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又再次陷入了险境,他却不怎么害怕。这就像是一场刺激的梦——他很快就会醒来,发现自己正安全地睡在**。这场刺激的冒险不是真的……
“乔治!”博士叫道,“我们的机会来了——想办法钩住那块大石头!”
他们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做出行动。不约而同地,他们立刻放出了尼龙绳,直到它像个大圆圈似的垂在了他们身下,最低的部分离迅速后退的地面只有一码的距离。一块巨大的岩石,差不多有二十英尺高,就横在了他们的飞行路线上。岩石上面盖着一大层积雪,有希望能给他们一个像样的软着陆。
绳子在大石头的下半部分滑动着,似乎要滑脱了,随后却被一个突起给绊住了。哈珀感觉到一个突然的拉力。他如同一块石头般在绳子的另一头被甩了起来。
我从来没想到过雪也可以这么硬,他暗自想着。他眼前突然亮起一阵短暂的强光,接着一切都平静了。
他回到了大学的教室。一个教授在讲话,声音听着很熟悉,但不知怎的,给人的感觉他并不属于这里。他在心里懒懒地回忆了一遍大学里老师的名字。没错,他肯定不是他们中的一个。可是,他就是对这个声音非常熟悉,而且无疑这个声音正在给什么人讲课。
“……我年轻时就意识到了爱因斯坦的引力理论里有错误。确切来说,等效原理中似乎有一个谬误。根据该原理,引力和加速度造成的效应是无法区分的。
“但这显然是错误的。一个人可以制造均匀的加速度,但想要制造均匀的引力场却是不可能的,因为它要遵从平方反比定律,所以即便在非常短的距离里它也会产生变化。设计实验来区别两者很容易,这不禁让我怀疑……”
轻声的话语没有再在哈珀的脑海里留下进一步的印象,仿佛它接下来是用外语说的。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其实应该是听懂了,但他懒得去理解它们。总之,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要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
是他的眼睛出问题了吗,还是自己处于一个全黑的环境之中?他眨了下眼睛,这动作让他产生了严重的偏头痛,他忍不住叫了出来。
“乔治!你没事吧?”
当然!那是艾尔温博士的声音,在黑暗之中轻声地讲述着。但他在给谁讲呢?
“我的头很痛。还有,我想动的时候,身体的一侧也有痛感。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黑?”
“你脑震**了——我感觉你还摔断了一根肋骨。不要说话。你昏迷了一整天。天又黑了,我们在帐篷里。我在节约我们的手电。”
艾尔温博士打开手电,亮起了夺目的灯光。哈珀看到了身边小帐篷的内壁。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带上了全套的登山装备,真是太幸运了。但这可能只是延长了他们的痛苦……
他对这位残疾科学家在无人帮忙的情况下还能打开背包、搭好帐篷并把他拖进去而感到惊奇。一切都放置得妥妥当当:急救箱、压缩食品罐头、水壶、便携炉子用的小小的红色液化气瓶。然而,这里却没看到大个子的升力器。可能它们被留在了外面给这里腾出更多的空间。
“我醒来的时候,你在和什么人说话吗,”哈珀说道,“还是我在做梦?”尽管在帐篷内壁反射回来的间接光线下,很难看清另外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他还是看到了艾尔温的尴尬。刹那间他明白了是什么原因,不禁懊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科学家不相信他们能幸存下来。他在记录自己的笔记,以备有一天他们的尸体能被发现。哈珀凄惨地想着他是否已经录完了自己最后的遗愿。
还没等艾尔温回答,他飞快地改变了话题。
“你呼叫救援了吗?”
“我每半个小时就会呼叫一次,但我担心这里的山把我们挡住了。我能听到他们,但他们却听不到我们。”
艾尔温博士拿起了小小的收发机并打开了开关。它原本被习惯性地拴在了手腕位置上,他肯定是早就把它解下来了。
“这里是四号救援员,”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机械地说道,“正在监听。”
在五秒钟的间隔时间内,艾尔温按下了SOS按钮,随后等待着。
“这里是四号救援员,正在监听。”
他们等了整整一分钟,但没人确认收到了他们的求救信号。得了,哈珀悲伤地想着,相互指责也没用了。还飘在山峰上方的时候,他们争论过几次是否要呼叫全球救援服务,但最后决定还是不用了,部分是因为还飘在空中的时候呼救也可能没什么用。往往是要等到事情过后人才会变得聪明:又有谁会想到他们会降落在一个罕有的联系不到救援的地方呢?
