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希白显是在非常兴奋的情绪中,向跋锋寒竖起拇指赞道:“老跋一语中的。致致早知少帅必有如此反应,故着我明告少帅,她这次来长安,是要奖赏少帅。”
寇仲一呆道:“奖赏?希望不会变成惩罚便谢天谢地。”说罢没入楼阶下。
徐子陵向侯希白道:“希白是以什么身份进城?”
跋锋寒笑语道:“子陵的意思是你究竟是爬墙还是经城门入城,因现在城门早关上了。”
侯希白道:“这叫见风使舵,我是亮出少帅的名号叫门入城的,惊动到他们的头儿刘弘基。幸好他与我有些交情,肯先放我入城再上报李渊,还亲自送我到这里来。”接着忍不住问道:“妃暄返回静斋是什么意思?在此时刻她怎可离我们而去?”
徐子陵道:“仙心难测,我们不用费神去想。青璇目前在城内玉鹤庵,要去和她打个招呼吗?”
侯希白道:“当然要去见她,却非今晚,明天我们一起去拜会她。子陵去吧!紧记及时回来。”
东大寺,静室。寇仲在蒲团坐下,面向了空,叹道:“我们很惨!”
了空微笑道:“很少见少帅这么缺乏信心的,少帅是否为秦王被逐往宏义宫烦恼伤神?”
寇仲大讶道:“大师不出禅室半步,竟可知道刚在不久前发生于深宫内的事,真教人想不到。”
<!--PAGE11-->了空淡然自若道:“贫僧与秦王方一直保持密切联系,这么大的事他们当然须知会我。”
寇仲是因侯希白提起师妃暄,故而想到了空这条在线。了空现在该是以慈航静斋和以宁道奇为首的佛道两门在长安的代表,其影响力难以估计,可做到他们做不来的事。苦笑道:“若李世民被褫夺兵权,又或贬到远方,我们等于被断去一臂,势难成事,所以不得不来请大师指点迷津。”
了空双目闪耀着深邃动人的智慧光芒,旋即闭上双目,好半晌后重睁开来,说道:“今晚发生的不幸事件,行凶者手段毒辣,思虑缜密,且一举命中我们的弱点,令我们反击乏力。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少帅不能出面为秦王向李渊说项,因会弄巧反拙令李渊更肯定太子方面对少帅和秦王串谋的严重指责。少帅有没有想过,能拟出此计者必是智力超群,且对你们有深刻认识的人?”
寇仲露出深思的神色,点头道:“幸得大师提点,在大师说这番话时,我心中忽然浮现香玉山那小子的丑恶面容,再从他出发思索,想到今晚把清凉斋夷为平地的火器,极大可能是来自赵德言一方。因为梁师都得到大批火器后,留下部分自用是合情合理的事。而这毒计必是香小子想出来的,他比任何人更清楚我和小陵的性格,更瞧破我和子陵是为撑秦王的腰而到长安来的。”
了空欣然道:“既弄清楚幕后的策划者,我们可拟定反击的策略,李渊方面贫僧可透过王通去痛陈利害,指出在目前形势下若重罚秦王,不但内部军心不稳,还会破坏与少帅的结盟,有百利而无一害,这该可说服李渊。”
寇仲喜道:“没有比王通更适合的人选,李渊绝不会怀疑他是为李世民说好话,因为我们的一切烦恼全由他的揭发告密而起。”旋即皱眉道:“大师与他熟稔吗?”
