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人虽心有遗憾,但也没动过纳妾的想法,他想着总归有了一个女儿,能承欢膝下便好。可惜柳老夫人不这样想,她日日在柳大人耳边念叨,直言自己活着出去交际抬不起头来,被人戳脊梁骨,将来死了也没有颜面去见柳家的列祖列宗,活着死了都不让她安宁。
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柳大人也招架不住。
妾室最终还是进了门,是柳老夫人娘家的远方侄女,温柔小意,把柳大人和柳老夫人哄得心花怒放。再后来,小妾怀了孕,一举得男。
柳老夫人不想让自己的亲孙子顶着庶出的头衔,又动了休妻的念头。
柳夫人是个有骨气的,留下一纸和离书,带着女儿回了老家嘉州,转头就扎进峨眉山的尼姑庵里出了家,任凭柳大人如何上门求和,再没与他见过面。
听罢故事,沈寄风心绪复杂,怪不得她从未听说过柳相还有一个女儿,想来是小柳夫人故意淡化她们母女二人的存在。
再看向柳知夏的眼神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同情,“这柳姑娘也怪不容易的,离家这么多年,继母不待见,奶奶就更不用说了,至于柳相,男人有几个能把儿女放在心上。”
“是啊。”韩王妃不能免俗地想起自己,他和韩王成婚多年,一直未有一男半女,韩王母妃早逝,元昌帝日理万机,齐皇贵妃毕竟隔着一层,手没伸这么长。
韩王是个体贴的,一直说不想要,可哪有成婚不要孩子的?补药吃了一大堆,就是没有消息。再这样下去,这韩王府也要进新人了。
韩王妃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下去,所谓兔死狐悲,柳大夫人尚有一女,她却什么都没有。
沈寄风对柳知夏起了一丝好奇心,目光越过承平公主的背影,落在了柳知夏的画作上。
她的画并未像其他闺秀那般画些工笔花鸟或是精巧楼台,而是一片苍茫云海。
墨色淋漓,笔力虬劲。云涛翻涌间,几座峰峦如剑,刺破重云,露出些许山脊。
山壁陡峭,几乎不见草木,唯有嶙峋的岩石与一种沉默的、历经风霜的坚韧。
最吸引沈寄风目光的是,在那最高也是最远的峰巅之上,有一个红色点缀的负手而立的身影。
那人影极小,几乎要与山石融为一体,却又那般醒目,仿佛整幅浩瀚天地的气韵都汇聚于那一点之上。
她面向着翻滚的云海和初升的旭日,背影孤高,却毫无清冷寂寥之感,反而有种与天地共生的豁达通透。
“四婶,你看那幅画。”沈寄风拽着韩王妃的袖子。
韩王妃早已被这幅画摄去了心神,先前的烦闷郁结,竟然一扫而空,反而有种通畅淋漓之感。
沈寄风忽然明白了柳知夏身上那种与众不同的气度从何而来。她见的不是京中人工圈养出来的繁花似锦,而是大自然造就的金顶佛光、云海日出;她练就的一身武艺,也不仅强身健体,还练就了一副不输男儿的开阔胸襟。
这幅画,画的不是景,是她的心境与眼界。
这是个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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