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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佛影道踪(2 / 2)

徐子陵晓得自己正处于下风,只好叹道:“小姐以为我们真有本事把整个杨公宝藏运离关中吗?那可不是小小一方的和氏宝璧。”

师妃暄一对秀眸明亮起来,缓缓道:“换了是别人,妃暄定会认为那是痴心妄想。可若是徐子陵和寇仲,只要稍有脑筋的人都不敢掉以轻心。李密便因此断送了江山。”又抿嘴一笑道:“你们过往的成绩太教人害怕嘛!”见到她忽然露出女儿家娇憨的神态,徐子陵不由看得呆起来。

师妃暄轻叹道:“回首处是解脱门,一回春到一回新,徐子陵啊!你还要妃暄向你说什么呢?”

徐子陵苦笑道:“小姐的苦心相劝,徐子陵非常感激。不过事已至此,谁都无法挽回,我曾答应寇仲,陪他往寻宝藏。若找不到,大家一起回乡耕田;找到的话,则分道扬镳,各走各路。这是我最坦白的话,本不愿说出来,终还是说了!”

师妃暄平静地道:“子陵兄有多少成把握可找到杨公宝藏?”

徐子陵道:“没有半成把握,我们只知道大约的位置。”

师妃暄一字一字地说道:“你是否想寇仲成功起出宝藏?”

徐子陵颓然摇头,泄气地说道:“我只望他因找不到宝藏而死去这条心。”

师妃暄双目采芒连闪,说道:“但你们可知只要露出大约的位置,李元吉已大有机会寻到宝藏。”

徐子陵道:“这可能性确很大,李元吉不但不用像我们般左躲右避,还可公然进行大规模的发掘搜索。”

师妃暄肃容道:“若我们请少帅退出此事,徐子陵可以旁观不理吗?”

徐子陵斩钉截铁地答道:“不可以!”

师妃暄俏立而起,轻吟道:“从何而来,复归何处;梦时不可言无,既觉不可言有。”

看着她优美的背影消失在殿堂门后,徐子陵知道终于和这仙子般的美女决裂。他缓缓闭上双目,一声禅唱,传入耳鼓。四大圣僧要出手了。

寇仲悄悄离开小溪,运功把身上水气蒸发,趁众妖道妖妇妖女仍在研究怎样打动王世充之际,往后院方向潜去。他和徐子陵经过几年来不断被人天涯海角的追杀,被迫变成潜踪匿迹的顶尖高手,凭借远超一般武林人物的灵觉感应,成功避过几起妖道的哨桩,来到后院一座以修篁陪衬的假石山之后,往外窥看。皇天不负有心人,从荣府开来的马车果然停泊在那里,问题是那两个老君观的高手,正挨在车厢旁闲聊。

两人年纪在四十许间,均是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有神,形象邪异,若换上道袍,肯定是另两个妖道。要在他们眼皮底下从车门偷进车厢内,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退而求其次,能潜进车底已非常理想。拉车的两匹马儿不时踏蹄喷气低嘶,不知是否因天气严寒,所以失去耐性。

<!--PAGE10-->寇仲眉头一皱,计上心头,想起徐子陵的宝瓶印法,学他般探手伸指,缓缓提聚功力,同时全神贯注在呼呼吹来的夜风去。蓦地一阵劲厉的长风,拂背而至,寒风钻入假石山时,变为尖锐的风啸声,寇仲知是时候,忙发放指风,刺在十丈许外的马股上,他亦同时窜出,伏地疾射。马儿吃痛,立时长嘶一声,跳蹄前冲,拉得马车和另一匹马儿也随之往前。

猝不及防下,两妖人乱了手脚,慌忙制止马儿,注意力全集中到马儿身上去,茫不知寇仲从后贴地钻入马车底,紧附在车轴间凹入的位置内。这两人正互相交换采补之道的经验和心得,谈兴大浓,故咒骂两句后又“言归正传”,丝毫不以为意。

足音轻起,寇仲由外呼吸转为内呼吸,收敛全身精气,暗呼好险,只听足音,便知祝玉妍等亲自把荣老妖送上车,若他成功躲进车厢,当然会是糟糕透顶。敌人中有祝玉妍、婠婠在其中,他把探头一看的念头也打消,静心聆听。