了空道:“是数十年的老相识。贫僧修哑禅前,他不时找我谈禅论佛,不过每次均不欢而散,对佛教他一直有排斥之心,连带对我们支持秦王不以为然,幸好妃暄说服他。”
寇仲沉吟片刻,说道:“我非是怀疑王通的词锋和对李渊的影响力,只是李渊自认定李世民毒害张婕妤以来,一直欲加罪李世民,说得好听点是借打倒一方以消解三子之间一触即发的流血火并。而既然眼前有此良机,岂会因王通一个外人的进言轻易放过?对李渊来说,他是不会认为贬责或驱逐李世民会令军心瓦解的,因为唐室行的是府兵制,且建成挟新胜凯旋而回,加上妃嫔党在旁摇旗呐喊,李渊会生出建成可在军事上完全取代李世民的信心。”顿了顿续道:“至于与我的盟约,除了我与李世民暗里的关系,否则该属我和李渊之间的事,故李世民的去留在李渊的角度看理应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PAGE12-->了空淡淡地说道:“少帅的分析精微深到,令我对王通能起的作用生出怀疑。幸好太子府曾发生同样的火器事件,李渊若厚建成而薄世民,如何令臣民心服?而我们更可从因爆炸遇害的人入手,倘能证实遇害者在爆炸前先被人处死,可反证是有人蓄意嫁祸秦王。”
寇仲点头道:“大师之言有理,不过遇害者全变成支离破碎、面目全非的焦炭,如何断定他们于事发前曾遭毒手呢?”
了空道:“那要看行凶者用的是哪种手法,如用的是内家手法,当有蛛丝马迹可寻。王通精通医理,说不定能指出令李渊信服的证据。”
寇仲苦笑道:“我对香小子认识之深,不在他对我认识之下,若在背后筹划的人是他,肯定不会在这方面稍有疏忽,他只须先把人弄昏便成。唉!我也明白李渊这个人,他一心想保存眼前拥有的一切,李世民早沦为宫内的外人,亲属中的疏离者,令他去之而后快。我愈想愈觉不妥当,在妃嫔太子党的扇风点火下,明天一旦任李渊速战速决的处理李世民,我们的心血将尽付东流。”
了空闭上双目。
寇仲忽想起一事,问道:“大师寄身东大寺之事,李渊是否知情?”
了空闭目答道:“贫僧是以普通僧侣身份入城,没有人晓得了空在东大寺。”睁开眼续道:“王通若对李渊难起作用,岳山又如何?”
寇仲苦笑道:“岳山总不能每于关键时刻便现身,李渊不为此起疑才怪?何况谈的更是李世民的问题,除非岳山是无所不知的神仙。”
了空微笑道:“岳山要对付的人可以是石之轩。他也可以不用现身,只须托人送上书信,指出以石之轩为首的魔门两派六道,正密谋扳倒李世民,故向李渊作出警告,当可教李渊三思。”
寇仲摇头道:“仍是不妥当!首先李渊认识岳山笔迹,难以假冒;其次岳山一向独来独往,怎会忽然找个人送来如此重要的信函?最后是若岳山真的是岳山,好该先去找宋缺晦气,哪还有空闲理别人的闲事?”
了空道:“贫僧终是方外人,在这类事情上远比不上少帅的脑筋,那就只好用最后一招。”
寇仲一呆道:“还有什么招数可祭出来应付?”
了空平静的面容有如不见半丝波纹的无边际大海,说道:“只好由贫僧亲自求见李渊。”
寇仲讶道:“大师与李渊有交情吗?”
了空道:“只有一面之缘,谈不上任何交情。”
寇仲不解道:“那他怎肯听你的话?”
