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催骑来到他另一边,伸右手抓着他左肩胛,怒道:“信不信我将你废掉,!你那时曾教我们如何反抗王世充,现在翘翘屁股却又去向王世充投诚効力,算哪门子英雄好汉?”
秦叔宝皱眉道:“老程给我放开你肮脏的臭手,大家兄弟怎可见面就动粗?惹怒少帅保证你以后只能单臂上战场,嫖女人也再不能像以前般卖弄花式。”
寇仲哈哈失笑道:“不要说得那么严重,我绝不会还手的。”
程咬金悻悻然的收回大手,仍忍不住再骂一轮粗话。
秦叔宝叹道:“老程和我不是不明白你的处境,只是与王世充这种卑鄙小人合作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们是为你设想。”
程咬金愤然道:“凭你那区区数万少帅军,其中至少一半只适合在家吃奶和带孩子,与我大唐军硬撼根本是不自量力,不信的话可到我们营寨看看。”
寇仲虽不住被程咬金臭骂甚至侮辱,却不但不以为忤,且心中涌起友情的温暖,苦笑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们不来助我搅好少帅军,却去投靠李世民那小子,现在则来数我的不是。”
秦叔宝不悦道:“你怎能怪我们?那时你的少帅军军不成军,不成气候,我们又敬重李靖是胸怀救国济民大志的好汉子。大丈夫立身于世,自要轰轰烈烈的干一番大事。”
程咬金冷哼一声,沉声接道:“环顾中土,谁及得上秦王知人善用,豁达大度,知机地滚到我们这边来,一齐打破王世充的卵蛋。”
寇仲正容道:“大唐的太子若是世民而非李建成,小弟或会考虑两位老哥的提议,因为说到底我也曾和李小子做过兄弟。可是现在唐室真正能作主的人是李渊,合法的继承人是李建成那混蛋,不要怪我危言耸听,一旦你们的主子失去利用价值,将是鸟尽弓藏的一刻,不信的放长眼光去看,瞧我有否猜错。”
秦叔宝叹道:“我们早知劝不动你了!但可否退出这回洛阳之战,因为王世充根本没有机会。罗士信和李君羡的降唐,难道还不能给你清楚的启示?”
<!--PAGE11-->程咬金移转方向,一把抓着他马儿的缰索,气呼呼地说道:“来!到我们处看看,你小寇仲并不是第一天到军队来混的雏儿,该有眼睛看出谁更有胜算。”
寇仲大吃一惊,勒马道:“老程你似乎忘记我是你们唐军必欲斩杀的敌人!”
程咬金怒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既敢把你请回寨内,当然能保证你的安全。”
寇仲皱眉道:“你不怕李小子怪你私通敌人吗?”
奏叔宝哈哈笑道:“李世民若是这种不识大体的混蛋,我们不会口服心服的为他卖命。你寇少帅执迷不悟,大家就在战场上见个真章好啦!但兄弟是兄弟,至少要喝饱一顿黄汤才拼个你死我活。”
寇仲豪气狂涌,说道:“好!不过先要让我回去向老杨交代两句,然后随你们去看看你们的大唐兵是否人人三头六臂,刀枪不入。”
大地逐渐暗黑下来。徐子陵坐在关中平原一段黄河的南岸呆看着太阳消没在地平线下,心中满怀感触。远去的三艘大船仍可隐见帆影,是负责把粮草物资源源不绝送往关外,以供应庞大军队所需的船队之一。无论李阀国库如何充足,粮仓满溢,但连年战争,最近又有柏壁之战,可肯定消耗李阀大部分的存粮。唐室兵制是战争时征集壮丁入伍,平时解甲归田,从事生产,除各王侯大将的亲兵是终生服役外,其他戍务均是轮番值勤。像这回发兵十余万远征关外,生产力方面失去十多万壮丁,对农作收获当然有很大的影响,且要支持这些无暇生产战士经年累月的需求,对民生打击极巨,即使以关中的富足,其子民仍不免要过着节衣缩食的紧日子,其他远比不上关中的区域,更是民生凋零,加上人命的损失,战火的破坏,法纪的败亡,战争的祸害确令人不敢深想。什么时候这一切才可停止?