祝玉妍冷漠不含丝毫感情的声音在车旁响起道:“道兄此行关系重大,必要时须软硬兼施,绝不能让王世充含糊敷衍。”

车门被拉开。辟尘那把阴柔好听的声音道:“宗尊放心,本座对此人性格了如指掌,兼之我洛水帮控制着洛阳的经济命脉,哪到他不依从我们。”

祝玉妍道:“据传近年有人插手与你们竞争对外的生意,是否确有其事?”辟尘冷哼道:“这人是翟让之女翟娇,若非有窦建德在背后为她撑腰,我早派人宰了她。”寇仲听得心中一震,更是杀机大盛。

“云雨双修”辟守玄淡淡地说道:“区区跳梁小丑,能成什么气候?要不要我们给宗主处理,保证干干净净的。”辟尘道:“千万不可,若给人发现我们的关系,我势将大增麻烦,此事我自会处理。商贾的事,最好仍是以商间的手段解决,否则我在地方上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声誉,会毁于旦夕,洛水帮亦会因而分裂。”

祝玉妍道:“这方面的事道兄比我们更清楚,当然该由道兄处理。”

接而有人登上车厢,竟是除辟尘外,尚有个荣姣姣。寇仲心中叫苦,如若一击不中,他将再没有第二个机会。但这时骑虎难下,只好提气轻身,避免妖道妖女从车厢的重量发觉有异。道别声中,马车开出。

一个古怪诙谐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唱道:“若人求佛,是人失佛;若人求道,是人失道。不取你精通经论,不取你王侯将相,不取你辩若悬河,不取你聪明智慧,唯要你真正本如。要眠则眠,要坐即坐;热即取凉,寒即向火。”

徐子陵脑海中清楚形成一个不拘小节,不讲礼仪,意态随便却真正有道的高僧形像,与他心目中不苟言笑、宝相庄严的高僧大相径庭。这禅唱的高僧不但话里隐含令人容易明白的智慧,最厉害处是能把声音弄得飘忽难测,只此一招徐子陵便自问办不到,可推见他的出手亦难测难挡。

<!--PAGE11-->徐子陵仍没有张开眼睛,淡然道:“可是禅宗四祖道信大师?”

那人哈哈笑道:“小子果然与佛有缘,一猜便中。再答老僧一个问题如何?上是天,下是地,前后佛堂,左右围墙,宝藏在哪里?”

徐子陵尚是首次遇上禅问,微微一笑道:“是否正如四祖刚才所言,宝藏只能从本如求得?”

道信大师笑得呛气地说道:“唉!好小子,我还以为你会答宝藏是在长安。好!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何如尊酒,日往烟梦;花覆茅檐,疏雨相过。倒酒既尽,杖藜行过,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触,道信诗文中形容的境界,正是他所追求旷达而没有任何约束,啸傲山林的生活方式,虽明知道道信是要从心理上削弱他的斗志,仍不由受到影响,暗忖自己为寇仲的牺牲是否太大呢?

一声佛唱,接着钟音轻鸣,诵经之音似从遥不可及的天边远处传来,若不留心,则模糊不清,但若用神,则字字清晰,无有遗留,分明是佛门一种奇功。

只听那人诵道:“若夫菩萨名大乘者,自身未度,先度众生。发僧那于始心,终大悲而赴难。广行六度,功越三祇。修漏无漏之慧业,获生无生之慈悲。开佛见知,证极自性。所以能解脱者,皆由性识无定,逐境生心。为善为恶,曾未暂停。如鱼游网,将逝长流。脱或暂出,又复遇网。”

徐子陵虽然不能明白他每一句话的意思,但大致上也知他在开导他这条迷失在尘网的游鱼,不管如何在正邪善恶中打转,只顾自身的执着,未能像大乘菩萨的自身未度,先度众生的大慈大悲行为。

同一个声音忽然在前方近处响起道:“老衲天台宗智慧,向徐施主问好。”

徐子陵心头剧震,知道自己心神受到两人的禅唱佛诵影响,完全失去平时的灵锐,竟茫不知两人来抵身旁,此战实凶多吉少。想到这里,立即暗捏不动根本印,心灵顿时恢复澄莹剔透,万法皆空,同时还体会到他们的心境。倏地张目。