了空微笑道:“我并不是要他听我的话,而是代表梵斋主和宁道兄向他作出最严厉的警告,若他一意孤行惩罚秦王,我们将撤回对李唐的支持,改而全力支持你少帅寇仲。我会于明早城门开启时入城,直赴皇宫见李渊,事后不论成败,立即返回净念禅院,长安的一切,将由少帅自行决定。若少帅选择立即撤走,我们绝没有异议。”
<!--PAGE13-->寇仲剧震道:“大师的话是否认真的。”
了空从容道:“佛门岂容诳语?了空所言,字字出于肺腑。未来如何,将决定于李渊一念之间,更要看他对与你们的结盟有多重视。少帅这次肯到长安来,皆因妃暄从中斡旋,此为不争的事实。从贫僧口中说出来的警告,对李渊该有一定的影响,希望能有回天之力。”
寇仲点头道:“这确是最后和最辣的一招,失去你们的支持,首先巴蜀会投向我少帅军,李世民手下将领更会在愤恨交集下向我投诚,不过我却须杀出长安城去。”
了空道:“那是最坏的情况,假若李渊仍想拥有眼前一切,该晓得如何取舍。”
徐子陵逾墙而出,以真气转换的秘法,横过大街,借林立路旁参天巨树的掩护,落在附近宅院一座建筑物檐顶,然后逢屋过屋,全力展开夜行之术,往玉鹤庵方向掠去。跋锋寒和侯希白均以为他是去见石青璇,事实上他要找的主要目标是石之轩。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一代邪王,定因石青璇而忍不住到玉鹤庵留连踯躅。他将对石之轩作出最后一次的好言相劝,如若仍是忠言逆耳,只好大家作一个了断。
他心灵提升至前所未有澄澈空灵的井中明月境界,四周的事没有一件能瞒得过他,他听到屋中婢仆的私语,小孩在**的翻侧,园内柏树横处的一头夜鸦的蜷缩,拂体微风的波动,那感觉动人至极。本不圆满的世界立时变得完美无瑕。即使跟踪者高明如石之轩,仍难瞒过他此时的灵觉,对此他有十足的把握,而这种无法解释的信心,正是整个通明境界不可分割的部分,无喜无忧、圆满自在。他生出在屋宇上翱翔的美妙感觉,体内真气随心意而变化运动,一切出乎天然,全无斧凿痕迹。就在此刻,他感到石之轩在前方玉鹤庵的园林内。
寇仲使出浑身解数,多种惑敌试敌的手段,到肯定没有人能跟在他背后而不被察觉,才往司徒府方向奔去。时间无多,他必须准时赴师公之约。幸好东大寺和司徒府距离不远,在他来说只是十数起落的工夫,半刻钟后,他已和宋师道、雷九指、任俊、查杰、彤彤五人坐在内堂说话。
寇仲以最扼要的方式阐明眼前局面,说道:“麻常方面情况如何?”
雷九指道:“我们的人到得差不多了,全部经由陶帮主的心腹亲信安排,分别藏身于长安大河上游的数座渔村,短期内该没有问题。”
寇仲道:“立即通知麻常,着他把库内部分兵器弓矢移走,未得我指示,不可重返宝库。”
雷九指点头答应,说道:“此事可在两天内办妥。”
寇仲问起筹办钱庄的事,任俊答道:“池生春勉强筹足金子,昨天我们才把十万两黄金送入国库。约需十天时间,黄金将熔铸为有贞观字样的金元宝。”
<!--PAGE14-->宋师道道:“长安的富商巨贾纷纷争着入伙,我们福荣爷的股本被摊薄至三成半。”
寇仲道:“既晓得香贵的行踪,钱庄的事再非关键,你们可否找个借口暂离长安避避风头,让我们少去一个破绽。”
查杰立时色变,垂下头去。
寇仲哈哈笑道:“只看小杰反应,便知他和喜儿已到难舍难离的地步。嘻!这根本不是问题,喜儿是自由身,只要她心甘情愿,你爱带她到哪里去都行。唔!不过还是把她安顿到梁都安全些。”
当他目光扫过彤彤,后者亦俏脸微红,避过他的目光,往任俊偷看一眼,始垂下螓首,寇仲会意,心怀大慰,却不说破,只向任俊笑笑。
任俊神情尴尬,说道:“钱庄成立在即,我们分到各地打点,是顺理成章的事。”
雷九指请缨道:“喜儿的事,包在我身上,由我向青夫人解释,不过若我们全体撤离长安,将会教人生疑,让我留下好啦!这样对青夫人也有个好交代。”
寇仲微笑瞧着雷九指,直至雷九指不自在起来,眯眼道:“你在看什么?”
