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我想我会收拾一下再离开呗。其他房间似乎都是这样。”
阿拉坎又笑了起来。
“我相当确信你会那么做的。但是有些人有着不同的心理。我想我会喜欢那个用过这个房间的家伙的。”
他没有进一步解释,他的两个同事却因为他的话困惑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决定不再琢磨。
当托卡利发出返回的命令时,众人感到有些震惊。他们收集了大量的信息,但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可以帮助他们找到这个世界上失踪的居民。这个问题仍然困扰着大家,现在看来似乎永远也解决不了。离S9000出发只有四十分钟了。
他们往回走到半路,突然看见一条半圆形的通道通向大楼的深处。它的建筑风格和其他地方大不相同。对长着好多条腿,而且那些腿已经在大理石楼梯上走得疲惫不堪的生物来说,坡度徐缓的地面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只有两足动物才会建造那么多的大理石楼梯,锡纳德里是被其折磨得最苦的一位。他通常用十二条腿走路,匆忙赶路的时候能用上二十条,不过从来没有人见过他表演这一技艺。
一行人突然停住脚步,带着同一个想法看向那条路。一条通往地下深处的隧道!在它的尽头,说不定他们还能找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并帮助其中一些逃离他们的噩运。因为如果有需要,还有时间呼叫母舰。
锡纳德里向他的指挥官发了信号,托卡利立刻把小机器开到他们头顶上。也许没有时间让他们沿着迷宫般的通道往回走了。在帕拉多生物的头脑里,路线已经被细致地记录下来,他们不可能走错路的。如果有必要赶时间,托卡利可以炸开他们头顶的十来层楼板,开辟一条路。无论如何,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这条通道的尽头有什么。
<!--PAGE10-->只花了三十秒。隧道突然止于一个非常奇怪的圆柱形房间,房间的墙边摆放着衬垫非常华丽的座位。除了他们来时的那条路外,没有其他出路,过了几秒钟阿拉坎才意识到这个房间的用途。可惜的是,他想,他们没有时间使用它了。这个想法突然被锡纳德里的一声尖叫打断。阿拉坎转过身来,看见他们身后的大门已经悄无声息地关闭。
即使在最初的慌乱时刻,阿拉坎也发现自己带着钦佩的心情想:不管他们是谁,他们知道如何制造自动机器!
帕拉多生物第一个发言。它用一只触角指向座位。
“我们认为最好还是坐着。”它说。帕拉多的多元头脑已经分析了形势,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没过多久,他们头顶上的栅格发出了低沉的嗡嗡声。这是历史上最后一次,某位人类的声音被听到,哪怕发声者本人已经没有生命。这些话毫无意义,尽管被困的探险者能够很清楚地猜出它们的意思。
“请选好位置,坐下吧。”
与此同时,隔间一端的墙板发出亮光。上面有一张简单的地图,由十几个用一条线连接起来的圆圈组成。每个圆圈旁边都写着字,字旁边有两个不同颜色的按钮。
阿拉坎疑惑地望着他的队长。
“别碰它们。”锡纳德里说,“如果我们不动控制装置,门可能会再次打开。”
他错了。设计自动地铁的工程师们认为,任何进入地铁的人自然都想去某个地方。如果他们没有选择中间站,他们的目的地只能是线路的终点。
继电器和闸流管等待指令时,又是一阵停顿。在这三十秒钟的时间里,如果知道该怎么做的话,他们可能会打开车门离开地铁。但是他们不知道,而那些与人类心理相适应的机器替他们做了决定。
加速度的波动不是很大。奢华的车内装潢是一种奢侈品,而不是必需品。只有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说明了他们穿过地球内部的速度,他们甚至无法猜测这次旅行将会持续多久。再过三十分钟,S9000将离开太阳系。
飞速行进的机器里,众人久久没有出声。锡纳德里和阿拉坎迅速地思考着。帕拉多生物也一样,只是方式不同。个体死亡的概念对它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对集体来说,一个单元的毁灭只不过相当于一个人失去指甲尖。但是,哪怕很困难,它还是能够理解像阿拉坎和锡纳德里这样的智力个体的困境,而且它很愿意尽其所能帮助他们。
阿拉坎设法用他的私人发射机联系上了托卡利,不过信号非常微弱,而且似乎正在迅速衰减。他很快地解释了情况,信号几乎立刻就清楚了。托卡利沿着机器的轨迹飞行,他们则在地下朝着未知的目的地飞驰。这是他们得到的第一个信号,表明他们正在以每小时近一千英里的速度行进。不久之后,托卡利又告诉他们一个更加令人不安的消息,他们正在迅速地接近海洋。在地下的时候,他们还有停下并逃离机器的希望——虽然渺茫。但是到了海里——巨大的母船上所有的大脑和机器都拯救不了他们了。没有人能设计出比这更完美的陷阱了。
<!--PAGE11-->锡纳德里一直在仔细地查看墙上的地图。它的意思很明显,在连接圆圈的线上有一个小光点在爬行。现在已经走到标示的第一个站点的中途了。
“我要按下其中一个按钮。”锡纳德里终于开口了,“这不会有什么害处,而且我们可以从中学到一些东西。”
“我同意。你打算先尝试哪一个?”