徐子陵忽又强烈地想着石青璇,石之轩既要杀他,那为统一魔道,是否亦会狠心杀死自己唯一的女儿?对此他再无把握。他脑海里浮起一幅又一幅与这美女初遇、相交的动人情景,古庙的美丽背影,荒僻山居的隔帘对话,中秋佳节成都灯会长街的惊艳,独尊堡凭窗的奏箫,恨不得立刻抛开一切,赶到幽林小谷保护她,乖乖的守在她与世无争的天地里,再不理人世间此起彼继的仇杀和斗争。可是他现在却是无暇分身。摆在他眼前急待解决的事太多了,幸好石之轩重伤未愈,更要应付魔门的事情,他徐子陵尚有空隙时间,待一切解决后,他会立即赶赴幽林小谷。但他真可以解决正纠缠着他,牵连广泛,错综复杂的各种难题吗?
外观已是气象肃深,军容鼎盛,进入寨门,更感受到营寨坚大的防守力量,以木栅为隔,高地为险,外辟壕堑,内设壁垒,围布蒺藜竹马,深栽鹿角,加上守以强弩,只要粮水无缺,纵使王世充尽起大军,想攻下这营寨亦要大费工夫,且须付出惨痛代价。
<!--PAGE12-->营寨的唐军知道己方主帅把名震天下的少帅寇仲请回寨内,立即轰动全营,但由于唐军军纪极严,没有人敢离开岗位或放下手头的工作,只是忍不住隔远偷眼看他,既敬畏又带着浓烈的敌意。只是这情况,已教寇仲心惊,他以前的少帅军比起来只是一盘散沙,只好希望在宣永、白文原等通晓兵法的将领不断训练下,现在会比较像点样儿。
踏进寨门直通中央中军帅帐的走马兵道,秦叔宝低声道:“我和老程在一个月前早潜来此地,勘察地形,为我大唐军预作准备。秦王委我们两人以重任,一来是因我们熟悉王军,二来是因我们和罗士信向有交情,更重要的是秦王对我们绝对信任,如此明主,值得我们以肝脑涂地为报。”
寇仲心中感激,两人毫不避嫌的邀他入营参观,是要尽最后努力说服自己归唐,而自家知自家事,他只好忍心拒绝他们的好意。今晚大家仍是兄弟,明天将是务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敌人。
另一边的程咬金道:“只是选这立寨的地方便几经反复推敲,既不可距慈涧太远,太近则易受攻击,所谓择地屯兵不能趋利避害,是驱万众自投死所,非天之灾,将之过也。少帅并不是第一天出来混闯,看看我们的手足,无不是精挑出来的优秀战士,至于王世充的手下,不用我说大家都晓得是什么货色。”
秦叔宝接下去道:“这回的东征军是秦王亲自监督挑选的,秦王选兵有他的一套,首取胆气精神,次取膂力便捷,认为伶俐而无胆者,临敌必自利;有艺而无胆者,临敌忘其技;有力无胆者,临敌必怯,俱败之道也。”
三人边行边说,所到之处靠向营内唐军无不侧目。
程咬金哂道:“王世充的军队全是募兵和降兵,人心离散,只懂向利益看,我们大唐行的是府兵制,人人有家有业,户籍明确,为保家园,不仅作战勇敢,且服从军纪。老弟是精通兵法的人,当然知兵,可惜靠向王世充这不知兵的蠢人。”
寇仲苦笑道:“王世充不是那么不济吧?”