彤彤掩嘴偷笑,宋师道则和任俊交换会心微笑,只查杰对这恩公不敢有丝毫异样之色。
寇仲哑然失笑道:“我忍不住瞧你,是因为你很好看,整个人像年轻了十年似的,似乎不只是赌场得意那么简单。”转向查杰道:“小杰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雷大哥是否每晚陪你去和喜儿下棋?”
查杰嗫嚅道:“我不知道!”
寇仲、宋师道、任俊、彤彤再忍不住,爆起鬨堂大笑。
雷九指老脸一红,骂道:“好小子,竟斗胆管我的私事。”
寇仲陪笑道:“不是管,而是关心。雷大哥你留在这里暂时该没有问题,婠婠不会在事情未成熟前发动什么杀招,至于撤离的细节方面,你们仔细商量,不可露出任何痕迹。”接着向宋师道道:“致致要到长安来。”
宋师道骇然道:“什么?”
寇仲沉声道:“等致致抵达长安后再说吧!那时或者事情已急转直下。我寇仲是绝不容李世民任人宰割的。麻常取得兵器后,准备随时混进城内,以应付突变。正如毕玄所说的,没有选择时,一切只能凭武力解决。”
徐子陵翻墙入庵,直抵中园,朝前方碎石小径穿竹林而去,往左走最终可抵石青璇寄身的精舍,他却止步竹林前,沉声道:“邪王请现身相见。”
一声叹息在后方响起。徐子陵缓缓转身,“邪王”石之轩立在一株老松树月照下的暗影里,仰首观天,满脸阴霾不散。四周虫鸣唧唧,令人想象到花丛茂叶内生气盎然的天地。半阕明月正往中天攀升,色光满园。
石之轩长吁出一口气,平静地说道:“是否你教青璇到长安来的?”
<!--PAGE15-->徐子陵道:“可以这么说。”
石之轩目光往他投来,内中充满矛盾复杂的神情,徐徐道:“走吧!带着青璇有多远走多远,你和寇仲是没有丝毫机会的。”
徐子陵直觉感到石之轩果如所料的清楚他们所有秘密,故语气这么肯定。淡淡答道:“邪王该晓得我的答案,这是我们唯一化解中土大祸的机会,不论如何艰难,我们只好全力以赴。”
石之轩双目杀机大盛,不眨眼地盯着他道:“你可以愚蠢,可以不自量力,可以冥顽不灵,可以自寻死路,却不可把我女儿卷入此事里,更不可以对她不负责任。”
若可重新选择一次,他徐子陵肯定不会让石青璇到长安来。长安形势在第一天立即急转直下,令他们陷于挨揍的劣局,是事前无法想象的。
徐子陵回敬他凌厉的目光好半晌,轻轻道:“邪王有尽过父亲的责任吗?”
石之轩全身衣衫拂动,头发根根直竖,在顶上摇摆,就像化身为人的魔王,忽然显露真身,诡异非常,一声“你找死”,下一刻他出现徐子陵前方半丈处,一拳轰至。徐子陵感到对方此拳充天塞地,即使胁生双翼,还是避无可避。更晓得石之轩动了真怒,全力出手,此拳实威不可挡,却是不能不挡。
四周的空气似乎一下子被石之轩惊天动地,仿如破开九重天又或十八层地狱攻来的一拳吸个一滴不剩,使徐子陵觉得整个人虚虚****,无处着力似的,难过至极点。刹那间,他的心神晋入通明境界,无有遗漏的体内真气自然而生,一指点出,宝瓶印气像一根最锋锐的针般笔直激射对方拳头核心处,生出刺耳的破空声。“砰!”
徐子陵全身剧震,断线风筝的往后飘退,到离石之轩近两丈,倏然立定,举袖拭去唇角溢出的鲜血,沉声道:“邪王为何不乘势追击?”
石之轩凝立不动,呆看着自己的拳头,好半晌始垂下右手,往他瞧来,发衣恢复原状,讶道:“这究竟是什么功夫?竟能震散我的拳劲?”