荣姣姣的声音从车厢上传下来,说道:“爹,女儿不陪你到皇宫去啦!免得今晚又给玄应太子缠着,唉!世上竟有这么讨厌的男人。”

荣凤祥阴声细气地说道:“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李渊若非有子如李世民,何能像如今的风光,王世充却欠他的福气。”

车底的寇仲到现在也弄不清楚荣姣姣与辟尘的“父女”关系,更弄不清楚她和祝玉妍、杨虚彦的关系。照理若荣姣姣是祝玉妍的徒弟,怎会和石之轩的徒弟搅在一起,除非杨虚彦不知道荣姣姣的真正身份。

荣姣姣叹一口气,说道:“‘霸刀’岳山离开巴蜀后不知所踪,真令人头痛。”

寇仲听得精神大振,忙竖起耳朵窃听。

<!--PAGE12-->荣凤祥声音转冷,说道:“想不到他不但死不去,还练成‘换日大法’,此人一日不除,始终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荣姣姣道:“现在最怕他往长安见他的老朋友李渊,由于他深悉我们魔门的秘密,若揭穿小妮和我们的关系,后果实难预料。”

寇仲听得呆了起来,怎都想不到岳山会和李渊两个像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竟是好友。

荣凤祥冷哼道:“祝玉妍那天不出手杀他,想必非常后悔。”

荣姣姣道:“祝玉妍并非不想杀他,而是在船上非是动手的好地方,她更不愿让人知晓她和白清儿的关系。”

只听她直呼祝玉妍之名,便知她和祝玉妍的“师徒”关系大不简单。

荣凤祥道:“照我猜他该是往岭南寻宋缺决战,以雪前耻。最理想是宋缺一刀把他斩得身首异处,一了百了。”

马车忽然停下来。寇仲低头侧望,车停处竟不是荣府大门,而是另一所房舍的院门,街上全无灯火,空寂无声。

荣姣姣道:“我去了!”接着是启门的声音。

寇仲心中大喜,缓缓抽出井中月,当荣姣姣逾墙而入时,他从车底滑出。御者处的两名老君观高手茫然不知刺客来到车门另一边的车侧处。马鞭扬起,落下。

他首先看到的是自然写意地坐在后殿顶瓦脊处,正举壶痛饮的禅宗四祖道信大师。骤眼看去,他似乎在百岁高龄过外,皆因他一对白眉长垂过耳,雪白的长须垂盖隆起的肚腹。但定睛细看,两目固是神光电射,脸肤却幼滑如婴儿,且白里透红,青春焕发,光秃的头顶,更反映明月的色光。虽肥胖却不臃肿,一派悠然自得,乐天安命的样子,给人和善可亲的感觉。

见徐子陵往他瞧来,道信大师举壶唱道:“碧山人来,清酒满杯,生气远出,不着死灰,妙造自然,伊谁与裁?”

这六句的意思是有人来访,以酒待客,充满勃勃的生机,丝毫不沾染死灰般的寂寞无情,最神妙处是自然而然的境界,根本不需理会别人的裁定。道信大师不愧四大圣僧之一,字字珠玑,均为要点化徐子陵。徐子陵微笑点头为礼,没有说话。

智慧大师卓立于后殿正门石阶上,灰色僧袍外披上深棕色的袈裟,身型高颀挺拔,额头高广平阔,须眉黑漆亮泽,脸形修长,双目闪耀智慧的光芒,一副得道高僧,悲天悯人的慈祥脸相。合十低喧佛号。

徐子陵缓缓起立,从容自若地说道:“尚有华严宗的帝心尊者、三论宗的嘉祥大师,请问法驾何处?”

