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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王(2 / 2)

左诗雅呆一呆,噗哧笑了出来,嗔道:“早知你是正直不阿的蛊惑密探。来!让我先灌醉你,再来套取机密。”

在酒吧一个幽静的角落坐下后,每人要了一大杯生啤酒。

左诗雅道:“想不到酒吧里这么清静。”

我哂道:“所有人都挤到大堂去看小森微服出巡,谁还有兴趣到这里来。”

左诗雅眨了眨那对长而秀气的凤眼,眉头轻皱的样子非常好看。

我轻松地道:“好了!画下道来。”

左诗雅看了我一会,轻声道:“你这人倒有趣得很。”

我道:“比起小森怎样?”

左诗雅一愕后笑了起来,道:“没有人能和小森相比的,他是无可比拟的天才。”

我失望地道:“看来我也要买张小森的唱片听听,好使我们的分歧减少些。”

左诗雅摇头道:“听小森的音乐一定要到他的音乐会去,听唱片完全不是那回事。”

我心中一动,好像捕捉到一点甚么,可是却不能具体地描述出来。问道:“怎样不同?”

左诗雅俏脸泛起迷醉的表情道:“那是说不出来的动人经验,或者可以这样说,每一个他奏出来的音符,都可以引发你脑海中现出一幅幅美丽的图画,那种感觉,是无与伦比的。”

我默然不语,仔细咀嚼她的描述。

左诗雅道:“明晚的音乐会,你一定会来吧!”

我应道:“当然会去。”

左诗雅站起身来道:“大侦探!我走了。”

我惊奇地道:“你不是要套取口供吗?”

左诗雅道:“只有白痴才想套取名震全世界的杜大队长口供,与其白费气力,不如留个较佳印象给你吧。”

敲门声响。

白其安博士推门进来,他是犯罪学的第一流专家,也是负责研究我们称为“乐迷杀手”项目小组的主要成员。

我道:“老白!这么晚还不回家看孩子?”

白其安道:“只要能见不到家中的黄脸婆,什么苦我也能忍受,包括和你说话。”

笑骂声中,他已不客气坐在我桌前。大家十多年老朋友了,除了他身上有多少根汗毛我不知外,什么也了如指掌。

白其安道:“我集合了所有有关‘乐迷杀手’的资料,得到了几个奇怪的结果,你先看看这几幅图片,看你是否也和我一样有观察力?”

我拿起他递给我的一大叠图片,仔细过目。那都是乐迷杀手奸杀少女的现场图片。

我将整叠图片掷在桌上,道:“她们都是在极度亢奋下暴毙,就像吃了过量的兴奋剂,血管栓塞引致爆裂。问题是她们的血液没有留下药物的痕迹,她们的下体有明显撕裂的破损。”

白其安接着道:“最奇怪的是她们身上一点其他伤痕也没有。在一般这类案件里,受害人身上一定布满暴力留下的瘀痕。可是这些受害者却什么也没有,似乎全无挣扎的意图。”

我叹气道:“白大专家,你已是第一百次和我说这些无聊的话了。”

白其安不屑地闷哼一声道:“你有没有留心看她们死后的面容?是那样安详和美丽,就像死亡是快乐的顶峰,一点儿也不难受。”

什么使得她们留下那样满足、安详的死相?

电话铃响。

我拿起电话,局长罗单的声音响起道:“杜队长,你立即到我的办公室来。”

我在局长罗单对面坐下。

局长一反平日的豪情爽朗,沉吟片刻才有些难以启齿地道:“你刚才见过小森?”

我点点头,预感到不妥当的事将要发生。

局长精明的眼盯着我道:“听说你对小森很不客气,问了些不该问的问题。”

我讽刺地道:“下次我可先将问题给你过目,让你圈出不该问的来。”

局长道:“没有下次了。”

我愕然道:“你不是认真的吧。”

局长淡淡道:“我比在教堂里讲道的牧师还认真。”

我奇道:“希望你不要忘记我正在调查一宗有关十三名少女的奸杀案。”

局长道:“没有人阻止你去擒凶捉贼,只是不要再碰小森。”

我冷冷道:“假设小森是凶手怎么办?”

