望之眩目。
<!--PAGE10-->寇仲随着队尾,与徐子陵并排而行。他们不再担心李世民,却担心白声。现在的情况是李世民以为他们是尚秀芳的人,而白声则认定他们是王世充的人。所以只要王世充的禁卫显露出任何不把他们当是自己人的神态,白声立即知道他们是冒充的。这结果似乎是不可避免。假若没有李世民同行,他们或者仍可设法先行出手制着白声,但现在当然办不到。正头痛时,车马缓缓停下。宋蒙秋从殿台上迎下时,李世民跃下马来,亲自为尚秀芳拉开车门。四周全是禁卫军,想溜掉亦没有可能。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无奈的眼色,亦各自硬着头皮下马。禁卫过来为他们牵马。“轰隆!”一声惊雷,震彻宫城。狂风刮起,吹得人人衣衫拂扬,健马跳窜惊嘶。接着豆大的雨点洒下,由疏转密。宋蒙秋似早有准备,忙打开携带的伞子,遮着盈盈步下马车的绝色美人儿。其他人只好暂做落汤鸡。
地暗天昏。尚秀芳和李世民等匆匆登上殿堂,雨势更盛,倾盆而下。最高兴的当然是寇仲和徐子陵,他们趁各人忙着避雨之际,展开身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往东南的钟楼处。
两人望着干阳殿典雅宏大的殿顶,生出历史重演的奇异感觉,甚至有些儿不寒而栗。殿顶离开他们置身处的钟楼远约三十丈,和昨晚荣府的情况大致相同。而滂沱大雨亦把白天变换成黑夜。环绕大殿的围廊满布避雨的禁卫军,而他们唯一入殿的方法是从上而下,由接近殿顶的隔窗突袭殿内的目标。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你不是有方法可渡过这样的远距离吗?在这里是否可重施故技呢?”
徐子陵点头道:“当然可以,现在还更容易,因为我们多了条原来用来攀城墙用的长绳子。来吧!”
寇仲解下背囊,把长达十丈的绳子取出,递给徐子陵道:“这回要看你的能耐!”
徐子陵胸有成竹地把绳子的两端分别捆紧两人腰上,说道:“若这方法到不了干阳殿顶,那时便用来逃命好了!”
顺手拔了他的井中月。
寇仲抗议道:“你至少该告诉我应怎样配合吧?”
徐子陵说道:“非常简单,我把你送往空中,你再运气滑行,然后由小弟掷出井中月,你便学晁公错踏着飞钹般凭刀势投往目的地,记着最要紧运功把刀吸住,若“叮”的一声插在殿顶处,我们便要一起宣告完蛋。”
寇仲立时双目发光,说道:“真有你的!”
徐子陵低喝道:“起!”
寇仲跃离钟楼,徐子陵平伸双掌,在他脚底运劲一托,登时把他斜斜送上远达十丈和电雨交加的高空去。若在平时,骤然来个空中飞人不被人发觉才怪,但在这样的疾风大雨中,纵有人肯望天,怕亦看不见他们。
<!--PAGE11-->一道闪电,裂破寇仲头顶上的虚空。寇仲到势子尽时,一个翻腾,像尾鱼儿般朝殿顶方向滑过去。此时徐子陵亦斜冲而起,直追寇仲。
暴雨哗啦声中,寇仲“游”过近十丈的空间,到离殿顶仍有近十五丈的距离,徐子陵运劲掷出的井中月,刚巧到了他身下。寇仲一把抓着刀柄,同时提气轻身。“蹬!”两人间的幼索扯个笔直。
寇仲被带得直抵殿顶边沿,徐子陵亦被幼索的带动借力再来一个空翻,落往他旁。行动的时候到了。
两人脚勾殿顶,探身下望。通过接近殿顶透气窗隔,广阔的大殿内灯火通明,摆开了十多个席位,分列两排,向着主席。悠扬的乐声和谈笑的声音,在雨打瓦顶檐脊的鸣声中,仿佛是来自另一世界的异音。
寇仲凑到徐子陵耳旁道:“李小子这么公然出席王世充在宫殿内举行的盛会,是不是等于间接承认王世充的帝位呢?”
徐子陵正细察形势,见到王世充主席左边第一席坐的是王玄应,接着是郎奉、宋蒙秋,荣凤祥等人,右边首席却是尚秀芳,次席才是李世民,其他全是洛阳的官绅名人。没好气地答道:“亏你还有时间想这种事,李小子肯参加午宴,当然有他的理由哩!”