三人来至主帐前的空地,守兵同时吆喝致敬,整齐划一。
秦叔宝立定冷哼道:“王世充如何算得知兵。孙子兵法有云:兵以何为胜,以治为胜。且必须治强盛之军。知兵还要懂用人,兵书又云:谁谓任贤而非军中之首务也?天下贤才,自足供一代之用。不患世无人,而患不知人;不患不知人,而患知人而不能用。知而不善用之,与无人等。如此才能投之而往,如手之使指。若王世充真的知人善用,我和老程就会留在他那边与你并肩作战,罗士信亦不会献城归顺。你这小子还要我们说多少话才梦醒?”
寇仲见所遇唐军,人人士气高扬,斗志鼎盛,早暗自心惊,兼之两人说话虽愈来愈不客气,但均是良药苦口,句句从实,叹道:“府兵制并非没有弱点,至少对秦王来说有一点非常不利,就是将不专兵,战争完毕,将帅归朝而府兵归府,府兵不会受某一固定的统帅控制,更难向某个人效忠,只向国家负责。所以无论你们的明主秦王如何军功盖世,无敌沙场,一旦变起不测将难以反抗李渊,若李建成网罗得中外高手,他更是任由宰割,两位老哥有否想过这方面的问题?”顿了顿续道:“我不是要当王世充的走狗,而是要借他来让我的少帅军争取时间,你们要我说多少次才明白我的为难处。”
<!--PAGE13-->秦叔宝和程咬金给他说得相对苦笑,无奈摇头。
蹄声响起,营寨另一边驰来一队人马,带头的将领身材健硕,颜容俊伟,充满自信,隔远哈哈笑道:“士信见过少帅,素仰素仰。”说罢与随身诸将跃下马来,迎往三人。
寇仲抱拳笑道:“原来是鼎鼎有名的罗士信将军,小弟早闻大名。”
罗士信见他只字不提叛郑归唐的事,大生好感。抢前拉起他的手恳切道:“与王世充合作,等于与虎谋皮,少帅乃秦王最看重的人,若能改助我们,必得礼遇,请少帅三思。”
寇仲苦笑道:“好意心领。只可惜小弟另有想法,详情可问我这两位直到此刻仍是兄弟的兄弟。”
罗士信失望地放开他的手,望向秦叔宝和程咬金,两人只能以无奈的苦涩笑容回应。
罗士信皱眉道:“请恕我直话直说,战争是双方军力的较量,守城攻坚,临阵厮杀,全凭将帅士气,现在王世充任用私人,只重同宗将领,士无斗志,寇少帅是聪明人,怎会陪他一起送死?”
秦叔宝愤然道:“不和于国,不可以出兵;不和于军,不可以出阵;不和于阵,不可以运战;不和于战,不可以决战。少帅还要我们费多少唇舌?”
程咬金沉声道:“王世充既失公允,再无诚信可言,无诚信则不能和众,最后只能以饮恨收场。”
寇仲苦笑道:“你们究竟是请我来喝酒还是奚落教训我?”
罗士信随身诸将中有人踏前移位,来到罗士信身后,按剑喝道:“好话说尽,少帅仍是不识时务,待小将领教高明,看看少帅是否名如其实?”
包括罗士信在内,对此人的胆大包天均感愕然。
秦叔宝现出怒容,叱责道:“阮青你给我滚蛋,有多远滚多远,我不是要维护自己的兄弟,而是要维护我大唐军的士气,不想白白送一个表演的机会予少帅,乱我军心。滚!”