艾尔温博士关掉了收发机,小小帐篷里只剩下风吹过两边峭壁的呜咽,他们也被困在了这两堵墙里——无法逃脱,也无法与外界联系。
“别担心,”最后他说道,“到早上我们再想办法出去。日出之前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还不如让自己舒服点。来喝点热汤吧。”
几个小时过后,哈珀的头没那么痛了。虽然他怀疑自己有根肋骨真的裂了,他还是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只要他不动,几乎感觉不到疼。
他已经经历了三个连续的阶段,绝望、迁怒于艾尔温博士以及为卷入了如此愚蠢的冒险而自责。此刻,他平静了下来,但他的脑海里仍在搜索着逃生的办法,难以入眠。
帐篷外面,风几乎停了,夜晚变得异常宁静。它不再是一片漆黑,因为月亮已升了上来。虽然它的光线无法直接照进来,上面的雪地肯定将光线反射到了这里。哈珀用尽目力,勉强能看到微弱的光线渗透进了半透明的隔热帐篷。
首先,他暗自想着,他们没有紧急的危险。食物至少能支持一个星期,这里有大量的雪,可以融化了来提供水。再过一两天,如果他的肋骨好些了,说不定他们还能再次起飞——他希望这一次能有好的结果。
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轻微的嗖嗖声,哈珀一开始感到奇怪,随后意识到肯定有什么地方掉下了一大堆雪。夜晚已变得异常安静,他感觉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了,已入睡的同伴发出的每一声呼吸都显得不自然的响亮。
真奇妙啊,大脑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琐事给分散了注意力!他将想法又集中到如何生存的问题上。即便他的身体还不能飞行,博士也可以设法自己飞出去。这里的情况就是典型的只要有一个人能逃生就相当于两个人都获救了。
又传来一阵嗖嗖声,这次的声音更响了一些。有些奇怪,哈珀闪过一个念头,如此宁静的夜晚竟然还有雪在移动。他希望不会有雪崩的风险,因为还没来得及对降落地点做一个详细的观察,他无法评估这个风险。他犹豫要不要叫醒博士,他在搭帐篷之前肯定好好看过这个地方。随后他决定还是算了,认命吧。即使真的有雪崩,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回到最首要的问题。这里有一个值得好好考虑且有趣的解决办法。他们可以把收发机拴在其中一个升力器上,然后让它们一起升空。等到装置一离开山谷,信号就能传出去,救援队伍在几个小时内就能到达——或最多也用不了几天。
当然,这么做意味着要牺牲一台升力器,万一没有效果,他们会陷入一个更加糟糕的境地。话虽如此……
那是什么?已经不是雪堆滑落时的嗖嗖声了。那是一个微弱的、但绝对不会听错的嗒嗒声,就像是一块小石子撞到另外一块上发出的声音。小石子可不会自己动。
<!--PAGE10-->这是你的幻想,哈珀告诫着自己。有什么人或有什么东西会在半夜的喜马拉雅山上走动?这想法也太荒谬了。但他的喉咙还是突然干了,并感觉到后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肯定听到了什么,这一点无法否认。
博士那该死的呼吸声也太吵了,令他难以听清外面的声音。有这种可能性吗,尽管容易入睡,但艾尔温其实已经被他自己一直警惕的潜意识唤醒了?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嗒嗒。
声音可能更近了些。它肯定发自于一个不同的方向,就好像是有东西——移动起来虽然显得很神秘,却又不是完全地无声无息——在绕着帐篷缓慢地转着圈。
此时,乔治·哈珀真的希望自己从未听说过恐怖的雪人。虽然他知道得很少,但这很少已然是太多了。
他记得尼泊尔人口中的雪人在喜马拉雅地区已经流传了一百多年。一个比人类高大的危险怪物,从未被抓到过、拍到过,或甚至被靠谱的目击者证实过。大多数西方人都相信这只是一个幻想,完全没有被雪地里的痕迹或是荒野寺庙内保存的几片皮肤这种微弱的证据所打动。山上的部落应该更清楚吧。哈珀担心他们是对的。
接下来挺长的一段时间里什么也没发生,他的恐惧开始逐渐消散。可能是他过于紧绷的想象力跟他开了个玩笑,在这种情况下,一点儿也不奇怪。他凭借自己的意志力将思绪再次集中到救援问题上。他思考得正深入时,有东西突然撞到了帐篷。
他喉部的肌肉因为太恐惧而失灵了,以至于叫不出声来。他完全动弹不了。紧接着,在他身旁的黑暗之中,他听到艾尔温博士在睡梦中惊醒了。
“怎么啦?”科学家嘟囔了一声,“你还好吧?”