徐子陵压下翻腾的血气,说道:“最强的一点,正是最弱的一点,最强可变成最弱,不过邪王若非心中动气,无迹变为有迹,我实无从掌握。”
石之轩的怒火竟似云散烟消,双目射出迷惘神色,仰望天上明月,点头叹道:“是的!我根本没有责怪你的资格,子陵对青璇的爱是无可置疑的。唉!子陵!可否听几句逆耳的忠言呢?”
徐子陵道:“邪王请指点。”
石之轩背负双手,脚步缓慢却肯定的来到他右侧,低声道:“子陵走吧!且要立即走,回梁都后,集结所有力量,当颉利大军南下,便进军洛阳,然后分兵进攻关中和太原,那时颉利只余退返塞外一个选择,长安将是你们的囊中之物,只要你们行动迅捷有效,颉利能造成的破坏仍是有限,关键在你们何时重夺洛阳。此是唯一明智之举,在长安你们是死路一条,你们以为最可凭恃那最强的一点,恰是你们的至弱之处,根本不堪一击。李世民完了,你们坚持留下只是陪他一起上路。石某人的话到此已尽,子陵好好想清楚。唉!”说罢横闪开去,没入林木暗黑处。
<!--PAGE16-->寇仲甫离司徒府,香风吹来,婠婠鬼魅般来到他身后,银铃般的悦耳声音送入他耳内道:“随我来!”
寇仲追在她身后,逢屋过屋,往兴庆宫方向掠去,心忖若能下手把她杀死,那就剩下石之轩晓得宝库的秘密,事情会简单得多。但他更晓得的是自己根本没有置婠婠于死地的把握,且对她出卖自己一事仍只在揣测阶段,如此下杀手实理不直气难壮,过于鲁莽,不由得暗叹一口气。
婠婠似乎比他对兴庆宫更驾轻就熟,领他逾北墙入宫,直奔沉香亭。兴庆宫的防卫远及不上大唐宫城,只七道宫门有人把守,避开建筑物和巡卫,高明者可如入无人之境。最后两人在沉香亭坐下。
寇仲讶道:“你怎晓得我会到司徒府去?”
婠婠神采飞扬的媚笑道:“人家到花萼楼找你,却人去楼空,当然是另有去处,于是到司徒府碰碰运气,看来我运道不差呢!”
瞧着她如花笑脸,亲切的神情和语气,寇仲感到很难相信她会害自己和徐子陵,不过徐子陵的感觉该不会错到哪里去,心中矛盾,说道:“你竟没有惊动老跋和侯小子?”
婠婠微耸香肩道:“有什么稀奇,人家听惯你和子陵的呼吸运气声音,不用入楼即可知你们是否在里面。”
寇仲一呆道:“真叫人难以置信,你的天魔功愈来愈高明了!”
婠婠道:“心中没有烦恼,不用像你和子陵般天天奔波劳碌,当然容易进步些。唉!你们目前这一招,似乎错得很厉害,现在有什么打算?”
寇仲道:“眼前当务之急,是要化解奸人对李世民的陷害,你有什么好提议?”
婠婠露出思索的神色,好半晌后叹道:“建成此招谋定后动,配合妃嫔的煽风点火,加上李渊对世民误会太深,我还可以有什么提议?”
寇仲心忖若婠婠真的在骗他,她的确非常成功,不露丝毫破绽。
婠婠道:“你有什么办法?”
寇仲苦笑道:“我请了空出动去警告李渊。”
婠婠失声道:“什么?你不是说笑吧?”
寇仲直到此刻仍没有向她说半句谎言,为的是不愿惹她生疑,那才能在更重要的事上骗她信任。颓然道:“你可给我更好的选择吗?”
婠婠微摇螓首,接着双目精芒大盛,沉声道:“你们可否提早发动?”
寇仲暗想若真如徐子陵所猜估的,这句话不但可试探他们的情况,更可将他们引入绝路。苦笑道:“我们已改变计划,决意先与李渊联手,击退外敌,再论其他。”
婠婠微颤一下,蹙起秀眉,额际现出几道可爱的波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寇仲解释道:“这是秦王的主意,他怕长安会因兵变元气大伤,政局不稳,无力抗拒颉利闻风速至的大军。”
<!--PAGE17-->婠婠问道:“你的人到齐了吗?”
