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身子越来越歪,最后轻轻撞到了墙壁上。逐渐麻木的神经甚至没感觉出疼痛,只是将处于混沌状态中的他惊醒了而已。肮脏的头发在灰色的墙壁上留下了一个油印,而墙壁则回敬了一些灰色的粉尘,粘在了他他乱蓬蓬的油发上,甚至有些粘到了他的脸庞上,但他无动于衷。
阳光从巴掌大小的天窗里透了过来,倾斜得非常厉害,大约能有4分钟的时间,然后阳光就完全消失掉了。他在最初刚关进来时还观察过,但现在已经对这珍稀的阳光变得漠然了,反正马上夜色就要降临了,整个世界都会重新笼罩在那样混沌阴暗的色彩中。
不知过了多久,门下的小挡板被打开,一盘略带余温的食物被放了进来,平平地躺在地板上,保证不会撒漏一点汤汁出来。投食者也没有语言,沉重而且刻板的脚步又向远处走去。这个机器人的工作精确到了极点,但也刻板无趣到了极点,以至于每天只有三次投食这样与外界有接触的变化,丝毫不能他为24小时一成不变的生活带来任何新奇感。
是的,投食,这个词他曾经觉得用到自己的状况上是最合适不过的。他就像一只被遗忘在黑暗中的老鼠,除了一天三顿的投食维持着他的生命,再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还会有人记得他——1736年以优异成绩考进帝国军事学院,在月考中获得了全年级第二成绩的优等生,被以间谍罪名义投入监狱中再无人问津的白露子曾少荆。
刚入狱时,曾少荆对于军情官的审问也没有提供过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毕竟对于白露骑士团,他只是一枚棋子,不会让他接触到什么信息,只是他的态度也并不怎么配合。提审过两次后,再没有人理会曾少荆了。开始他还在庆幸,但一个月后,他开始惊慌了,拼命拍打着门喊叫着自己愿意配合审讯。但他的牢房里明明装有监控,却没有人理睬他,也没有人出现过。
每天投食的都是那个机器人,除此之外,曾少荆再也没有见到任何人。牢房有十五六平方,一张床,一个带有冲洗清洁功能的马桶和一张洗手台,还有一个高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看到外面风景的巴掌大小的天窗,这就是曾少荆所有的世界了。
这仿佛是一场噩梦,但似乎再没有醒来的时候。
曾少荆哭泣过、咒骂过、崩溃过、绝望过,但无论他怎么闹腾,这里都是一个完全寂静的世界。窗外听不到鸟鸣声,外面听不到犯人的吼叫声,每天机器人投食来去的脚步声和餐盘落地是他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阴暗、安静、寂寞,这一切都让人发疯。但曾少荆却始终没有勇气自杀。他只是日复一日像困兽一样蜷缩在牢房里,等待着人们想起他的存在,又或是彻底腐烂在这里。
那盘食物他没有动,于是半小时后机械手伸了进来,端起了餐盘,安安稳稳地缩回了门外。挡板再次放下,机器人并不理会曾少荆有没有吃掉食物,只是远去了。
挡板放下的声音惊醒了曾少荆。他抬起了头,在蓬乱的油发和满面的络腮胡间,一双浑浊的眼睛无神地转了转,肚子有气无力地咕噜了几声,在这种没有时间概念的生活中,他也不记得有几次餐盘是被满满未动地端出去的。
或许这样慢慢衰竭而亡就是自己的最终结局了吧?
他突然发现挡板前的地板上竟然放了一个红苹果,那么饱满新鲜,就仿佛刚从树上摘下来似的,梗上甚至还有一滴水,透明无暇,看起来美味极了,又充满了鲜活的力量。
一个苹果,红润、鲜活、生动、热烈、奔放……
曾少荆紧紧盯着这个苹果,有无数鲜红如游丝般从苹果光泽的表面散发开来,在眼前如迷幻的万花筒般游动起来,已经完全灰暗的世界竟然被这个红彤彤的苹果映衬得鲜艳起来,已经枯萎干涸的心田也因为这个鲜润的苹果而重新滋润起来。
他的眼睛眯缝了起来,拳头慢慢握紧,为什么还是有着不甘?他以为自己已经认命了,可在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时内心为什么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不甘地嘶叫?竟然因为一个苹果就突然萌生了莫名的渴望。
他此时当然不会去回忆第一次看到这样鲜红的苹果是在安德鲁的办公室。当他因得到安德鲁的奖励时第一次尝到了苹果的滋味,那么甘甜,那么爽脆,那么多汁。但他的身体很诚实,他口中分泌出了唾液,大脑自动回忆起了他咬下第一口苹果时感受到的酸甜,将他带回到曾经充满了斗志和活力的童年时光中。
他爬了过去,从门口捡起了苹果。他把苹果托起来,轻轻嗅着,苹果的清香让他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原来,他从没有放弃过生存下去的希望……
“原来你还有一丝斗志!”牢房里的监控设施竟然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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