“只有两种,我们先按到了错的也没关系。我想一个是启动机器,另一个是让它停下来。”
阿拉坎并不抱太大希望。
“之前也没等我们按按钮,它就启动了。”他说,“我认为它是完全自动的,我们根本无法从这里控制它。”
锡纳德里不同意。
“这些按钮显然是和车站有关的,如果你不能用它们来让自己停下来,把它们安在这里毫无意义。唯一的问题是,哪一个是正确的?”
他的分析完全正确。机器可在任何中间站停下来。他们只走了十分钟,如果现在就能离开,就不会造成什么恶劣后果。不幸的是,锡纳德里的第一个按钮选错了。
地图上的小光点在被照亮的圆圈中缓慢行进,毫不关心自己的速度。与此同时,托卡利在他们头顶的飞船里发出了呼叫。
“你们刚刚从一座城市的地下经过,正在驶向大海。前方接近一千英里的路程内都不会有站点了。”
奥尔维隆已经彻底放弃了在这个世界上找到生命的希望。S9000漫游了半个地球,在每个地方都没有长久停留。它一次又一次地降落,试图吸引地球居民注意。没有回应,地球仿佛已经彻底死亡。奥尔维隆想,即便还有活着的居民,他们也一定是躲在了救援无法企及的深处,尽管如此,他们还是逃脱不了灭亡的命运。
鲁贡带来了灾难的消息。庞大的飞船停止了一无所获的搜寻,穿过风暴向大海逃去。海面上,托卡利的小飞船仍然在沿着洋底之下那部机器的轨迹行驶。
这是一幕真正恐怖的场面。自从地球诞生以来,海洋还不曾有过这副面貌。滚涌如山的波涛在风暴面前奔腾,风暴的速度现在已经达到了每小时几百英里。即使在离大陆这么远的地方,空中也到处都是飞来飞去的残骸——树木、房屋的碎片、金属片,以及所有没有固定在地面上的东西。任何飞行机器都不可能在这样的狂风中生存片刻。一次又一次,当巨大的水山迎面相撞,巨响震撼天空,甚至盖过了怒吼的风声。
幸运的是,还没有发生严重的地震。在海底深处,曾经是世界总统私人真空地铁的工程杰作仍然完美地运行着,没有受到上面的混乱和破坏的影响。它将继续运行到地球存在的最后一刻,如果天文学家是正确的,那将是在略长于十五分钟之后——不过到底长多少,奥尔维隆愿意付出很大的代价去了解。被困人员到达陆地,获得哪怕是最微弱的获救希望,却还需要接近一个小时。
<!--PAGE12-->奥尔维隆得到的指示是很明确的,不过即便没有这些指示,他也绝不会考虑拿自己负责照管的巨大机器去冒险。如果他是人类的话,做出抛弃被困船员的决定将是极其困难的。但是,他来自一个比人类敏感得多的种族,一个那么热爱精神追求的种族。他们很久以前就带着极大的不情愿控制了宇宙,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确信正义得到了伸张。奥尔维隆需要他所有的超人天赋来支撑他度过接下来的几个小时。
与此同时,在海床以下一英里的地方,阿拉坎和锡纳德里正在片刻不得暇地使用他们的私人通信器。若要给这一辈子做个了结,十五分钟并不算长。的确,这段时间简直都不够说几句告别的话,而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话比什么都重要。
在这段时间里,帕拉多生物一直保持着沉默和静止,一句话也不说。另外两个人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只顾处理自己的私事,根本没有关注这个现象。当它突然开始用它特有的毫无**的声音对他们说话时,他们都吓了一跳。
“我们觉察到,你们正在为你们预期的毁灭做某种安排。这可能是不必要的。奥尔维隆船长希望能在我们再次抵达陆地时阻止这台机器,拯救我们。”
锡纳德里和阿拉坎都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然后后者喘着气说:“你怎么知道?”
