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路旁有一条小河，他随手放下包袱，快速向河边跑去。
一口凉水下肚，夏日的炎热似乎都被驱散了。
他想喝得更多，随即就弯下腰身，将整个人都栽到了水里。
然而这一栽，就再也没有起来。顾岁死了，死因是中毒，毒药是很常见的砒霜。
或者说，他早就不想活了。
十年前的顾家，他是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人，带着将军和夫人的遗愿，行尸走肉地活了十年。
顾岁并不是普通的家仆，他原本是顾将军身边的一员小将，因为在对蛮夷一战中受了重伤，不得不退下来。
顾将军觉得他很机灵，于是就将他带回了家，成了他身边的小厮，而后就发生那件事。
顾岁拿着将军的亲笔书信，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倒下，接着是顾夫人。
那个夜晚，佑宁帝竟然亲自来到了位于临川的顾府，只为确定顾将军的死活。
彼时顾氏就躲在，一处极为隐秘的角落里，听着顾夫人和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讨价还价。
“你说有顾爱卿死前，留有书信？朕凭什么相信你？”
“那陛下敢不敢和臣服赌一场？”
顾夫人站在台阶上，虽然还是比那个男人矮了一截，然而在气势上却分毫没有落入下风，反而还隐隐在他上头。
“赌什么？”
夜色太暗，顾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从声音还是能判断出来，这位皇帝现在很不高兴。
“就赌我死后，宁王殿下受伤的真相，会不会传得人尽皆知，如何？”
“你！”
顾夫人此时就站在正厅的门口，背对着堂屋的烛火，就像是被镀上了一层光。
佑宁帝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你要什么？”
他再次摆出身为皇帝的威严，想要重新夺回谈话的主导权，然而把柄握在别人手里，这一想法注定不可能实现。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顾夫人微微一笑，缓缓开口。
“陛下请放心，臣服只有两个要求，只要你答应，我会立刻追随将军而去。”
男人没有说话，不过已经默认了她的提议。
见此，顾夫人再一次开口：“第一，你要保证我的瑶瑶，在今后的十年内，可以像其它女孩一样，生活在幸福的家庭里。”
佑宁帝略一沉思，很简单的要求。
“可以，第二个呢？”
“至于第二个...”
她不知为何犹豫起来，半晌都没有说话，就在皇帝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顾夫人终于再次开口了。
“第二个条件，十年后会有人告诉你，只要你能做到，您想要的东西，自然也能拿到。”
“你什么意思？”
“陛下放心，这十年里，只要您不做什么不该做的事，真相也会永远沉积在黑暗里，永远都不会出来。”
最终，佑宁帝还是答应了。
在他离开后，顾岁从角落里出来。
第二天晚上，整个顾府淹没在一片火海里，除了早就被卫将军接走的顾清瑶，和偷偷离开的顾岁，顾将军府上的所有人，无一幸免。
看完顾将军的信，莫辰淮久久未曾开口。
所有的猜测现在都已经成了真，十五岁的他光芒过盛，引起了其它兄弟的嫉妒，还有父亲的猜忌。
于是一直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暗箭，让自己在战场上坠马，而后是双腿残废，身中剧毒。
这所有的一切，都出自他的那位二哥和五哥之手。
过多的巧合，让佑宁帝怀疑到了自己的儿子，于是让顾将军负责秘密查探。
顾将军身为大量的武将，一直非常敬重莫辰淮，哪怕他那个时候只有十五岁。
对于宁王在战场上废了双腿，他也一直持怀疑态度，如今陛下将此事交给他，顾将军自然会尽心尽力，他发誓一定要找到宁王受伤的真相。
经过不懈的努力，以及多次和死神擦肩而过，掩盖的真相被翻了出来，是另外两位皇子。
真相惊得顾将军不敢耽搁，他急急忙忙去往京城，将自己查到的一切，全都告诉了佑宁帝。
然而没想到，换来的是一杯毒酒，还有整个府上的人命。
以上这些内容，顾将军并没有将它写在信上，而是出自顾岁的手笔。
暗九拿到的信封里，除了顾将军的亲笔信，还有顾岁的一封自悔书。
他将当年看到的一切，全都写在了上面，包括将军对他的委托，顾夫人临终前，为女儿所做的最大努力。
自悔书中，他时时刻刻都在自责，他没有遵从将军的嘱托，将真相送到卫将军手里，而是听从了夫人的吩咐，将它作为筹码，只为保护小主子能平安喜乐。
十年期限一天一天逼近，顾氏终于要起程去京城了。
在离开临川之前，他将顾将军的真迹，随便给了一个叫花子，在那么多眼睛的注视下，这是他唯一能转移的办法。
不管是谁，只要有人能看到里面的东西，当年的真相就能重现光明。
而他自己，则带着临摹的仿品去了京城。
在佑宁帝的禁卫找到他之前，他就已经把将军的信临摹得很多份，为的就是这么一天。
至于御书房的那段说辞，也是骗他的，就算自己死了，也要让这个皇帝，整日提心吊胆。
如今，夫人的吩咐已经完成，他也是时候，该完成将军给他的任务了。
“南淮！”
卫灵绾闯进屋时，莫辰淮还坐在窗边，夏风带起了他的发丝，在黑夜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孤寂。
今夜少女本不打算来王府，奈何韩英突然出现，说主子的状态不对，怎么叫都没反应。吓得她立刻飞奔而来。
现在亲眼看到，他并没有说错。
“南淮，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
“南淮，你不要这样，你看看我好不好！”
少女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交叠在他的大腿上。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终于将放在外面的视线收了回来，落到眼前的少女身上。
“绾？”
“是我，是我！”
“绾！”
他一把将蹲在地上的少女拉起来，随后箍在身前，整张脸埋在她的小腹上。
“绾！绾！”
卫灵绾察觉到了他的不安，立刻乖乖应着。
他喊一声，她就应一声。
房间里，一时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莫辰淮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好像有点蠢，于是便不再开口，不过箍在卫灵绾身上的手，依旧没有收回来。
少女也由着她，完全没想过，她离开卫府之前，根本没有和清风清水打过招呼。