道信大师向他高竖拇指道:“子陵果然志气可嘉,那两个老秃仍未抵洛阳,只要你能过得我们这一关,子陵可安心回去大睡一觉。”

智慧大师垂目观心道:“罪过!罪过!这次因非只是一般的江湖争斗,请恕老衲要与道信联手把施主留在此处之罪。”

<!--PAGE13-->他口上虽说“罪过”,可是情绪却无半分波动,可知两位佛门的宗师级人物,动起手来必是全力以赴,为达到理想丝毫不讲人情。

道信大师哈哈笑道:“老僧也要先请子陵原谅则个,为公平起见,只要子陵能离开至善寺,我们两个老秃再不会干扰子陵的行止。”

智慧大师眉目低垂,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徐子陵脑际灵光一闪,倏如千里迷雾忽然给一阵狂风吹得稀薄消散,万里空明。离开钟楼,他一直在深思梦境和现实的问题,这是因石之轩“不死印法”而来的奇想,怎样能把真与幻、虚与实的境界,提升到梦幻融入现实的极端境界。当时只隐隐感到这是个可行之法,仍未有实践的蹊径。待到智慧大师这四句禅偈传入他耳内,有如暮鼓晨钟,令他憬然通悟。解决的方法在于有为和无为的分别。徐子陵洒然一笑,离开小亭,往大雄宝殿走回去。

两位佛门圣僧心中同时涌起讶异的感觉。要知自他们现身后,一直以经诵禅唱,配以精神的力量遥制徐子陵的心灵。岂知除了在开始的一段时间徐子陵曾显现出受到影响的情况后,到徐子陵睁开双目,立即恢复清明。这刻含笑而起,每一个动作均有种浑然天成,潇洒优美,教人不忍破坏的完美之感。

刹那间,道信大师和智慧大师均晓得自己落在下风。徐子陵以高明至极的心法,把握到他们的弱点。要知他们潜修多年,在一般情况下根本无法兴起攻击别人,诉诸武力之心。这次为天下苍生,可说勉为其难而背此重任。现在徐子陵的每一下动作,每踏一步,其中无不隐含某种玄奥的法理在内,就像他们在观看清泉在石上流过,青山不碍白云飞翔的大自然动人景象,要去便去,要住便住,出没自在。顿令他们无法兴起干戈之意。当然他们不会坐视徐子陵这么飘然离去,只有勉强出手,但已有违佛家之旨,生出无绳而缚的不佳感觉,大大影响他们的禅心。

转瞬间,徐子陵消没在大雄宝殿后门内。道信大师来到智慧大师旁,与后者对视苦笑。纵使以他们的眼力和修为,亦感到徐子陵无论智慧武功,都是深不可测。

井中月疾刺而出,像刺穿一片薄纸般,破入车厢,穿透椅背,直取化身荣凤祥的辟尘老妖的背心。积聚至巅峰的劲力杀气像火山溶岩般爆发,沛然有莫可抗御之势。

这一刀绝非侥幸,若不是经过“天刀”宋缺以身作教和这些日子来的出生入死,精研苦修,绝不能达此成果。最厉害处是像徐子陵的宝瓶印般,不到发劲时敌人完全生不出感应。要知辟尘名列邪道八大高手之林,魔功当然臻至超凡入圣的境界。而寇仲竟可在他一无所察下刺出这一刀,传出去保证可骇震天下。

<!--PAGE14-->寇仲拿捏的时间更是精准得绝对无懈可击。他本蹲在近车头处,当他挺腰而起时,马车刚刚开出,使得完全站起出刀之际,恰在车窗稍后处,所以这一刀斜插而入,应该正好命中辟尘的背心要穴,任他的护体神功如何厉害,也挡不了寇仲这集中全力全灵,无坚不破的一刀。辟尘老妖此时才生出感应,他的反应亦显现他的老辣和迅捷,虽是事起突然和毫无征兆,仍能先往旁移,再朝前仆去,希冀能避过这杀身之祸。一声把深夜的宁静彻底粉碎的凄厉惨叫,震**长街。

寇仲收刀疾退,借车子遮挡驾车两个老君观高手的视线,就那么躲回车底内,此着赌的全是心理,哪有刺客不是一击得手,立即远颺速离;他却要反其道而行。

“砰!”中刀的辟尘带着从背部狂喷的鲜血,撞破车顶,落在道旁,再一个踉跄,滚倒地上。两名御者忙扑下施救,哪还有闲情去追赶似是无影无踪的敌人。寇仲暗叫可惜,但已大为满意,这一刀虽未能贯穿辟尘老妖的心脏,但劲气震得他五脏六腑全受重创,一年半载休想复原。风声疾响。

荣姣姣厉声道:“谁干的?”