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因为他立刻想起来,S9000上有好几个帕拉多生物——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因此,他们的同伴可以知道母船里发生的一切。于是他不等回答就继续说:“奥尔维隆不能那么做!他冒不起这样的险!”
“不会有危险。”帕拉多生物说,“我们已经告诉他该怎么做了。这真的非常简单。”
阿拉坎和锡纳德里带着几分敬畏望着他们的同伴。他们现在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危急时刻,组成帕拉多思想的单个单元可以连接起来构成一个组织,其紧密程度不亚于任何物理大脑。在这样的时刻,它们形成了宇宙中最强大的智慧。所有的普通问题都可以用几百或者几千个单元来解决。很少会需要以百万计的单元。在两次历史性的时刻,整个帕拉多意识的数十亿细胞被焊接在一起,以应对威胁整个种族的紧急情况。帕拉多思想是宇宙中最伟大的精神资源之一。需要它全力以赴的情况很少见,但是对其他种族来说,知道它是可用的便是极大的安慰。阿拉坎想知道,为了应对这一次的紧急情况,有多少细胞已经协调起来。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小的一件事会引起它的注意。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假如他能知道,那个遥远得可怕的帕拉多心智里存在着一种几乎像人类一样的虚荣心,也许他就能猜到了。很久以前,阿拉坎写了一本书,试图证明最终所有智慧种族都会牺牲个人意识,总有一天宇宙中只会保留集体意识。他在书中写道,帕拉多是这些终极智慧的先驱,那个广阔而分散的头脑并没有因此感到不悦。
<!--PAGE13-->他们没来得及问更多的问题,奥尔维隆的声音就通过交流器传过来了。
“奥尔维隆呼叫!我们将在这颗星球上待到爆炸波抵达,所以我们也许还能把你们救起来。你们正在驶向一座沿海城市,以现在的速度,四十分钟后你们就能抵达。如果你们不能自己停下来,我们就炸开你们后面和前面的隧道,好切断你们的电源。然后我们会放一个竖井把你们救出来——总工程师说他可以用主投射机在五分钟内完成。所以你们在一小时内就会脱离危险,除非恒星在那之前爆炸。”
“如果那样的话,你们也会被毁灭的!你绝不能冒这个险!”
“不必操这个心,我们绝对安全。恒星爆炸时,爆炸波需要几分钟才能达到最强。但是除此之外,我们是在这颗星球的夜晚,在一个厚达八千英里的岩石屏幕后面。当爆炸的第一个警告到来时,我们将加速离开太阳系,一直待在行星的阴影里。在我们的最大驱动力下,我们将在离开阴影锥之前达到光速,到那时恒星就伤害不了我们了。”
锡纳德里仍然不敢抱有希望。他心里立刻出现了另一个反对意见。
“是啊,可是你在这个星球的夜面,怎么能得到任何警告呢?”