寇仲道:“我着他们返汉中候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婠婠不悦道:“你太鲁莽了!怎可以低估李建成?他有尹祖文和赵德言在后面为他筹划,弄得现在你想反击亦有心无力。”
寇仲沉声道:“若明天了空对李渊的警告不生效力,我们只好从宏义宫带走李世民,再设法安排他的家人手下从宝库离开,这是最坏的打算,希望不用发展到如此地步。”
婠婠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你绝办不到。”
寇仲道:“我已想得头痛发胀,所以不愿再费神动脑筋,一切看老天爷的旨意。”稍顿后向她道:“有什么办法联络你婠大小姐?”
婠婠道:“人家自会找你。唉!寇仲,你和子陵走吧!长安的局面已轮不到你来操纵,你们离开,说不定反可救李世民一命,因为他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寇仲摇头道:“知子莫若父,李渊该明白自己厚彼薄此的拙劣处理手法,伤透儿子的心。即使李世民以前没有在外据地为王之心,现在也该改变主意。我和子陵均是讲江湖义气的人,死而无悔,我们会留在这里,待至最后一刻。若李世民遇害,我们会杀出长安,当我重临关中之日,将是李家灭亡的一天。”
婠婠露出凝神思索的神色,半晌后语调平静地说道:“了空的警告能否生效,明天会有答案。”
石青璇静悄悄坐在精舍外的木梯阶处,手支颐、肘枕膝地仰望天上明月,看得入神,似全不知徐子陵的来临。倩影入目,徐子陵心底涌起不可遏止的幸福感觉,暖流般走遍全身,与这动人女子的爱再非镜花水月,而是无比的实在可触。她的神态表情自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味道,令他不敢惊扰,只敢静悄悄在她旁坐下,轻吁一口气。
石青璇仍没朝他瞧来,樱唇轻启的柔声道:“徐子陵!是不是你来了?”
徐子陵差点不会回答,拙劣地说道:“是的!是徐子陵来了!”
石青璇仍保持原有的仙姿娇态,说道:“你今天遇上什么不如意的事呢?为何足音这么沉重?刚才曾和人动手吗?青璇听到声音了!”
徐子陵忍不住偷看她的侧脸,她看得那么深情专注,若有所思,令徐子陵想到幽林小谷的深黑星空、小溪和水瀑,现在虽换了另一处境,但因她的存在,一切又变成梦幻般不真实、梦幻般醉人甜美,动人心弦。在这种情况下,他哪还有闲心去想她以外的任何事,师妃暄的爱恋,像发生在上一轮回的记忆。自今早踏足长安后,他被卷入城内波谲云诡的斗争中,与堪称当世最强大的诸般势力较量,任何错失,均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地,使他整个人像一条绷紧的弓弦。但在这一刻,他完全放松下来,不知身处于何时何地何世。
<!--PAGE18-->石青璇的声音在他耳旁呢喃细语道:“徐子陵!青璇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阵阵夜风中,徐子陵心花怒放的点头道:“徐子陵洗耳恭听。”
石青璇仍是仰视夜空,像喃喃自语的问道:“何谓幸福?”
徐子陵被问得哑口无言。那就像在问什么是爱情?恐怕没人能有肯定的答案,那是亘古以来悬而未决的问题之一。事实上,他从未思索过幸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幸福纯是一种感觉。
徐子陵呆看她半晌,一字一字地缓缓道:“我仍是那一句话,幸福便该像眼前这样子,有青璇伴在我身旁。”
石青璇尚未肯迎接他的目光,柔声道:“青璇以前认为,当你每晚上床睡觉时,心中没有任何烦恼,又不害怕醒来后的明天,就是幸福。不过现在对这幸福的想法已改变了!我的幸福就是你这呆子。”
徐子陵剧震道:“青璇!”