局长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妈的!刚才小森那经理人老狐狸冯礼那龟蛋,在餐桌上当众向总统投诉,说联邦调查局将小森当凶手来盘问,影响了小森的心情,假设情况没有改善,小森将取消所有演奏会。你知那会有什么后果?数以万计的乐迷将会冲进这里,捣毁每一件能捣毁的东西!小森的乐迷发起怒来,连总统也可推翻。”

我无动于衷地道:“让我们核对小森的DNA,假如他不是凶手……”

局长霍地站起道:“总统亲自给了我一个电话,叫你有多么远便滚多么远,这不是提议,而是命令。记着!比起小森,你和我都是微不足道的可牺牲的可有可无的小人物,小森却是不能替代的。而且,你知道吗?他所有收入都是分文不取捐给慈善机构的。”

我取出香烟,递了一根给他,自己含了一根,点燃,深吸一口后道:“你通知总统预备鲜花,祭祀另一个被害少女。”

维纳斯露天演艺场是全国最大的,可容十二万人。六时开始,四十个闸口大开,数以万计的乐迷鱼贯入场。到七时三十分,圆形层层上升的座位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人。

强烈的聚光灯集中在演艺场西面的半圆形高台上,那里只放了一把吉他。八时整,名震全球的乐王小森,会拿起这吉他,弹奏出令人神魂颠倒的乐曲。

十二万人出奇地宁静,期待使他们忘记了开口出声。他们更像一群朝圣者,等待小森为他们奏出圣乐。

我虽然对音乐不大感兴趣,仍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产生了期待的心情。

我站在后台处,有些茫然地望着聚光灯映照下那个孤独地搁在台前面对着十二万乐迷的吉他。假设小森真是凶手,我应该怎么办?他用得着冒险去犯罪吗?而且实在有太多难解的问题了。

“杜队长!”

我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紧绷着脸的冯礼站在我背后。

我嗨地叫了一声。

冯礼毫不领情,沉声道:“滚下台去,你在这里会影响小森的心情。”

我淡淡道:“我想小森也希望我擒拿凶手吧!”

冯礼喝道:“滚下去!否则我立即宣布音乐会因你而取消。”

我耸肩哂道:“走便走吧,横竖我一向对音乐的兴趣不大。”转身从左台侧的梯级下去。

冯礼做梦也想不到我这等反应,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我才步落梯级,一闪身来到了冯礼看不到的死角。

“嗨!大队长。”

我猛然回首,只见在最前头的席位里,美丽的左诗雅向我大力挥手。我挤到她身侧坐了下去,问道:“你倒拣到好位。”

左诗雅道:“这点小手段也没有,我就不用出来混了。噢!天气真热,我不明白小森的音乐会为何总要在露天举行,而且凑巧都是夏季里最热的几天,比天文台还要准确。”

我心中一震。左诗雅说得对,小森凭甚么每次拣中最热的天气举行音乐会?

全场听众欢呼起来,喧声震天。

小森全套黑礼服,昂然步出台前,左手拿着高脚酒杯,盛满碧绿的**。

鼓掌声欢叫声震天响起,所有人站了起来,热烈地表示对偶像的崇敬和拥护。

我并不想站起来,却给左诗雅踹了重重一脚,只好苦着脸站起。

小森举起双手,所有人忽地静下来,静得落针可闻。由喧闹至寂静,那种对比使人倍觉感动。

我和左诗雅坐在左侧的最前排,离开小森只有二十多米,可以清楚看见他每一个表情。只见小森如梦似幻的眼神缓缓巡视,当他望向我和左诗雅时,明显地停顿下来。

他在凝望左诗雅。

我又再见到他在总统套房外初遇左诗雅的眼神,兴奋中夹杂着悲哀。

左诗雅也感到小森在看她,感动得目瞪口呆,神魂颠倒,我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妒意。

小森最少在左诗雅俏脸停留了六秒钟,才将眼光移往别处。

左诗雅低声道:“看他拿着的酒,每次演奏都拿酒出来,可是却从不见他喝。”