“很容易。”奥尔维隆回答道,“这个世界有一个卫星,现在可以从这个半球看到。我们用望远镜对准它。如果显示亮度突然增加,我们的主驱动器就会自动启动,将我们扔出这个星系。”
逻辑上一点漏洞都没有。奥尔维隆一如既往地谨慎,决不冒险。八千英里的岩石和金属构成的保护层,要被太阳爆炸的火焰摧毁,还需要许多分钟。在这段时间里,S9000可能已经达到光速,从而获得了安全。
离海岸还有几英里时,阿拉坎按下了第二个按钮。他猜测机器不会在两站之间停下来,因此并没有指望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几分钟后,机器的轻微震动消失了,他们停了下来。整个情况好得令人难以置信。
门无声地分开了。没等它们完全打开,三个人就已经离开了隔间。他们不再冒险了。在他们面前,一条长长的隧道一直延伸到远处,慢慢上升,消失在视线之外。他们正要沿着它往前走,通信器里突然传来了奥尔维隆的声音。
“待在那里别动!我们要爆破了!”
地面震动了一下,前面远处传来了岩石落下的隆隆声。大地又震动了——一百码外的通道突然消失了。一条巨大的竖井穿了进来。
一行人又急忙往前走,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站在那儿等着。与它连接的是一条足足有一千英尺宽的竖井,直插到地下,直到电筒的光柱能够照亮的位置。头顶上,风暴云在卫星可能辨认出它来。所有景象当中最辉煌的还是悬浮在高空的S9000,钻出了这个巨坑的巨大投射机仍然发着樱桃红色的光芒。
<!--PAGE14-->一个黑影从母船上脱离,急速地坠向地面。那是托卡利回来接他的朋友们。过了一会儿,奥尔维隆在控制室里跟他们打招呼。他向大屏幕挥手,轻声说:“看,我们差一点就来不及了。”
高达几英里的海浪攻击着海岸,他们身下的大陆慢慢沉没到海浪亮的银色月光下。在它的对面,海水形成了闪闪发光的洪流,涌向远处的山脉。大海已经赢得了它最后的胜利,然而它的胜利是短暂的,因为海洋和陆地很快将不复存在。就在控制室里一群沉默的人注视着的景象仅仅是前奏而已。
月光照耀下的大地上,仿佛黎明突然降临。但那并非破晓,而是光华夺目的月亮,一如另一颗太阳。在大约三十秒钟的时间里,烈地燃烧着。接着,控制板上的指示灯突然闪动起来。主驱动器启动了。奥尔维隆瞥了一眼指示灯,检视了一番它们的信息。当他再次看向屏幕时,地球消失了。
当S9000飞经冥后星的轨道时,那些威武雄壮但是已经极度过载的发电机安静地熄灭了。这没关系,太阳已经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另外,尽管飞船正在无助而急速地飞出太阳系,进入星际空间那孤寂的黑夜,获救也无非几天之内的事情。
这件事情里面颇有讽刺意味。一天前,他们还是救援者,前去帮助一个现在已经不存在的种族。奥尔维隆已经不是第一次对这个刚刚毁灭的世界感到好奇了。他徒劳无功地想象着它曾经的辉煌,它的城市街道上熙熙攘攘的烟火气。它的人民固然原始,但他们本可以为宇宙做出很多贡献。要是能联系上他们就好了!后悔也没有用。在他们到来之前,这个世界的人民一定早就把自己埋在了它的铁质核心里。事到如今,他们和他们的文明将成为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当自己的思绪被鲁贡的到来打断时,奥尔维隆感到很高兴。自从起飞以来,通信主管便一直很忙。他在试图分析由奥洛斯壮发现的发射器发出的节目。问题本身不难解决,只不过需要建造特殊的设备,而这需要时间。
“那么,你有些什么发现?”奥尔维隆问道。
“不少呢。”他的朋友回答道,“其中有些神秘之处,我搞不明白。
“我们没用很长时间就发现了视觉传输的构成方式,而且已经能够将它们转换成与我们自己的设备相容的制式。看起来这颗星球到处都有相机,监测着他们感兴趣的地方,其中一些显然是在城市,设立在非常高的建筑物顶部。摄像机不停地旋转以提供全景。在我们录下来的节目中,大约有二十个不同的场景。
<!--PAGE15-->“此外,还有一些不同类型的传输,既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它们的内容似乎是纯科学的——可能是仪器读数或者类似的东西。所有这些节目都是在不同频段同时播出的。
“这一切一定是有原因的。奥洛斯壮仍然认为,发送站在被废弃时并没有关闭。但是这些根本不像是这样一个电台通常会传送的内容。它肯定是用来做星际中继的——克拉滕说得很对。所以这些人一定穿越了太空,因为在上次调查时,其他星球上都没有生命。你难道不同意吗?”