阮青大感错愕,往头子罗士信瞧去,脸色阵红阵白,尴尬非常。所有人目光集中到罗士信身上,看他如何处置。
罗士信淡淡地说道:“秦将军的话等于我的话,我以后再不想见到你。”
阮青脸上血色褪尽,羞惭无地的敬礼后掉头走了。
罗士信像作了微不足道的事般,漫不经意道:“以下犯上,不知自量,任何一项已是犯下天条,这种人不要也罢。”
寇仲不得不对这未来的敌人重新估计。
程咬金伸手搭上他膊头道:“天塌下来是明天的事,今晚我们就喝一个痛快。最理想是把你灌得不省人事,长卧醉乡,错过洛阳的大战役。”
众人兴高采烈地入帐去。
寇仲返回营地,城上城下灯火通明,挖壕等防御工程仍在火热地进行,不因黑夜的来临停顿。最怵目的是在外围处建起八座高达五丈的木架哨楼,顶处分两层,每层箭楼上各有八名箭手守卫。
<!--PAGE14-->麻常正在指挥手下工作,见寇仲回来,忍不住问道:“有没有跟他们打起来,咦!少帅不是刚喝过酒吧?”
寇仲搭着他肩头往主帐走去,说道:“打是早晚要打,却不是今晚。你的鼻子很灵,我只喝过三杯吧!”
麻常讶道:“李世民一向治军极严,军中禁酒,怎会有酒供应?”
寇仲欣然道:“那是老程那家伙在立寨前埋在地下最后一坛珍藏,所以立帅帐时这家伙要亲自监督,务要分厘不差,我和老秦、老程和老罗四个人躲在帐内偷偷喝酒,不知多么有趣刺激。”
麻常有感地说道:“该是和我少时躲在房内夜读禁书差不多,不送你啦!大将军在帅帐内。今晚我们必须打醒十二分精神,照罗士信的作风,今晚必来偷袭,烧几个营帐示威,谁叫我们的兵力比他差上一截。”
寇仲笑道:“放心吧!老罗怎样都要给我一点面子,不是说他和我有什么交情,严格来说应是瞧在我的井中月份上,小规模的袭击,只会是白便宜我。”
麻常露出崇慕的神色,肃然致敬,说道:“少帅所言甚是,末将完全同意。”
寇仲揭帐而入,解下盔甲的杨公卿席地而坐,左右各放置小几,左边几子烧着一炉檀香,弄得满帐芬芳,另一边几子放着一壶热茶和几只杯子。这大将神态悠闲,见他回来微笑道:“来!喝一杯热茶再说。”
寇仲在茶几旁坐下,接过杨公卿斟满递来的热茶,笑道:“想不到杨公在战场上仍这么懂享受生活。”
杨公卿叹道:“檀香和香茗是我消除紧张的独门秘方。对我来说,睡不着觉才是兵家大忌。待会儿我还要和麻常轮班,不休息松弛一下怎行?”
寇仲道:“杨公尽管睡他娘一个日上三竿,轮班的事,由我代劳便成。”
杨公卿摇头道:“外面全是追随我多年的子弟兵,若他们发觉我偷懒不与他们同甘共苦,心里会很不舒服。你们谈出什么结果来?”
寇仲苦笑道:“可以有什么结果?唐室领头的人是李渊,太子是李建成。”
杨公卿冷哼道:“李建成!”