他说话时,雨水顺着项颈流到他脸上口里,使他有种痛快放任和随时可豁出去的感觉。
整个天地被雷鸣电闪和雨响填得饱满,对比起殿内温暖的灯火,外面就显得特别狂暴和冰冷无情。雨水从瓦面冲奔洒下,像一堵无尽的水帘般投到殿廊旁的台阶去。卫士都缩到廊道靠殿墙的一边,似乎整个皇宫就只他们两人吊在殿檐处任由风吹雨打。每根头发都在淌水。
王世充可恨的声音从殿内隐约传上来道:“秀芳大家今晚便要坐船离开,让我们敬她一杯,祝她一路顺风。”
两人这才恍然,明白为何宴会在午间举行,又且李世民肯来赴宴。
寇仲凑过来道:“我诈作行刺王世充,你则负责去擒拿小玄应,如何?”
徐子陵摇头道:“王世充由我负责,你去对付李小子,好把尉迟敬德那三个家伙牵制住。”
寇仲愕然道:“那谁去擒人?”
徐子陵脱掉面具,说道:“当然是小弟,王玄应见到老爹遇袭,必会抢过来救驾,那就是他遭擒的一刻。”
寇仲学他般除,够你头痛的了。你说我会不会一时失手把李小子宰掉呢?”
徐子陵沉声道:“我们的目标是要救虚先生,你若贪功求胜,反被敌人擒下,我们便要全盘皆输,那时要换的将不是虚先生而是你这蠢家伙,明白了吗?”
寇仲苦笑道:“在你面前,为何我总像是愚蠢的一个?”
<!--PAGE12-->徐子陵不再跟他胡扯,说道:“何时动手?”
寇仲沉吟道:“你说呢?”
徐子陵抹掉封眼的雨水,露出笑意,轻柔地道:“当然是当敌人的警觉性降至最低的时刻!告诉我,那该在什么时候动手?”
寇仲灿烂地笑道:“这叫英雄所见略同,我们的秀芳大家开金口之时,就是我们出手的一刻哩。”
“平台戚里带崇墉,炊金馔玉待鸣钟,小堂绮帐三千户,大道青楼十二重……”
不知是否忽然被勾起心事,或由于别绪离情,又或为殿外的惊雷暴雨触景生情,每音每字,明明是经由她香唇吐出,但所有人包括在外面淋着雨的寇仲和徐子陵在内,都有她的歌声像是直接从自己内心深处传送出来的奇异感觉。她虽是活色生香的在殿心献戏艺,但在座者都似乎感到她已整理好行装,现在正在码头旁徘徊,随时会登上即将启碇开航的帆船。她的歌声随着雷鸣雨音婉转起伏,柔媚动人,但最感人的是歌声里经极度内敛后绽发出来漫不经意的风霜感和失落的伤情。无论唱功以至表情神韵,均达登峰造极境界,更胜以前任何一场的表演。寇仲和徐子陵一时竟听得呆了,几至浑忘和错过了出手的最佳机会。蓦地掌声骤起,两人终于醒觉过来,立即出击。
“砰砰!”殿内众人仍沉醉在尚秀芳袅袅绕梁的余音之际,近殿顶处木屑纷飞,两团水花漫天洒至,几疑是暴风雨改移阵地,转到殿内肆虐。同一时间殿外近处霹雳震耳,其回响更使人像身悬危崖,骇然魂惊。众人大吃一惊时,两道人影分别扑向王世充和李世民。凛冽的劲气,凌厉的破风声,粉碎了尚秀芳早先营造出来那像是觉醒泪尽、万幻皆空般的悲怆气氛。
此时尚秀芳仍在殿心未曾归座,蓦见刺客临空,骇得呆立当场,素手捧心,虽失常态,却出奇地仍是风姿楚楚。
首先遇袭的是李世民。寇仲破入殿内,立即一个空翻,头下脚上的笔直下扑,井中月化为眩目黄芒,像最可怕的梦魇般疾劈李世民天灵盖。陪坐在李世民身后半丈许外的庞玉,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因事起突然,兼之寇仲速度迅疾,要救援时,已迟了一步。
反应最快的是李世民。他来不及拔剑挡驾或闪避,竟就那么力贯双臂,把身前的红木几提起过头,迎向寇仲惊天动地的一刀。几上的酒杯酒壶,全部倾跌在地。“轰!”红木几中分而裂。李世民得此缓冲,往后滚开。寇仲再一个空翻,井中月化作万千刀芒,如影附形地朝在地上滚动的李世民卷去,没有半点留情。
此时徐子陵已斜越殿堂上三丈多的空间,像雄鹰搏兔般滑泻至王世充前方空际,一拳向满脸骇容的王世充击去。守在左右的禁卫虽疾扑过来,但都来不及拦阻。殿内其他宾客大多不懂武功,又或武功平常,只能目瞪口呆,不知所措。郎奉、宋蒙秋、王玄应等先后纵身而起,但亦远水难救近火。动作最快的是居于王玄应邻席的荣凤祥,左手轻按席面,像一朵云般腾空窜升,再横移寻丈,双掌连环发出劈空掌劲,疾攻空中的徐子陵左侧,显露出令人意外的绝世功力。