石青璇终收回目光,往他瞧来,噗嗤娇笑道:“好玩吗?”又垂首低声道:“对青璇来说,你是个离奇的人,是一个没有人能解开的谜,脾气还大得很哩!可是当我感觉到你像一个谜后,青璇又已晓得难以自拔,因为爱情正是一个谜。即使最懂颂赞爱情的诗人,最具才慧的智者,仍没法破悉爱情的秘密。”
徐子陵听得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从没想过石青璇会以这种思考方式来看待他,却清楚她正毫不隐瞒地开放自己,让他分享她心内的奥秘。正是这种有别于常人的意境心态,令她可吹奏出动人如斯的仙曲妙韵。
石青璇低唤道:“呆子又在想什么呢?”
徐子陵脱口而出道:“我在想你。”
石青璇不依地撒娇道:“又在不老实,你是在想着令你烦恼的事吧?”
徐子陵给勾起心事,有如被一盆冷水照头淋下,从最深最甜的梦境醒过来,回到冷酷凶险的现实世界。虫鸣声从四面八方袭耳而至。徐子陵深深凝视着她,心中涌起万丈豪情,和没有人能改移的斗志,因为若他稍有退缩,势将护花无力。
深吸一口气,以坚定和一往无前的语气道:“青璇愿意嫁给我徐子陵为妻吗?”
石青璇娇体猛颤,“啊”的一声垂下螓首,霞生玉颊,艳红直透耳根,显是芳心大乱,措手不及。
徐子陵正要追问,石青璇探指按上他嘴唇,迎上他的目光,喜不自胜地含羞道:“不嫁给你嫁给谁呢?呆子!还要问人家!”
寇仲回到花萼楼,沈落雁正和跋锋寒、侯希白两人在楼下大堂靠湖一角圆桌说话。
寇仲坐下道:“希望不再有坏消息。”
沈落雁横他一眼道:“还不够坏吗?”
寇仲叹道:“情况如何?”
沈落雁道:“皇上处理此事的手法太不公平,激起天策府上下人等极大愤慨,以李靖为首的天策府群将,陪秦王一道往宏义宫去,誓死保护秦王。”
<!--PAGE19-->寇仲道:“李渊那老家伙有什么动静?”
沈落雁道:“皇上方面一切如常,太子则在长林门集结长林军,显是心怀不轨。”顿了顿沉声道:“我今晚来,是要代李靖等天策府将士问你一句话,可否于今晚发动?”
寇仲叹道:“我也想得要命,不过时机尚未成熟,且敌人正严阵以待,我们仓促起兵,只会掉进敌人陷阱。你的李大将军有什么话说?”
沈落雁点头道:“我有相同看法,世勣现正坐镇洛阳,不在长安。”
跋锋寒沉声道:“一天洛阳在李大将军手上,李渊绝不敢以激烈手段对付秦王。”
寇仲喜道:“那了空的警告,将可发挥更大的威力。”
众人愕然,寇仲遂解释一遍,说道:“我们两手准备,文的不成来武的,顶多是杀离长安,让秦王称帝洛阳。”
沈落雁道:“希望了空能生出作用。”
侯希白道:“像了空这类与世无争的方外人,忽然来个严词警告,多少总可影响李渊的决定,教他不敢轻举妄动。”
寇仲不解的向沈落雁问道:“此事确离奇荒诞,以秦王的精明,玄甲卫的忠诚精锐,怎会教人把至少十多箱火器偷放在清凉斋而毫不知情?”
沈落雁惨然道:“但愿我们能知道,清凉斋有个藏酒的地库,火器被偷放在那里。这应是秦王回长安前完成的,当时掖庭宫内缺乏高手,防卫稀松,令建成有机可乘。我要回去报告秦王,到宏义宫后秦王独处一室,没说过半句话。”
寇仲道:“告诉秦王,我寇仲永远站在他的一方,请他放心。”
《大唐双龙传》第十九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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