一个阴柔悦耳,在这等时刻仍是不温不火,像丝毫不因辟尘受袭重伤而动容的声音突然在车子另一边响起道:“这是刀子弄出来的破口,必是寇仲所为,这小子能避过宗主耳目,潜到此处发刀,确是了得。”寇仲给这把首次听到的陌生声音吓个一跳,因为直到此人发言,他才知此人到了车旁,可知这人的武功高明至何等程度。

荣姣姣咬牙切齿地说道:“赵先生定要为姣姣取回公道。”寇仲心中一震,终猜到这人正是排名仅次于“阴后”祝玉妍、“邪王”石之轩、“邪帝”向雨田之后的“魔帅”赵德言,他终于来了。

“魔帅”赵德言淡淡地说道:“姣姣放心,只要把宗主交给我,我可保他没有性命之虞。寇仲果然名不虚传,此着奇兵令我们部署大乱。姣姣立即去通知阴后,告诉她宗主已返老君观养伤便成。”

寇仲暗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徐子陵卓立大雄宝殿,面对宝殿的正门与台阶下的大香炉鼎,外院大门。区区数百步的近距离,却代表他一段可长可短的生命的命运,假若他不能跨过外院门的门槛,他将成阶下之囚。他并不认同寇仲争霸天下的雄图,可是却不能让任何人,包括代表正义的师妃暄、了空或佛门四高僧以此种方式令寇仲的大业如此这般惨淡收场,并沦为阶下之囚。

斗争奋战将由他在此刻展开。凡将意欲强加在别人身上的事,他都不能接受。说到底他和寇仲所有行事仍是问心无愧。逢此天下群雄竞起的形势,每个人都可追求自己的理想。寇仲既认为自己比高门大阀出身的李世民更有资格去当个好皇帝,他当然可为此作出尝试和努力。更何况唐室的太子是李建成而非李世民,谁说得定李世民不会在派系斗争中败下阵来。所以师妃暄和众高僧的劝说,不能动摇其分毫,否则这场仗就不用打下去。

<!--PAGE15-->假若这是场生与死的决战,那他根本全无机会,但只是一心逃走,而对方则志在生擒他,自然又是另一回事。徐子陵深吸一口气,倏地掠出宝殿正门,眼前一花,一对巨掌迎面推来,看似没有任何招式花巧,甚至没带起半分劲气狂飙,可是徐子陵却知对方已到大巧若拙的至境,无论作何闪躲退避,仍逃不出佛掌的笼罩。暗捏大金刚轮印,双掌迎上。

“砰!”四掌对实。

发掌拦截的正是智慧大师,近百年的佛门正宗玄功立如长江大河般倾泻过去,岂知竟是毫不着力的虚虚****,以智慧大师古井不波的心境,亦要暗吃一惊,收回部分功力,怕就那么把徐子陵震毙。徐子陵应掌像断线风筝般往后飘飞,到达石阶尽处,眼看要由哪里来就要回到哪里去,跌入殿堂内时,徐子陵忽然改变方向,猛往上升,安然落在大雄宝殿广阔的瓦背上。如此战果,智慧大帅固是意料之外,他和道信大师两人定下的战略,是要教徐子陵离不开大雄宝殿,与这年轻高手比拼韧力和耐性,直至他斗志尽丧,袖手认输。

徐子陵对此亦是始料不及。他本要利用同源而异的佛门正宗心法,好从智慧大师的双掌借去点真劲再凭正反相生的体内气劲,凌空快速改向的身法,一下子脱出对方的拦截,溜之大吉。岂知智慧大师的掌劲已臻首尾相衔、圆满无瑕之境,竟是借无可借。心叫不妙时,雄浑的真气透掌攻入,令他真气逆转,眼看小命不保的当儿,徐子陵人急智生,不但放弃防守,还引导对方入侵的真气往左右脚底的涌泉穴泄去,若非经过和氏璧改造过的经脉,智慧大师又收回大部分劲气,只这一推掌徐子陵立要吐血而亡。现下却是因祸得福,入侵真气以逆行的方式贯通大小经脉,在泄出前不断被徐子陵吸纳融化,到从涌泉穴射出时,激撞地上,使他改后跌为直升,到达殿顶。

徐子陵踏足瓦背,心叫好险,这时他终对智慧大师的武功有个谱子,知道若不用计,休想能恢复自由。

“子陵果然了得!”