万一这俩丫头进了房间，发现她不在，她晚上和莫辰淮私会一事，可就瞒不住了。
“绾，你未来有一天，会离开我吗？”
身前之人这突然一问，倒是弄得少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喜欢莫辰淮没有错，可她也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迟早有一天，她会离开这个地方的。
良久没有等到卫灵绾的回答，莫辰淮不禁收紧了小臂，少女只觉得自己的腰要被掐红了。
“南淮，你，你松手。”
莫辰淮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绾不肯回答我的问题，是还想着原来的打算吗？和我成亲后，你就离开宁王府！”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话还没说完，男人一个用力，直接让她跌倒在自己的怀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卫灵绾猛然察觉到，莫辰淮的状态还是不对，刚刚以为他已经好了，完全就是个错觉。
这样的南淮太过危险，她下意识要离开他的怀抱，挣扎着想要起身。
然而莫辰淮早有预料，随后将她双手反剪在背后，强硬的将对方圈在怀里。
“南淮，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
男人看了她一眼，黑黢的瞳仁，看得卫灵绾有些心惊。
“当然是把你关起来，这样你就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永远不会背叛我了。”
少女咽了咽唾沫，微微控制了一下语气，尽量不会刺激到他。
“南淮，我没有要离开你，我会成为你的妻子，然后陪你一辈子。”
“一辈子？”
莫辰淮下意识重复，视线死死锁在她身上。
“对，一辈子！”
听到满意的答案，他终于露出笑容，目光也挪到了她的唇上。
一辈子，都是他的！
看到男人的笑，卫灵绾不知为何，心里不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觉得危险了。
“南淮，你...唔...”
莫辰淮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颈后，死死地压着她的头，以便自己能更好攫取她口中的气息。
舌头在她的侧壁和牙齿上，重重地扫过一圈，随后拉着她的一起共舞。
他的气息太过凶猛，少女只能被动承受，晶莹的唾液从两人间的缝隙慢慢落下，带着一丝y意。
口中的甜美，男人已经品尝够了，他现在想要试试别的。
莫辰淮放开她的小舌，心思移到了她的唇上。
他含住他的下唇，齿尖轻轻磨蹭著，似乎在考虑怎么下口。唇上偶然传来的微微刺痛，让少女忍不住战栗起来。
“南淮。”
甜腻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少女脸上的潮红让莫辰淮有些失控，却也让他恢复了一丝清明。
“绾。”
他将少女紧紧的抱在怀里，他刚刚，差点又...
卫灵绾因为他的钳制，一双手腕早就红了一圈，不过她现在并不在意这些。
她双手交叠在莫辰淮的颈后，刻意拉近和他的距离。
“你现在，有没有好一些？”
男人一愣，少女的杏眼里此刻全是自己，这让他越发觉得愧疚。
“对不起，绾，我...”
“嘘！”
她的食指落在他的唇峰上，脸上挂著笑意，“比起道歉，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见他不说话，少女又补充道：“我认识的南淮，虽然总是喜欢骗我，可他绝对不会是你这幅模样。”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卫灵绾不敢问太多，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对男人也就越不利，所以除非必要，她很少去问他的事。
不过莫辰淮有的时候，会主动告诉她，他说过相信她，自然也会表现在行动上。
男人垂下眼睑，良久后终于开口。
“绾，当年的真相，我已经知道了。”
佑宁帝，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的亲生父亲，为了他的帝位，他的另一个儿子，选择放弃自己。
当初不知道真相的时候，莫辰淮可以放肆地揣测，因为那都没有证据，而心底的某个角落，也可以永远抱有一丝期待。
可是现在，顾将军信就血淋淋地摆在他眼前，他父亲的选择，也大喇喇地写在上面。
佑宁帝就是不要他这个皇七子。
为了保护二儿子，他强硬地压下所有真相，甚至不惜让顾将军一家永远闭嘴。
看他这副模样，卫灵绾不用问，也能猜出真相是什么了，必然是他打心底也无法接受的，不然怎么这般异常？
男人又一次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绾，你永远都不要背叛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这回少女没有犹豫，立刻回道：“好！”
第二日，宁王殿下和卫灵绾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安排在九月。
至于顾清瑶，则安排在了八月末。
这个日期是皇帝亲自定下的，除此之外，皇帝还在京城个给她划了个院子，直接让她从卫府搬了出来。
一个顾家人，从卫府出嫁是怎么回事？
佑宁帝被顾岁的恶心得够呛，为此他提心吊胆了好几日，特意将所有的甲卫都派出去，只为寻找他口中的另一份真相。
而顾清瑶身为顾将军唯一的后人，被皇帝陛下迁怒，也就成了理所当然。
没了顾清瑶，卫夫人要操心的事也就少了一件。
经过上次事后，她现在算是彻底想通了，绾才是她的女儿，自己欠她的实在太多。
然而卫灵绾对她的抗拒，也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和卫夫人见面。
卫峰就此事和她说过几次，少女嘴上应着，结果扭头就忘，几次下来，卫峰也不好再说了。
到底还是夫人伤她太深！
为了弥补这份愧疚，卫夫人只能全心全意扑在女儿的嫁妆上。
什么都给最好的，布匹有一点点瑕疵，都会被她揪出来说个好半天。
而卫灵绾本人，则继续跟着下棋，绣她的野鸭子。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直到七夕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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