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桑宁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赈银?陛下,请恕臣女直言…这些年,西寒…好像没收到多少朝廷的赈款啊?”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疑惑,“莫不是…这钱…在半道上被谁偷了去?”
这话轻飘飘的,杀伤力却巨大!
“放肆!”
裴琰猛地一拍御案,气得差点站起来,“每年十万两白银!户部记录得清清楚楚!送去了西寒!你敢说没收到?!”
“陛下息怒。”
谢桑宁依旧不慌不忙,“臣女不敢妄言。没有就是没有。至于这些钱去了哪里…”
这话欲言又止,但在场的人谁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空口无凭!”裴琰怒喝,“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把责任推干净?!”
“臣女有证据。证明这些年,西寒所有的开销,每一分每一厘,都出自臣女自己的荷包!证明朝廷的赈款,西寒确实未曾收到多少!”
“请皇上宣臣女侍女如春上殿!”
很快,如春抱着几大本厚厚的、边角都磨得起毛的册子,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跪在谢桑宁身后。
“陛下!”
谢桑宁指着那些册子,声音清朗,“这是至今所有在西寒的花销明细账册!每一笔出项,修路、买粮种、建学堂、雇工匠、收留流民等,时间、地点、经手人、用途,全部记录在案!”
“这只是随身带来的一部分,更详细的,都封存在西寒县衙的库房里!陛下尽可派人去查!”
对她不利的,会暴露商业机密的账册,她自然不会拿出来,现在这些账册里,只能看出她谢桑宁是个多么善良的人。
陛下,仅凭这几本账册,就能看出,臣女每年投入到西寒的钱粮,远不止那所谓的十万两赈款!臣女是在用自己的钱,养着西寒的百姓,修着西寒的路,建着西寒的学堂!臣女不敢邀功,只想问问陛下,”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委屈,“臣女自掏腰包,替朝廷养民安民,替陛下稳住了一个昔日的烂摊子,如今初见成效,不赏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因一个瞒报的罪名受罚吗?”
账册被太监呈了上去。
裴琰阴沉着脸,随手翻开一本。只看了一眼,他眉头就狠狠一跳!
那账记得极其详尽,日期、项目、金额、经手人签字画押…一笔笔,一条条,清晰得刺眼!
光是修那条路和建引水渠的花销,加起来就快抵得上户部报上来的赈款总额了!
更别提后面那些买粮种、建作坊、搞学堂的花销了!
谢桑宁没撒谎!
她真的砸进去天文数字的钱!
裴琰捏着账本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胸口那股无名火憋得他肺管子疼!
他本想用瞒报和贪墨赈款拿捏谢桑宁,逼她交出西寒,结果反被她用账本怼了脸!证明了他的赈款要么没到地方,要么微不足道!证明她谢桑宁才是那个大出血的冤大头!
就在这时,大殿角落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还伴随着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裴琰冷厉的目光唰地扫过去!
只见户部左侍郎王齐,脸色煞白,额头上的冷汗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淌。
他旁边站着的,是专管西北钱粮调拨的主事王焕,这老头更是不堪,腿肚子哆嗦得都快站不稳了,眼神躲闪,死死盯着地面,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这几个人,正是赈款拨付的关键人物!
裴琰看着自己这几个臣子的怂样,再看看谢桑宁那坦荡平静的脸,只觉得一股恶气堵在喉咙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在铁证和谢桑宁那隐含指责的眼神面前,他没法再揪着贪墨赈款不放!
那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承认朝廷的赈灾体系烂透了!
大殿里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所有大臣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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