寇仲见他双目射出炽热的仇恨,知他忆起旧恨,岔开道:“但罗士信确是个智勇兼备了不起的将才,不易应付。”目光落到杯内深绿的茶水里,心中剧震,醒悟到他正处于非常危险的情况中,因为他已失去战胜李世民的信心。
王世充自作聪明的愚顽出乎他意料之外,与窦建德的失和更令他阵脚大乱;而李世民挟柏壁之胜的余威东来,新安因罗士信归唐失守,加上外姓诸将密谋行刺王世充,内外交困的郑国像一艘正不断下沉的船,使寇仲生出独木难支的颓丧感觉。还有较早前被秦叔宝和程咬金硬拉他入唐营,深切感受到唐兵军纪之严、士气的高昂和唐将对李世民的效死和崇拜,更摧毁了他仅余下的少许斗志。若他保持着这种心态,慈涧一战必败无疑。
<!--PAGE15-->寇仲暗里冒出一身冷汗,以往无论千军万马的大会战,又或单打独斗的争雄决胜,他能以弱胜强全仗对自己的信心和强大的斗志,故能保持在井中月的至境,把兵法战略与刀道融会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争取胜利。所以现在他必须恢复信心,在不可能的劣势下创造出不可能的成果,视千军万马的交战如棋弈,始能有胜望。
杨公卿的话传入他耳内道:“罗士信当然不好应付,秦叔宝和程知节又岂是好惹?明天王世充的大军来时,若我没有料错,王世充会逼我们为他打头阵进攻他们的营寨,白白牺牲大批儿郎。”
寇仲哑然失笑道:“好一个大蠢材!”正要续说下去,麻常的声音在帐外响起道:“美胡姬求见少帅。”
寇仲与杨公卿交换个眼色,应道:“快请她进来。”
麻常道:“她想在帐外见少帅。”
杨公卿皱眉向寇仲道:“去看她有什么话要说的?小心点,她终究是王世充的人。”
寇仲拍拍杨公卿肩头,示意他放心,揭帐而出,麻常道:“少帅请随我来。”领路前行。
玲珑娇的倩影出现在营地外围边沿处,寇仲一手轻拍麻常,说道:“麻将军回去办事,由我应付她便成。”
麻常领命去后,寇仲朝玲珑娇举步走去,自那晚她在荣府放火助他逃跑,他与她一直没有联络,不知如何,此刻竟生出少许陌生疏离的感觉,可能因受杨公卿说话的影响,又或因她这时望向他的眼神。两人终于面面相对。在星光月色下,这美女巧俏的玉容平添几分神秘美。
玲珑娇低声道:“随我来!”展开身法,往营地外的暗黑掠去。
寇仲紧随她身后,直奔到慈涧西北十多里外丘陵起伏的山野,密林内现出一道溪流,宁静地反映天上的月光。
玲珑娇在溪旁一块平坦的大石坐下,还示意他坐到她身旁,淡淡地说道:“李世民已从黄河登岸,若连夜行军,明天可抵此处。”
寇仲一呆道:“这小子来得真快。”
玲珑娇朝他瞧来,秀眸异光闪闪,说道:“他的船队共有八十艘大船,只有四十三艘船泊岸登陆,其他船只继续朝东航行,估计李世民的兵力在三万到四万之间,另一批人大有可能是往攻洛阳。”
寇仲摇头道:“另四十艘船的兵员不会直扑洛阳,而是部署对洛阳外围城市的攻击,最有可能是洛阳东北、大河南岸的回洛城,那不但是供应洛阳所需的重要粮仓,更是大河的交通要塞,如能攻陷回洛,可与对岸的河阳隔河呼应,截断大河以西的水路交通,把大河置于控制下,更可作为进攻另一粮仓洛口的后援基地,从而进犯虎牢,李世民这一招真厉害。”
玲珑娇把目光投往淌流着的溪水,轻轻道:“我只希望洛阳之战能快点结束。”
<!--PAGE16-->寇仲愕然道:“你希望王世充赢还是输呢?”
玲珑娇不耐烦地说道:“我不愿想这个问题。”
寇仲讶道:“你是否和王世充说过关于大明尊教的事?”
玲珑娇突然激动起来,急喘两口气,摇头道:“不要问我,洛阳之战不论谁胜谁负,我已完成娘对我的嘱咐。现在我只想返回自己的地方,再不理任何人,更不管五采石的事,我也没能力去管。”
寇仲晓得她必是跟王世充曾大吵一场,所以变得如此心灰意冷,怜意大生,柔声道:“娇小姐若要离开,何不立即离开,只要我寇仲不死,总有一天会为小姐取得五采石,送到小姐手上。我也想到龟兹见识一下。”
玲珑娇轻叹道:“我现在仍未到走的时刻。”说罢长身而起。
寇仲陪她站起来,愕然道:“就只说这几句话?”