小森将酒杯放在一旁,拿起吉他坐了下来。

全场观众也小心地坐了下来,绝对的死寂。

“叮咚!”乐王小森开始弹奏。

小森修长纤美的手指,轻柔地在吉他弦上弹舞起来,绽出流水般的音乐,向全场十多万对他的音乐饥渴如狂的人流去。

一时间天地尽是叮叮咚咚的乐声,我想留心听那是什么旋律,什么曲调,却完全把握不到,只是一个接一个的音,甚至音和音之间的空隙似乎比音本身更有意思。

蓦地惊醒过来。干什么了?我一生从未像此时此刻那样去倾听每一个音。

“咚!”余音欲尽忽又爆起叮叮咚咚一连串珠落玉盘的单音,那些音响似乎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我再次迷失在音乐里。

我看到了漆黑的大地闪亮出一个光圆,跟着是一连串逐渐远去的光圆,跟着的经验更是难以形容。

没有了人,没有了露天演奏场,没有了一切,只有音乐天地,和与音乐难以分割的视像。一切就像一个甜蜜的梦,在这个仲夏夜的晚上。

柔风拂过原野,高及人膝的青草波浪般起伏着,有若无岸无际的汪洋;孤崖上明月高挂,映照着崖下奔腾的流水。在小森魔幻般的音乐引导下,我进出着奇异的环境和迷人的世界,身不由主。

我感到吉他的清音钻进了我的神经,和脉搏一起动起来。我忘记了到这音乐会来的目的,忘记了对小森的怀疑,只剩下至纯至美的音乐甜梦,和甜梦所带来的感受。

在这至纯至美的天地里,我跨越了对生死的恐惧,仰望着时间的长河从我指缝间流逝,体悟到宇宙的永恒不灭,没有极尽。忽然,一股悲伤涌上心头,旋即又为另一种莫名的喜悦替代,我这才明白到什么是百感交集。

“咚……”余音袅袅。

我茫然睁开眼来,恰好看到小森拿着酒杯离开的背影。音乐完了,这才发觉自己泪流满脸。

我在街道上踽踽独行。音乐会完毕后两小时,我的心情还不能平复过来。

小森的音乐带给人那种震撼的感受,才是真正生命所能攀登的经验极峰。我想,参与这个音乐会的每一个人也和我一样,茫茫然离开演奏场,带着一个个令人低回不已的美梦。

为什么人不能每一刻都像刚才那样?

“吱!”车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本能地跳往一旁。

一架日本小房车驶到我身边,左诗雅伸头出来叫道:“大侦探,你的警车坏了吗?”

我摇头道:“不!我要静静地想一想。”

左诗雅俏皮地道:“想够了没有?”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道:“想你则还没有想够。”

左诗雅有点惊奇地望着我道:“你的脑袋结构一定与别人不同,其他人第一次听小森的音乐会,有好几天不能恢复常态,你这么快便清醒过来了。”

我道:“你不也快吗?”

左诗雅笑道:“我是第十八次听他的演奏了,音乐停下后半小时可以恢复过来。我有时真怀疑小森的音乐是一种巫术。”

我叹了一口气道:“就算是毒药,我也心甘情愿服食。”

左诗雅娇笑道:“你给他征服了。听不听他明晚那场?你身份特别,可以帮忙带我进去吗?我只有刚才那场的票子。”

我嘴唇轻动,却没有发出声来。

左诗雅的两层楼房在南郊一个清幽的小镇,林木扶疏。

车子停下,左诗雅轻吐出“到了”两个字。

钥匙插进锁孔里,传来“的”一声,门打了开来。左诗雅道:“大侦探!请!”

我当仁不让。刚踏上大门前的台阶,一阵晕眩掠过我的神经,我踉跄两步,“砰”一声,才发觉自己撞在门旁的墙上。

“啊!”左诗雅的惊叫声令我清醒过来。

长期的训练使我立时想到什么事正在发生。

我挣扎着往大门走去。才两步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支持不住,跪倒地上。

我感到邪恶的力量在侵进我的脑部,控制我的神经。

那凶手出现了。

他正用使人昏迷过去的手法对付我。可恨我却不知他怎能做到。我一定要挣扎。

<!--PAGE10-->这个反抗的念头才掠过,一股无可抗拒的疲倦从我的神经中枢扩散开来,蔓延到全身,我此时只想就此长眠不起。

我躺了下来。脸颊接触到清凉的地面,头脑立刻清醒。我一向都相信自己有钢铁般的意志。一咬舌尖,剧痛使我全身一震,脑子恢复了大半,手一撑爬了起来。想站起身,又是一阵强烈的晕眩,我不敢再尝试,惟有死命往屋内爬去。