哈珀感觉到自己的同伴在翻身,知道他要找手电。他想小声提醒他:“看在上帝的分上,安静!”但是并没有声音从他的嘴唇里冒出来。
帐篷的内壁现在朝他们拱了过来,仿佛有什么重量压在了上面。在拱起的中央有一个绝不可能看错的形状:一个不成比例的手或爪子的印记。它离开地面只有两英尺,不管什么东西在外头,它应该是跪着的,仿佛正在摸索帐篷的面料。
灯光肯定吓了它一跳,印记一下子消失了,帐篷的内壁也弹了回去。外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嚎叫,接着又陷入长时间的寂静。
哈珀这才又开始呼吸。他感觉帐篷随时都会被扯开,然后某种想象不到的恐惧会降临到他们身上。然而,仿佛是在跟他唱对台戏,外面只有阵风掠过高处的山峰时传来的遥远微弱的呼啸声。他感觉自己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跟温度无关,因为这个保温的小小世界里相当暖和。
随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实际上几乎是友好的——声音。那是空的金属罐头撞到石头的声音。不知怎的,它让气氛变得没那么紧张了。哈珀发现自己终于能讲话了,或至少能耳语了。
<!--PAGE11-->“它找到了我们的食物罐头。或许它会就此离开。”
几乎像是对他的回答,外面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嚎叫,听上去显得既愤怒又失望,然后又是一声打击声,罐头们咔嗒地互相撞着滚入了黑暗。哈珀突然想起所有的食物都在帐篷里,外面只有空罐头。这不是一个令人高兴的想法。他多么希望,就如同迷信的部落人一样,他们给在这山里住着的无论是神还是鬼的东西留下了贡品。
接下来发生的事太突然了,太意想不到了,以至于在他能做出反应之前就已经结束了。外面发出了扭打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着岩石,随后是熟悉的电子呜呜声,接着是一声惊恐的嚎叫。
随后,令人心悸的愤怒与绝望之吼迅速变成了纯粹的恐惧哀嚎,且渐渐消失在不断加速的上升、上升之中,一直升到了空****的天空。
渐渐消失的声音触发了哈珀头脑中一个类似的记忆。他曾经看过一个二十世纪早期有关飞行历史的电影,里面有个可怕的画面展现了起飞时的情景。地面人员抓着缆绳的时间稍微久了一点,飞机拖着他们上了天,他们只能无助地吊在飞机的br>
哈珀等着听远处传来的“砰”的一声,但一直没等到。随后,他注意到博士在说话,一遍遍地重复着:“我把两套装置都缠在一起了。我把两套装置都缠在一起了。”
他仍然处于十万分的震惊之中,这个信息并没有增添他的焦虑。他反而感到一种超然的俨然是科学家式的失望。
他再也不可能知道,那个在喜马拉雅夜晚数个与世隔绝的小时里,绕着帐篷转圈的东西是什么了。
午后,一位满心疑虑的锡克教徒驾驶着一架山地救援直升机,压低着机鼻飞进了山谷。他仍然在怀疑整件事只是一个精心策划的玩笑。直升机刚一降落,激起的雪花尚未落下,艾尔温博士已然在激动地挥舞着一只手臂,他的另一只手臂扶在了帐篷上撑着自己。
飞行员认出残疾的科学家后,他内心涌起了一种近乎崇拜的敬畏感。看来报告一定是真的,艾尔温不可能通过别的方式抵达此处。这也意味着从此刻起,任何曾飞行在地球上空的东西都和牛车一样过时了。
“感谢上帝,你找到我们了,”博士发自内心地感谢道,“你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
“你要感谢雷达跟踪网络,还有在轨道上的望远镜。其实我们还能更早赶来,但一开始我们还以为这是个玩笑。”
“我不明白。”
“博士,要是有人跟你报告,说有一只死透了的喜马拉雅雪豹被绳子缠在了两个箱子上——而且还维持在九万英尺的高度——你会怎么想?”
帐篷里的乔治·哈珀笑了起来,不顾由此引起的疼痛。博士把头探入了帐篷的门帘,焦急地问道:“怎么啦?”
<!--PAGE12-->“没什么——哎哟。我在想怎么才能把那头可怜的野兽弄下来,以防它对航线形成阻碍。”
“哦,必须有人乘着另一台升力器上去按按钮。或许我们应该在所有的装置上都装上遥控……”
艾尔温博士没有把话说完。他的思绪已经飞到了远方,沉浸在那些能改变世界面貌的美梦之中。
再过一会儿他就要下山了,如同一位后世的摩西带来了新文明的法则。他将赠予人类一个早已失去的自由,一个在首批两栖动物离开它们在水面下的无重力之家后就失去了的自由。
与重力相持了十亿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译者:老光)
[1]酞胺哌啶酮又名反应停,曾经作为抗妊娠呕吐反应药物在欧洲和日本被广泛使用,投入使用后不久,数据显示使用该药物的孕妇的流产率和海豹肢症畸胎率上升,致使该药物退出市场,该事件被称为反应停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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