徐子陵往旁移开,回首一瞥,活像一尊大肚弥勒佛的禅宗四祖道信大师正悠闲自得的一脚往他踹来,似是来和他玩耍似的,脸上仍挂着笑嘻嘻的开怀表情。忽然间,徐子陵的心神完全被他这一脚吸引过去,至乎忘了这是月照当头的深夜,交手的地方更在大雄宝殿之顶。

寇仲伏在小巷暗处,遥观对街宅院的动静,荣姣姣在片晌前逾墙入内,可见此乃阴癸派妖人藏身之所。正如“魔帅”赵德言所说,他重创辟尘,严重打击了魔门分别以赵德言和祝玉妍为首两方人马的部署。辟尘以荣凤祥的身份控制洛水帮,整个北方均在其势力笼罩下,荣姣姣或可代父出掌大权,可是在声威上将远逊辟尘,若洛水帮从此陷入四分五裂之局,在寇仲来说那就非常理想。这并非没有可能的,至少王世充便不容卧榻之侧,有另一股能左右他权威的力量存在。

<!--PAGE16-->衣袂破风声从对面传来。在寇仲瞠目以对下,以祝玉妍为首的十多道人影,其中认得的尚有婠婠、辟守玄、霞长老、边不负、闻采婷、荣姣姣,纷以全速离开大宅,朝西南方逢屋过屋的掠去。寇仲大叫不好,连忙往伏骞的住所赶去,只望能赶在前头,通知他与麾下众人先一步躲起来。祝玉妍这回该是动了真火。

徐子陵虽曾与祝玉妍和石之轩那种顶级高手对敌,但眼下对道信大师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脚,仍大感头痛。最要命处是这一脚发出的气势劲道,产生出庞大无匹的压力,把他的感官完全笼罩其中,连肌肤也如被针刺,失去往常的灵锐。寸步难移下,道信大师脚速骤增,疾取他腹下气海的重要部位。

徐子陵身体虽像被万斤重石硬压着,灵台仍是一片清明,立即双掌下按。“砰!”徐子陵应脚斜冲而起,殿下智慧大师亦如影附形的凌空从下方赶上,双手盘抱,一股气柱冲天而至,直击徐子陵背心,如被击中,徐子陵将失去对抗之力。

徐子陵则心叫好险。自出道以来,连他都记不起有多少次给人围攻,在这方面的经验丰富至极。所以刚才挡道信大师那一脚是以卸为主,顺势拔起的则是要脱出这禅门高僧可怕的劲气场。此时最佳躲闪之法,莫如迅速改向,包保可避过智慧大师的凌厉气劲,可是这么做将会暴露自家的压箱底本钱,别人有戒备下,恐怕难以重施故技。

徐子陵一声长啸,凌空翻腾,变成头下脚上,一个施无畏印,然后掌化为拳,全力痛击在智慧大师所发气柱的锋锐上。“轰!”劲气四溅。徐子陵喷出一口鲜血,翻翻滚滚的硬被送往距离殿顶近十丈的高空。

智慧大师低喧佛号,往下落去,降在道信大师之旁。两人心中均知此战接近尾声,皆因徐子陵无论如何厉害,终与智慧大师近两甲子的功力有一段距离,受伤之重,恐怕没有一旬半月难以恢复,目前该无再战之力。

道信大师叫道:“罪过罪过,事非得已,子陵切勿心生怨怪,着乘魔道。”

抵达最高点,开始下落的徐子陵却是心中暗喜,最难得是两僧并肩立于一处,对他的逃走大大有利。假若适才两人同时对他出手,他的形势将更为险恶。幸好他们自重身份,只是轮番出击,演变出眼前的有利情况。早在翻滚上升时,他凭长生诀真气独有的疗伤能力,把伤势大幅减轻,令他有足够能力可溜之大吉。

智慧大师垂目观心,双掌合十;道信大师则提聚功力,好在徐子陵落下时将他接着。就在此时,徐子陵一声长啸,双拳下击,在三丈上的高空同时攻袭两僧。道信大师和智慧大师哪想得到他仍有余力反抗,且更胜刚才交手时所表现的功力,无奈下各拍出一掌,迎上徐子陵的拳劲。他们均怕把力道用猛,只用上几成功力。

<!--PAGE17-->“砰!”“砰!”两声,徐子陵借力飞退,往院门方向投去,长笑道:“多谢两位大师指点,徐子陵去也。”

道信大笑道:“子陵言之过早了!”