奥尔维隆全神贯注地听着对方的叙述。
“是的,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同样可以肯定的是,波束并没有指向其他行星。我亲自检查过的。”
“我知道。”鲁贡说,“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一座巨大的星际中继站会忙于传送一个即将毁灭的世界的图像——这样的图像会引起科学家和天文学家的极大兴趣。有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安置好所有那些全景相机。我相信波束一定是去了什么地方。”
奥尔维隆突然站了起来。
“你认为可能还有一颗没有被报告过的外行星吗?”他问,“如果你是这样想的,你的理论肯定错了。波束甚至没有指向太阳系的黄道面。即使是指向了——看看这个吧。”
他打开显示屏,调整控制器。天鹅绒幕布般的太空中挂着一个蓝白色的球体,明显是由许多同心的白炽气体壳构成的。虽然遥远的距离使观察者看不出来任何运动,但它显然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在它的中心有一颗令人目眩的光点——太阳已经变成的白矮星。
“你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个球有多大。”奥尔维隆说,“看看这个。”
他增加了放大倍率,直到只能看到新星的中心部分。在它的核心附近有两个微小的凝结体,分别位于核心的两侧。
“这是星系中的两颗巨行星。它们算是挺了过来——勉强吧。它们距离太阳几亿英里。新星仍在膨胀,但是它已经有太阳系的两倍大了。”
鲁贡沉默了一会儿。
“也许你是对的。”他很不情愿地说,“你驳倒了我的第一个理论。不过你还是没有说服我。”
他在房间里急匆匆地转了几个圈,然后才又开始说话。奥尔维隆耐心地等着。他了解他的朋友那种近乎直觉的能力。当纯粹的逻辑似乎不够用时,他往往有能力解决问题。
然后,鲁贡又开始慢慢地说话了。
“你觉得这个假设怎么样?”他说,“会不会我们完全低估了这些人?奥洛斯壮就低估过他们一次了——他认为他们不可能穿越太空,因为他们知道无线电才只有两个世纪。汉苏尔二号告诉我的。嗯,奥洛斯壮完全错了。也许我们都错了。我已经看过了克拉滕从发射机带回的材料。他没觉得自己的发现有什么不得了,但是相对于那么短的时间,那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那个发射站里的一些装置来自几千年前的文明。奥尔维隆,我们能顺着波束看看它指向哪里吗?”