玲珑娇耸肩道:“还不够吗?本来我是找杨公卿的,知你在那里,忍不住和你说两句,你代人家通知杨公吧!我要走啦!”
寇仲皱眉道:“你要到哪里去?”
玲珑娇美眸射出茫然神色,摇头道:“我不知道,小心点,王世充对你是不怀好意的。”
寇仲瞧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密林深处,暗叹一口气,他几可肯定李世民的大军正往慈涧逼来,明天将会是艰难的一天。
徐子陵借夜色的掩护,附在一艘运送军事物资的大船底部,从水路偷出潼关,出关后,弃船登岸,往慈涧赶去。他原本的目的地本是洛阳,幸好偷听船上卫兵的话,晓得李世民正率大军进犯慈涧,遂作出改变。
他脑海中不住浮现石青璇的倩影,师妃暄则似变得在遥不可及的远处。原因可能是基于他对石之轩生出恐惧,更可能是因他对石青璇的关心和思念。石青璇是首位令他生出爱慕的女子,对师妃暄他非是没有爱慕之意,却由于她身份特殊,使他不得不蓄意抑制任何涉及男女间爱恋的情绪,故一直是尊敬多于男女间的情爱。直至在龙泉这充满异国情调的地方,对师妃暄的苦恋才像不受控制的熔岩般喷发出来,差点不可收拾。但对石青璇却没有如师妃暄的障碍,且这秀外慧中的美女对他的吸引力比之师妃暄毫不逊色,又似乎对他另眼相看,肯为他奏箫献艺,让他看到她的如花玉容,兼之其凄迷的身世,也令徐子陵情难自禁。可是石青璇的表明心迹,有如一盆冷水照头淋下,使他在那时刻猛下决心,尽力把她淡忘,否则后来不会有与师妃暄的龙泉之恋。师妃暄已回静斋,极有可能永不再踏足尘世,龙泉变成一段毕生难忘的回忆,回到中原后,尤其身在长安时,面对石之轩的威胁使他不断想起石青璇,本如枯木死灰的心又复活过来。他是否从不为自己去争取?假若他努力争取,能否打动石青璇的芳心,让她放下独身终老的意向?
<!--PAGE17-->徐子陵暗叹一口气,心中苦笑,自家知自家事,他心知肚明在男女之事上,他是绝不会主动去争取什么。当日在龙泉,只要师妃暄有一句决绝的话,他们的精神爱恋便不可能继续下去。他不愿强人所难,纵使要承受最大的伤痛,付出终生形单影只的沉重代价,他仍会把伤痛深深埋在心底里。这是他随遇而安的性格,师妃暄是一语中的。唉!为何自己不能因一位心仪的女子而改变?自己是否蠢蛋一名?西方天际露出曙光,新的一天终于降临大地。就在此时,他听到女子娇叱和兵器交击声,从左方里许远处的树林传来,忙提一口真气,全速赶去。
在清晨昏暗的光线下,寇仲和杨公卿登上营地的箭楼,凭高远眺敌阵的情况。李世民的主力大军从西北方源源开至,进驻大寨,罗士信、秦叔宝和程咬金则兵分三路,逼近慈涧,布下防御性的阵势,以防他们趁李世民主力军阵脚未稳之际发动攻击。
寇仲惋惜地说道:“若非有罗士信等人在这里立寨碍手碍脚,昨夜我们大可突袭李小子,要他大吃一惊。”
杨公卿摇头道:“李世民一向作风稳健,思虑缜密,绝不会让敌人有偷袭他的机会。现在看来,我们已陷于被动之势,只能待他来攻,看可守到什么时候。”
寇仲暗吃一惊,晓得杨公卿失去信心斗志,就像昨晚的自己,如不能激起他争胜之心,极可能王世充大军未至,慈涧已守不住。从容笑道:“这岂是致胜之道,进攻是最佳的防守。现在李小子挟柏壁之战的余威东来,士气高昂,若被他们感到我们怯战,只会添长其气燄,使他们更势不可当。”
杨公卿真的大吃一惊,朝他瞧来,愕然道:“少帅不是要凭我的五千兵马,主动向对方超过五万的军力挑战吧?”