<!--PAGE13-->王世充终是一等一的高手,惊骇过后,知此乃生死关头,猛地收摄心神,双掌平胸推出,硬接徐子陵这霸道至极的一拳。“砰!”王世充旧创未愈,新伤又临身,虽勉力架着徐子陵力能开山裂石的一拳,喉头却不听指挥,喷出一砰鲜血。徐子陵亦被他浑厚的反震力道冲得身法凝滞,而荣凤祥雄浑的掌风已排山倒海般侧攻而至。
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他判断出荣凤祥的真正实力尤在他自己之上,其气势速度和拿捏时间的准确性,均达到了大家的境界,令人难以置信的可怕和厉害。冷哼一声,徐子陵乘势疾落地上,然后身往前倾,不但避过荣凤祥的劈空掌,还在前胸触地前,炮弹般改向正往他扑来的王玄应射去,变招之快,让人叹为观止。
“叮!”李世民于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不但倏地停止滚动,还弹起身来,拔剑扫在寇仲的井中月处。寇仲积蓄的螺旋劲像长江大河般攻入他经脉内,李世民有若触电,跄踉跌退到庞玉三人之中,但也保住性命。
寇仲落到地上,井中月随手挥击,挟着主动猛攻的余威,逼得庞玉等寸步难移,这才疾往后掠,希望可与徐子陵会合。
徐子陵此际刚欺近王玄应身前。紧追在他身后的荣凤祥是他成败的最大影响力,他和寇仲因荣姣姣高明的身手,本已对他评价甚高,但仍想不到竟是这般级数的可怕高手。假若徐子陵不能在一个照面的高速下擒住王玄应,就再没有机会。而无论王玄应如何不济,也不会无能至如此地步。人急智生,徐子陵双目发出凌厉的神光,直望进持剑攻来的王玄应眼内,后者被他气势所慑,兼之又曾是他和寇仲手下败将,果如徐子陵所愿,心生怯意,改进为退,希望其他人能施以援手。荣凤祥大叫不好,徐子陵增速扑前,两手幻化重重掌影,连续十多记拍打在王玄应剑上。王玄应不住踉跄,脸上血色尽退,忽然后小腿碰上长几,兼之被徐子陵一波接一波的劲气冲击,那收得住势子,长剑脱手,人亦翻倒几上,杯壶倾跌。十多名禁卫从左右赶至,但已来不及救回他们的少主。
“砰!”徐子陵反手一掌硬封荣凤祥一记重击,同时借劲窜前,冲天而起,顺手把封了穴道的王玄应小鸡般提起来。荣凤祥一声厉啸,改变方向,迎向寇仲。这时寇仲刚来到呆立殿心的尚秀芳之旁,竟顺手捏了尚秀芳脸蛋一把,还在她耳旁低声道:“小姐唱得真好!”井中月同时幻起黄芒,疾劈攻来的荣凤祥。“砰!”两人错身而过,寇仲暗叫厉害时,徐子陵提着王玄应避往一角,厉声喝道:“全部给我住手。”
整殿人呆在当场之际,寇仲像天神般落在徐子陵之旁,把井中月横架在垂头丧气的王玄应咽喉处,大笑道:“世充小儿,世民小子,这次服输了吧!”
<!--PAGE14-->在众禁卫重重簇拥下的王世充,纵使没有因失血受伤而引致面孔苍白,也是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一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到现在仍没有人知道他们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皇宫,发动突袭。“轰隆!”差点被遗忘了的雷声,又再提醒殿内诸人外面的世界仍是在老天爷的掌握中。
李世民踏前一步,风度依然地微笑道:“仲兄和子陵兄鬼神莫测的手段,的确令人不得不服。”接着爱怜地瞧着尚秀芳道:“尚小姐受惊了,请回座位稍息。”
尚秀芳像听不到他说话般,直勾勾地瞧着寇仲和徐子陵,好一会才移到李世民之旁。
荣凤祥似对截不住两人心生盛怒,双目杀机连闪,冷哼道:“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其他人则鸦雀无声,也轮不到他们发话。
寇仲讶道:“哪来这么多废话!”
接着向王世充道:“不用我说圣上你也该知道怎办吧!小弟一向都是没有耐性的人哩!”
王世充气得差点吐血,狠狠道:“把虚行之抓来!”禁卫应命去了。
寇仲微笑道:“快给小弟找条像样点的快船,船过偃师后我便放人,其他条件均不会接受,明白吗?”
王世充还可以说什么呢?