<!--PAGE16-->奥尔维隆整整一分钟没说话。他其实已经在期待有人问出这个问题了,然而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主发电机完全失灵了,尝试修复根本没有意义。不过还是有电力可用,只要有电力,任何事情都能够及时完成。这意味着他们要有许多见招拆招的操作,以及一些困难的机动,因为飞船仍然保持着巨大的初始速度。是的,这是可以做到的,既然这次任务失败已经造成了一些反应,这样做可以防止船员们变得更加沮丧。最近的重型修理船在三个星期内无法抵达,这条消息也重挫了大家的士气。
工程师们像往常一样大吵大闹。然后像往常一样,他们在一半的时间内完成了他们认为绝对做不到的工作。经过好几个小时,大船开始非常缓慢地放弃主驱动器花了同样时间赋予它的速度。沿着一条半径达数百万英里的巨大曲线,S9000改变了它的航向,恒星场围绕着它改换了模样。
整个机动花了三天时间,但是在这三天结束时,飞船正沿着一条与曾经来自地球的波束平行的航线艰难前进。他们朝着一片虚空进发,曾经是太阳的炽热球体在他们身后慢慢地缩小。按照星际飞行的标准,他们几乎是一动不动。
鲁贡在他的仪器前紧张地工作了几个小时,朝着深远的空间发射他的探测器波束。毫无疑问,前方许多光年之内肯定没有行星。奥尔维隆不时来看他,他的回答总是“没什么可报告的”。在大约五分之一的时间里,鲁贡的直觉让他非常失望。他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直到一个星期后,质量探测器的针头才在刻度盘的尽头微弱地颤动起来。不过鲁贡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向船长提及。他一直等到自己确定了,然后继续等,直到连短程扫描仪都开始有了反应,并在显示屏上构建出第一批微弱的图像。他仍然耐心地等待着,直到他能解读那些图像。这时候他明白了,自己最疯狂的想象也比不上事实,他把同事们叫进了控制室。
屏幕上的画面是大家都很熟悉的,一望无际的星海,数不尽的骄阳排布到宇宙的极限。在屏幕中央附近,远方的一团星云仿若迷雾,眼睛很难分辨。
鲁贡增加了放大倍率。群星冲出了视域。小星云膨胀到充满了屏幕,然后它就不再是一个星云了。看到面前的景象,所有的人都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
横跨不知多少里格的空间中,成千上万条细小的光束排成了巨大的三维阵列,严整之状堪比行进中的军队。它们行进得很快,整个巨大的阵仗却能保持着不变的形状,仿佛一个单体。在奥尔维隆及其同伴们的注视下,那个队形开始移出屏幕,鲁贡不得不重新调整控制。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鲁贡开始说话。
<!--PAGE17-->“这就是那个种族。”他轻声说,“两个世纪之前才刚刚知道无线电的那个种族——我们本以为爬进了星球中心去迎接灭亡的那个种族。我在尽可能高的放大倍率下检查了这些图像。
“那是有史以来被记录下的最宏大的舰队。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艘比我们这艘更大的飞船。当然,它们是非常原始的——诸位在屏幕上看到的是它们的火箭喷射的焰流。是的,他们敢于用火箭跨越星际空间!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他们需要几个世纪才能到达最近的恒星。整个种族全体踏上这段旅程,一定是希望他们若干世代之后的子孙能够完成它。
“要想领悟他们的成就,想一想我们经过了多少岁月才征服了太空,以及为了抵达其他恒星,我们耗费的更长时间。就算是面临灭绝的威胁,我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这些吗?记住,这是宇宙中最年轻的文明。四十万年前,它甚至还不存在。再过一百万年他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一小时后,奥洛斯壮离开了受损的母船,去与前方的庞大舰队建立联系。当小小的流线型飞船消失在繁星当中,奥尔维隆转向他的朋友,说了一句让鲁贡在未来的岁月里经常想起的话。
“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样子?”他若有所思地说,“他们会不会只是出色的工程师,却没有艺术和哲学呢?被奥洛斯壮赶上的时候,他们将会大吃一惊——我想这将会对他们的自豪感造成相当大的打击。有趣的是,所有与世隔绝的种族都认为自己在宇宙中是独一无二的。不过他们应该感激我们。我们会让他们省下好几百年的旅行时间。”
奥尔维隆瞥了一眼显示屏上那一抹有如银色薄雾般的银河。他朝它摇了摇触手,把整个环状的星系都揽了进去,从中央行星到边缘那些孤独的太阳。
“你知道,”他对鲁贡说,“我感觉挺害怕这些人的。万一他们不喜欢我们的小联邦怎么办?”他再次朝屏幕上凝聚如云的繁星挥挥触手。无数的太阳正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我觉得他们会是非常坚定的人。”他又说,“我们最好对他们礼貌一点。毕竟,我们在数量上只比他们多十亿倍。”
听到船长的小玩笑,鲁贡笑了起来。
二十年后,这句话听起来不那么好笑了。
(译者:秦鹏)
[1]赫尔曼·霍勒瑞斯(HeranHollerith,1860—1929),被广泛认为是现代机械数据处理之父,他发明的打孔卡片制表机,标志着自动数据处理时代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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