两大高僧施展压箱底的本领,从殿顶电射而出,就在徐子陵越过院门前,后发先至地赶上他。道信大师左掌疾劈,切往徐子陵右肩。智慧大师两袖一挥,双掌从袖内探出,凌空虚抓,登时产生一股吸扯之力,徐子陵若出手格挡道信,将再不能借力逸往院门外。

徐子陵深知成功失败,决定于这刹那之间,只要被迫落地,将永远不能凭自己的力量离开此寺。在两大高僧难以置信中,徐子陵猛换真气,体内正反真气奇异的运动下,猛地横移,道信大师的劈掌顿时落空。徐子陵再一声猛喝,双掌下按,重击地面,借那反撞劲力,往后翻腾,脱出智慧大师的吸劲。两大高僧骇然落往地面时,徐子陵早在院门外的暗黑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道信大师不怒反笑,哈哈开怀道:“英雄出少年,子陵请恕道信不送啦!”

师妃暄和了空现身在两僧身后,均露出讶异惊佩的神色,事前有谁能猜到徐子陵竟有本领突围而去。师妃暄若无其事地淡淡地说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这次虽留不下徐子陵,但对计划却是有益无损,至少令我们能对他们的实力作出更正确的估计。”

寇仲伏在屋脊的另一边,探头瞧去,只见在二十丈外一所大宅屋顶上,祝玉妍等不知因何事停下来。这时他内心矛盾得要命,既想趁机赶在她们前头,又想看看她们为何停止前进。

一声佛号下,祝玉妍等人所立处对面的瓦背上冒出一位手持禅杖,气质雍容尔雅,身材魁梧威猛,须眉俱白的老僧,单掌问讯,说道:“祝后行色匆匆,不知要赶往何处?”

祝玉妍冷笑道:“原来是华严宗的帝心尊者,是否动了妄心,要来管我阴癸派的事?”

寇仲心中大懔,暗忖原来是四大圣僧之一,难怪半点不惧阴癸派的人多势众,想必有其他三大圣僧在暗中为他撑腰,说不定师仙子也在附近。想到这里,背脊寒意直冒,悄悄翻下屋脊,躲往小巷暗处去。

帝心尊者平和地说道:“若起精进心,是妄非精进。若能心不妄,精进无有涯。贫僧岂敢乱起妄心,只是见祝后杀气腾腾,似欲大开杀戒,念及众生无辜,特来劝告一声。”

祝玉妍冷哼道:“我要杀的人,都不会是无辜的,尊者如若不肯让路,莫怪本后真要大开杀戒。”

帝心尊者从容微笑道:“新月有圆夜,人心无满时。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祝后何时才明白千寻万求,却唯此一事实。”

祝玉妍发出一阵清脆若银铃的娇笑声:“佛门四僧中,以三论宗嘉祥大师的枯禅玄功称冠,尊者的大圆满杖法居次,接而才轮到道信的达摩手和智慧大师的心佛掌,玉妍有幸,今晚借此良机,领教一下佛门绝学。”

<!--PAGE18-->帝心尊者吟道:“善哉!善哉!祝后既有此雅兴,自当有人奉陪。”

祝玉妍讶道:“原来尊者是一心来寻衅生事,还说不起妄念。究竟是什么人来了?”

话犹未已,一阵清越的箫音从远处传来,只是几个音符,却令人泛起缠绵不休,引人入胜的玄异意象,比之以箫艺称绝的石青璇亦毫不逊色。箫音倏敛。余音仍是萦绕不去。暗里的寇仲心中大奇,难道另三僧中竟有奏箫的高手在其中。

祝玉妍大出寇仲意料之外地说道:“原来是宁道奇兄大驾光临,今晚之事就此作罢。”

在寇仲头皮发麻中,祝玉妍等匆匆离开,又待了半晌,到寇仲肯定帝心尊者和宁道奇亦离开后,才敢悄悄溜走,暗呼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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