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下心中的疑惑，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今晚是卫将军的庆功宴，其家眷自然也会受到厚待。
是以宫人安排坐席的时候，特意将卫家女眷的位置，放在了皇后下手左边的第一个，以示对她们的重视。
另一边，莫辰淮带着韩英，到了揽月宫。男女分席是礼法，就算在宫内也一样。
“七弟，稀客啊！你竟然会愿意来宫宴。”
他抬眼看去，此人穿着一身亲王的服饰，手里握著一个酒杯，吊儿郎当地朝他走来。
清风霁月的宁王殿下，立刻扬起温和的笑容，举手作揖。
“五哥。”
五皇子莫辰洋，当今安王也就是齐王莫辰渝，最大的竞争对手。
“我说七弟你也忒无趣了，总是躲在王府。你说说本王都邀你几回了，你竟一回都不来。”
莫辰淮嘴角的弧度不变，回道：“腿脚不便，还请五哥见谅。”
“腿脚不便不是还有轮椅吗？又不是瘫了。”
眸色暗了暗，瞬间又恢复过来，涵养极高的宁王殿下再次拱手。
“下回五哥相邀，臣弟定然前往。”
“这才对嘛！”
安王故作亲热地搭着他的肩，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随后走向下一个目标。等莫辰洋和所有大臣，都经过亲切交流后，佑宁帝和卫将军也终于出现在揽月宫。
一番行礼敬酒，宫宴的氛围逐渐热闹起来。
卫将军作为今日宴会的主角，众人纷纷向他敬酒，齐王和安王也不例外。
卫峰如今手握十万大军，他们二人谁若是得到他的支持，日后在争夺皇位上，就又多了一分筹码。
满座宾客中，也就只有莫辰淮坐在位置上，未离开过半步。
倒是他身侧的韩英，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了一会儿。
“主子，一切顺利。”
酒杯已至唇边，轮椅上的男人微不可查地点着头。
男人这边推杯换盏，女人那边也不遑多让。
夫人们言语交谈间，都是对卫家儿郎的赞誉。
卫峰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卫淼和小儿子卫森，两人都在此次对鞑靼一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女人嘛！
未出阁前，比的是珠钗首饰，嫁人后，比的自然就是丈夫和孩子。
在这方面，卫夫人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皇后也愿意给卫家面子，对卫家的两位公子都是赞不绝口，还赏赐了不少东西。
这一幕落在国公夫人岳氏眼里，只觉得十分刺眼。
这帮人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厉害，当初见到自己的女儿时，也是这般说辞，如今连词都不改，便直接套在其它人身上，当真是恶心至极。
还大梁儿郎的典范，一介武夫，他也配？
“皇后娘娘说得在理，卫家的两位公子，着实值得我大梁所有男儿效仿。不得不说，卫夫人真真生了两个好儿子。”
卫夫人笑着谦虚了几句，却也默认了这话。今晚两个儿子，着实为他长脸。
然而岳夫人的话还没说完。
“只是卫夫人，比起两位公子，你家姑娘却逊色不少啊。”
原本热闹的宫殿，骤然安静下来，似乎连针掉下的声音，都能听到。
见此，她还故作不知，惊讶道：“你们怎么不说话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没人应她，卫老夫人和卫夫人僵在座位上，表情十分难看。
倒是坐在主位的皇后开口了。
她今晚全程给卫家长脸，岳夫人这么一说，可不就是在打她的脸？
皇后状似无意瞥了一眼身侧，开口道：“卫夫人，本宫听闻你爱吃鸡丝银耳，特意命御膳房做了，你尝尝可还合口味？”
皇后娘娘这是打算转移话题，顺便也给岳夫人一个台阶。
毕竟是国公夫人，就算她是皇后娘娘也不能直接斥责，说她这番话说得不合时宜。
更何况，自己身边还坐着一个淑妃。
想到此，皇后又朝身侧瞥了一眼，却发现淑妃已经站起身，似乎还打算开口。
“本宫倒觉得国公夫人说得对，皇后娘娘怎么不让她说了？”
无视皇后横过来的眼神，淑妃继续道，“卫三姑娘才回来几个月，本宫在宫里都听过她的大名了。
据说许夫人家的如卿，就是因她毁了脸蛋。若不是齐大夫，许姑娘岂不是要顶着那张脸过一辈子？”
许大人官拜尚书，是以许如卿也出席了今日的宴会。
闻言，她立即起身想要给卫灵绾说句话，不想直接被人按在了座位上。
“娘！”
许夫人死死地按着她的手，坚定地摇著头。
淑妃是今上的宠妃，她的儿子莫辰渝，是最有可能登上那个位置的人，皇后都不敢和她正面交锋，更何况她们。
“可是......”
