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扬高了音调,话语中的敲打之意昭然若揭:“沈娘子,他日面圣,天颜在前,叙述功绩缘由时,可万万莫要忘了孟夫人这份天大的恩情啊。”
恩情?
陆昭若听到这两个字,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耿琼华、姜氏以及在场的诸位夫人都是一怔,面露不解。
姜氏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语气依旧维持着体面:“沈娘子这是笑什么?在座皆是体面人,如此失态,怕是有失体统吧。”
陆昭若止住笑,目光清亮地看向姜氏,不疾不徐地道:“我瞧着,戚夫人才是与孟夫人情同手帕,交谊匪浅,字字句句,都在替孟夫人着想,这份心意,实在令人感动。”
她话锋一转,语气仰慕:“妾身恍惚记得,听闻戚大人早年对太后娘娘母族曾有雪中送炭之恩,太后娘娘感念至今,特赐戚夫人凤牌一面,许您随时入宫叙话。这般天大的恩典,在属京女眷中,可是独一份的体面。”
说完,她神色恳切:“戚夫人既与孟夫人情同姐妹,手中又有这般直达天听的路子,何不寻个机缘,在太后娘娘跟前为孟家美言一二?若能使孟大人官复原职,岂不是比惦记着妾身这凭空而来的‘恩情’,实在得多?”
姜氏脸上的从容瞬间碎裂,面色唰地一下变得僵硬,嘴唇微张,竟一时语塞。
几位夫人更是脸色各异,有的低头掩饰尴尬,有的交换着惊诧的眼神。
陆昭若却似浑然不觉,依旧看着姜氏,慢条斯理地追问了一句:“怎么?戚夫人不愿意?看来,您与孟夫人的交情,也……不过如此啊。”
耿琼华脸色早已铁青,却不得不强撑着场面,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打断道:“陆妹妹!此话……此话太不合适了,今日是……”
陆昭若倏地转过头,目光直直射向耿琼华:“不合适?那戚夫人方才句句暗指我欠孟夫人‘天大的恩情’,便合适了?”
耿琼华被这突如其来的逼问刺得一噎,眼神闪烁。
陆昭若嗤笑一声:“那我今日便当面问个明白,敢问孟夫人,您口中对我那份‘恩情’,究竟从何而来?”
耿琼华见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自己,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镇定:“我……我为你向中宫娘娘陈情,为你求得那‘贞洁牌坊’,千里迢迢送至吉州!我念你年轻守寡、无依无靠,这难道不是恩情?”
陆昭若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顿:“你究竟是为了帮我,还是为了在诸位夫人面前,博一个‘重情重义’的名声?”
耿琼华心底最隐秘的算计被骤然戳破,脸色瞬间煞白。
她万没想到,这看似身份卑贱,性子柔弱的陆昭若,眼光竟如此毒辣!
她立刻抬袖掩面,再开口时已带上了哽咽之音:“你……你怎能如此误会我!我是真心实意待你!我与你手帕相交,是念你命苦嫁入夫家,新婚当夜夫君便远赴海外,留你独守空房;本以为能盼个团圆,谁知他竟惨死于倭寇之手!我听闻后心痛难当,才将你的境遇禀明中宫娘娘,为你求个依傍!我这一片心意,你……你怎能当作驴肝肺!”
这番声情并茂的哭诉,立刻引得周遭夫人纷纷动容,投向陆昭若的目光中已带了明显的责备与不满,甚至有低语传来:“真是……忘恩负义了。”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陆昭若缓缓吸了一口气,脸上非但不恼,反而绽开一抹清淡的笑意,悠悠开口:“夫人说得感人肺腑,只是……”
她故意顿了顿,才清晰说道:“我并非寡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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