寇仲哈哈大笑起来,透露出强大的信心,点头道:“有何不可?李世民的主力军初来乍到,兼之水路颠簸,昨夜又兼程赶路,连早饭也没时间进食,此时能迎战的只有老罗的军队。我们不是没有可乘之机。只要打一场硬仗,证明唐军并非那么可怕,我们才能压下敌人气燄,振奋我方士气。否则若让李军休养一天,而王世充的援军到今晚才到,那我们会很难挨至明天。”
杨公卿苦笑道:“少帅的分析很有道理,不过单是老罗的军队人数是我们的三倍,我们若顶不住他们的军力,败返慈涧,后果将更不堪想象。”
寇仲欣然道:“上兵伐谋,现在老罗的军队唯一的部署要着只是防御我们袭击李小子筋疲力尽的远征军,更想不到我们敢发兵向他袭击,所以若我们敢出兵,已成奇兵。正面交锋,我们当然要吃不完兜着走。可是我们却可来个明是李军,暗为罗军的策略,只要依足我的妙计,我们定可避重就轻,牵着敌人的鼻子走。大胜虽没有可能,小胜却可预期,只要令李小子吃惊一番,我们便达到目的。”
<!--PAGE18-->杨公卿呆想片刻,点头道:“少帅作战的方略果然与别人不同,更是胆大包天,计将安出?”
寇仲凑过头去,附在他耳旁说出他妙想天开的计划。在面对李世民大军压境的一刻,他完全恢复一贯的自信。
林外空地激战的两男一女,全是徐子陵认识的。两男是大明尊教五类魔的“熄火”阔羯和“恶风”羊漠,女的则是“美胡姬”玲珑娇,正被前两者疾施杀手,逼得左支右绌、险象横生,娇躯多处淌血,其势再难支持下去。徐子陵心中涌起怒火,加速前进,提聚全身功力。“熄火”阔羯的双刀和长得颇为文秀的羊漠的长剑,交织成天罗地网,任玲珑娇如何努力突围,剑势仍被逼得不住收窄,无法遁逃。只能凭高明的轻身功夫,屡屡避过对方致命的杀招。
阔羯首先瞥见徐子陵以惊人的高速向战圈掠至,他并未见过徐子陵,虽看出对方并不好对付,仍毫不畏惧道:“你去应付他!”
羊漠抽剑后撤,改往从密林掠出的徐子陵迎去,叫道:“夜长梦多,快点收拾她。”
阔羯狞笑一声,双刀如骤雨狂风般往玲珑娇攻去,后者见来的是徐子陵,立时精神大振,竟堪堪挡住对方攻势。羊漠手中剑化作激电,朝徐子陵射去,威势十足,不愧五类魔中的人物。徐子陵连石之轩也奈何不了他,哪会把羊漠放在心上,突然停下,像钉子般立在草地,羊漠登时色变,做梦都想不到有人可在这疾冲的势子中全无先兆的说停就停,为之大失预算,变招不及,唯有硬着头皮仍依势子照敌人前胸刺去。徐子陵忽又冲前,似要把胸膛迎上剑锋时,倏然逼至羊漠左侧处,挥掌扫打刃锋。一股不可抗御的力量,带得羊漠往前方踉跄跌去,等到醒悟敌人用的是借力打力的卸劲时,已后悔莫及,失去平衡,眼睁睁瞧着徐子陵错身而过,往阔羯后背突袭狂攻。羊漠比任何人更清楚,阔羯肯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这个念头从心中升起,他立即借跌势继续前冲,能奔多远就奔多远,能走多快就有多快,舍下阔羯逃命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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