许如卿懂许夫人的意思，但她也不能就这么看着卫灵绾被污蔑，自己的脸明明就是她治愈的。
她还想说些什么，不想已经有道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淑妃娘娘不愧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哪怕身处宫闱，对宫外的事也是这般清楚。”
卫灵绾站起身，欠身行礼。
“你就卫家那位三小姐？”
凭借着地位优势，淑妃站在高处，少女只能仰视她，上下对比极为明显。
“正是臣女。”
“怎么？你是觉得本宫说得不对？”
“臣女不敢，”
又是一礼，卫灵绾举止间尽显谦卑，可出口的话，却又锋利如刀。
“臣女只是好奇，淑妃娘娘的母家明明是国公府，怎么关心起将军府的事了？”
武臣掌兵，卫峰身为护国将军，向来只听从皇帝的命令，淑妃作为后宫嫔妃，是没有资格管这些的。
当然了，如果她儿子日后登上了皇位，她成了太后辅政，那就另说了。
卫灵绾这番话，无疑就是在暗示，淑妃已经提前在行使权力了。
皇后立刻听懂，眉头登时就拧成了麻花，锋利的目光几乎钉在她身上。
淑妃有口难辨，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这死丫头。
“好伶俐的一张嘴巴。”
“谢娘娘夸奖。”
骄傲的妃子不敢再随意开口，只能愤恨的坐回原位。
第一个搞定，接下来是第二个。
少女迈著步子，款款走到岳夫人身边，又是一礼。
“国公夫人，对于您刚刚说的话，我必须承认，说的非常对，我的确不如我的两位哥哥。
毕竟放眼全大梁，像我大哥二哥这种，文武双全还能保家卫国的青年才俊，的确没有多少，我不如她们也是应该。”
“不像你家岳小姐，学富五车，知识渊博，把岳世子都快比下去了。”
妹妹不如哥哥，总不会比哥哥是不如妹妹丢人吧？
“你......”
卫夫人气得双眼冒火，恨不得扒了面前的少女。
然而卫灵绾觉得还不够，她故作天真的问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国公夫人怎么这般生气呀？”
眼见岳夫人已经捏紧了拳头，似乎下一刻就要动手，皇后娘娘适时站出来。
“岳小姐。”
卫灵绾也很识趣，立刻退回原位。
“皇后娘娘，这个栗子糕真好吃，臣女可以带一些回去吗？”
皇后露出和善的，点头应允。
“自然可以。”
宫宴继续，少女无视那两道仇恨的目光，兀自吃得开心。
宫里的点心就是不一样，比公主府厨子的手艺都好，不放开吃岂不是白来了？
她这边吃得正起劲，却不知宫宴的另一边，君臣因为她的婚事，开始了一轮博弈。
“卫爱卿，朕如果没记错的话，你那个女儿，现年已经十六了吧？”卫峰跟在佑宁帝身边二十多年，对他还算理解。
佑宁帝很少过问儿女的亲事，可一旦问了，有些事就无法避免。
他弯下腰，恭敬道：“回陛下，正是。”
佑宁帝呵呵一笑，像唠家常一般。
“那今晚你回去问问你家丫头，她有没有心仪的人，朕给她赐婚。”
卫峰一听，立刻跪了下来：“臣恳请皇上三思。”
佑宁帝的脸色也随之沉了几分，神情间尽显皇帝威严。
“爱卿这是何意？”
“启禀陛下，微臣的女儿虽然到了适婚的年纪，却从小在边关长大，一副孩子心性，怎能为人妇？何况臣也有私心，”
说到这里，卫峰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臣还想让她在身边多留几年。”
他的这番话有理有据，又体现了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感情，佑宁帝听完，脸色渐渐回暖。
“爱卿你这样可不行，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卫将军恭顺的告罪，君臣之间又恢复了之前的其乐融融。
皇帝与将军之间的暗流涌动，底下的臣子自然没有错过，莫辰淮脸上温和的面具，几乎就要维持不住。
卫峰手握重兵，佑宁帝为了进一步控制他，肯定不会让他的女儿随意出嫁。
皇室这个亲家，卫峰是当定了，唯一的问题是，卫灵绾以后要嫁给谁。
佑宁帝儿子众多，适婚的也有不少。
首先是二皇子莫辰渝，只是他已经有了正妃，卫将军肯定不愿意让女儿嫁过去当侧妃。
之后是安王莫辰洋，安王妃的位置虽然还空悬著，可卫灵绾一旦嫁给他，安王的风头，必然会盖过齐王，这不是佑宁帝愿意看到的结果。
这样一来，合适的皇子，只有莫辰淮和九皇子莫辰溪。
然而宁王头上还顶着“残废”的名声，算下来卫灵绾日后最有可能嫁的，是莫辰溪。
莫辰淮端起跟前的酒杯，掩盖眸子里的神色。
绾绾的未来，只会成为宁王府的女主人，所以这种可能只会成为不可能。
一直到亥时，宫宴才结束，卫家一行人乘坐皇帝赐下的轿辇回了府。