我心中一震,拔出手枪,死命对抗着控制我神经的力量,一寸一寸往里爬。

入目的是令我毕生难忘的可怖景象。

一个男子,背对着我,站在左诗雅身前。他的背脊上有一个血红的印,就像将一条似鳄非鳄的图形纹在背脊上。不过,我却清楚那是一种有生命的异物。

“轰!”

枪弹射中他的左肩,将男子带得整个人向前扑去,我再也受不住那晕眩,昏倒过去。

到我醒来时,已是次日的下午。

我爬了起来,左诗雅依然昏倒地上,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我惊恐中发觉她仍在有节奏地呼吸。

地上的鲜血变成了焦黑,使我知道昨夜并非一个噩梦。

我将她抱到**,盖好被,才驱车直往演奏场。

我直进后台,来到化妆间前给冯礼拦住。

他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我淡淡道:“要证实一件事。”

他脸色一变道:“你再不滚我就叫警卫赶你走。”

小森柔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道:“冯礼!你还想给我瞒到几时?让队长进来吧。”

冯礼惶急嚷道:“小森!你是人类最珍贵的宝藏,我一定要保护你,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小森出现门前,手上依然拿着那杯子,杯内碧绿晶莹的**,分外令人感到诡异,他那如梦如幻的眼凝视着我。

我不由茫然,见他的脸色出奇的苍白。那是大量失血后的脸色。

小森道:“随我来吧!”

他的话有着无穷的魔力,使我不由自主随着他的脚步走去。忽然间我惊醒过来,原来已走进前台的垂幕前。

我喝道:“你要到哪里去?”

小森眼中透出令人心碎的忧郁道:“外面有十多万人正等待着我的音乐,你说我要到哪里去?”

我道:“我射中的是否就是你?”

小森平静地道:“就是我。你也看到了它。它就是我,我就是它。”

我拔出了手枪。

小森看也不看手枪一眼,望着跟在我们背后的冯礼道:“五年前我在南美的亚马孙河区旅行,失足跌下水里,竟给一种奇异的生物附在背脊上,我发了十多日高烧,才发觉那异物竟和我结成了一体。”

我只觉头皮发麻,颤声道:“它就在你背脊上?”

小森点头道:“你明白了?不是我在演奏,而是它!音乐由它流到我脑内,传到手上,再倒流回它那里,它再把音乐传到你们那里,令你们有最美妙的享受。”

<!--PAGE11-->冯礼道:“只有在酷热的天气里,它这种异能才能发挥尽致。遗憾的是,这能寄生人体的异物,同时具有灵性和狂暴的两个极端。每次演奏都激发起它的欲望,带来了令人心碎的后果。”

我喘着气道:“这是什么生物,竟能控制人的神经?不过,对不起,我要拘捕你。”

冯礼激动地一把抓着我的肩头,狂叫道:“不!小森和它已不能分开,就像心脏和血,没有了小森,就没有了真正的音乐。”

我情绪激**。小森和它合奏出的音乐,的确是人类梦寐以求的境界。我应否放过他们?应否为美梦放弃原则?

小森凄然一笑道:“对不起!音乐会时间到了。”他拿着酒直往前走去,步履踉跄。

我手一软,枪掉在地上。

疯狂的掌声和欢呼声响彻天地,忽然间又沉寂下去。

“叮咚!”

音符一个接一个跳动着,一幅一幅的图画在我四周闪现。我感受到心灵深处那无尽无穷的天地。小森和它把我引领到这与我血肉相连却又从未踏足的异域里。痛苦、迷惘、悲哀、热爱、狂欢,如洪水般冲过大地。

小森和它努力地弹奏着,音乐由它流往他,再由他流往它,再流往四周与他哭笑与共的听众们的心灵。

在快乐和悲哀的极峰里,小森拿起早先放在一旁的杯子,将杯里碧绿晶莹的**一干而尽。

他终于喝了那杯封喉的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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