风帆远离京都,顺流朝偃师而去。雨过天晴后的黄昏,分外诡艳迷人。王玄应被封了穴道,昏迷舱内。三人畅叙离情,大有劫后相逢的愉悦。
虚行之道:“我从王世充大封亲族部下,却独漏了仲爷,知他要施展毒手加害两位爷儿,于是趁着出差金墉,乘机溜往偃师找你们,岂知却是失之交臂。”
徐子陵正掌舵控船,闻言道:“照我看王世充仍想重用虚先生,否则以他豺狼之性,该命人将你就地处决。”
寇仲冷哼道:“那他的宝贝太子也完了。”
虚行之往后方瞧去,一艘战船正衔尾随来,长长吁出一口气道:“对这种刻薄寡恩的人,我宁死也不会为他出力。像仲爷和陵爷的义薄云天,为了别人而不顾自身安危的英雄高杰,我虚行之就算要赔上小命,也心甘情愿。”
寇仲犹有余悸地说道:“这回其实险至极点,荣凤祥的武功不但高得离奇,还有种诡异邪秘的味道,非是正宗的路子,差点让我们功亏一篑。”
徐子陵讶道:“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想不到你也有同感。表面看他的手法大开大阖,但其中暗含诡邪的招数,且有所保留,像在隐瞒什么的样子,其中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寇仲露出思索回忆的神情,好一会才道:“我和他动手时,虽只是两个照面,却感到他的眼神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此事非常奇怪,为何我以前遇上他时,并没有这种感觉呢?”
虚行之道:“那应是他平时蓄意敛藏眼内光芒,动手时由于真气运行,再藏不住。如此推之,仲爷以前定曾遇过他,只不过不是他现在这副面孔而已。”
<!--PAGE15-->徐子陵点头道:“虚先生这番话很有道理,荣凤祥这人根本没有立场,似乎何方势大便靠向何方,心怀叵测。”
寇仲苦思道:“若是如此,那荣凤祥的真正身份该不难猜,有谁是接近祝玉妍那种级数,又曾和我碰过头的?”
浑身一震,瞧向徐子陵。
徐子陵茫然道:“是谁?”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我记起了!我的娘啊!定是辟尘那妖道,真是厉害。”
徐子陵愕然道:“怎会是他,不过也有点道理,这回王世充有难了。”
寇仲苦笑道:“好家伙,这么看来,荣姣姣怕亦非是他女儿,而杨虚彦的出身更是可疑,甚至连董淑妮都大不简单,李小子可能中计都不晓得。”
虚行之不解道:“辟尘是谁?”
寇仲解释后道:“阴癸派想争天下,辟尘妖道的什么派亦想混水摸鱼,手段虽异,其心一也,若辟尘知道这么一动手便让我们看破,定会非常后悔。”
虚行之遥望远山上初升的明月,道:“过了偃师后,我便登岸赶赴飞马牧场,两位爷儿最要紧是小心点,李子通这人也不是好相与的,他手下白信、秦文超和左孝友三人,全是有名的猛将。”
两人想起要对付杜伏威和沈法兴联军这近乎不可能的任务,只有颓然以对。
虚行之沉吟道:“杜伏威和沈法兴只是利益的结合,其中定是矛盾重重,若两位爷儿能巧妙利用,说不定可不费吹灰之力,便破掉他们的联军。”
寇仲精神大振道:“先生的提议隐含至理,我必谨记于心,到时再因势而施。”
风帆转了一个急弯,驶上平坦宽阔的河道,全速顺流放去。
船过偃师十里后,缓缓靠岸。由于人少船轻,从京都跟来的战船早被抛在远方。岸上蹄声轰鸣,老朋友杨公卿只率十余骑追至,然后只身登船。
寇仲哈哈笑道:“杨大将军果是有胆有识,竟敢孤身登船。”
杨公卿来到寇仲身前,瞧了平躺地上仍昏迷不醒的王玄应一眼,又与看台上的徐子陵虚行之打个招呼,叹道:“尚书大人这次是咎由自取,我杨公卿无话可说。”
寇仲道:“顺便告诉大将军两件事,若大将军高兴的话,可转告世充小儿。”
杨公卿奇道:“什么事呢?”
寇仲遂把李世民可能向李密招降和荣凤祥该是辟尘之事坦然相告,然后笑道:“不害得他们提心吊胆,难有宁日,我如何咽下这口气。”
杨公卿色变道:“这两件事均非同小可,我须立即以飞鸽传书,向王世充报告。”
只听他直乎王世充之名,便知他对王世充的不满已溢于言表。
寇仲凑过去低声道:“大将军尽管把人带回去,不过须谨记王世充可这样待我,他日也可以用同样方法对待大将军,侍候虎狼之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PAGE16-->杨公卿苦笑道:“我早明白了!三位好好保重。”
提起王玄应,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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