将军和少爷归家，一家人怎么庆祝暂且不提，宫里却有人再次打起了卫灵绾婚事的主意。
“皇上！”
宫宴当晚，皇帝歇在了淑妃的寝殿。
一向记仇的淑妃娘娘，自然将在卫灵绾那儿受的委屈，添油加醋的告诉了佑宁帝。
她抹着眼泪，整个人都贴在皇帝身上。
“皇上，您可要替臣妾做主啊！”
“爱妃放心，朕一定替你做主，你想怎么罚她，都听你的。”
“当真？”
“自然当真，朕何曾骗过你？”
淑妃眼神转了几转，纤纤玉手在佑宁帝的脖颈声勾画著。
“臣妾听闻，陛下打算给卫家三小姐赐婚？”
皇帝的神情冷了几分，却没有推开怀里的人，而是诱哄道：“爱妃可有推荐的人选？”
“自然是有的。”
前一晚闹得太晚，以至于宫宴的第二日，卫家的几个主子都没能起来，卫灵绾到成了唯一早期的人。
她体内有灵气，不管闹得多晚，第二日都能早起，如果不起来，那也是她成心想赖床。
草草的用了朝食，少女又一头扎进了偏屋，她有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找到解毒的方子了，现在就差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她没等到，却等来了皇帝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护国将军卫峰之女卫灵绾，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与皇后躬闻之甚悦。今皇七子年已过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卫灵绾待宇闺中，与皇七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七子为王妃。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直到内侍念完圣旨，卫灵绾整个人都是懵的。
赐，赐婚？
不过参加个宫宴，怎么就被赐婚了？还是宁王殿下。
当然了，懵的不止她一人，卫家其他人也都不状况内。
所有人中，猜到内情的，也就只有卫将军和大公子卫淼。
见卫灵绾半天没动作，内侍以为她是激动过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好心提醒道
“三小姐，恭喜了，还请接旨吧！”
少女接了旨意，颤着声：“臣女，谢皇上隆恩。”
沉甸甸的圣旨握在手里，回院子的路上，耳边是不断的道喜声，然而少女却觉得很不真实。
慕然间，她想起圣旨下来时，卫峰的神情。
爹爹肯定知道什么！
少女脚步一转，大跨步向外院的书房走去，才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爹，不能让妹妹嫁给宁王。”
“二弟说的对，七殿下虽是陛下亲子，可他双腿......绾绾若是嫁过去，必然会受苦。”
少女没有听到卫峰的声音，显然他也在犹豫。
半晌，他大掌一挥，道：“我现在进宫一趟，请求陛下收回成命。”
心口的位置，不自觉的紧缩起来。
卫灵绾看过很多话本，她知道圣旨一旦颁布，再想要皇帝收回成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卫将军手握重兵，他进宫求陛下收回圣旨，有心人看在眼里，又会怎么想？
藐视圣上？还是不将皇室放在眼里？
到时候，赐婚的确是黄了，整个卫家也要完了。
卫灵绾闭了闭眼，努力催眠自己，不就是成亲吗？
大不了她前一天嫁过去，第二天就逃走，到时候也不会连累卫家。
想到这里，她豪气的推开书房大门，屋内的三人立刻被她吸引了视线。
“绾绾？”
“爹，你不用进宫，女儿对这桩婚事很满意，女儿想嫁给宁王殿下。”
“妹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
“知道你还......”
少女捏紧了手里的旨意，视线从三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我知道你们都在为我着想，可我也想为爹爹着想啊？”
她下意识走到卫峰身边。
卫将军和自己的父亲实在太像了，好似走到他身边，自己就有了无穷的勇气。
少女缓了缓情绪，继续道：“大哥二哥，你们说的没错，爹爹的确可以进宫，请求圣上收回成命。”
“可陛下到时候会怎么想父亲？”
“藐视皇威？还是自持手里有兵，不将皇室放在眼里？这样的帽子，我们一个都承担不起。”
“所以爹爹，我愿意嫁给宁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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