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她给父兄写的信,每一封都只盛放阳光,小心翼翼地藏起所有裂缝和阴影。
刀尖舔血的日子,容不得半点分神。
父亲那暴烈的性子若是知道她在京中受过委屈…谢桑宁几乎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腥风血雨的后果。
二房那对蠢货夫妇,今日在城门口那般辱骂于她,触了父亲的逆鳞,能活到下个月都算他们祖坟冒青烟了。
父亲不会亲自动手沾染亲兄弟的血,但于他而言,有无数种办法可以让这二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不留半点把柄。
可这道疤…这道疤是她的选择,是她软弱的烙印,与他人无关。
谢桑宁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了父亲那只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的大手上。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爹,您吓到女儿了。”
“这疤…是女儿自己划的。”
谢震霆瞳孔骤然紧缩!
握住女儿手腕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一瞬。
“那年,娘刚走…您和哥哥也离开了。”
谢桑宁的声音很轻,眼神有些飘忽,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年幼无助的自己。
“府里很冷。下人们看人下菜碟,王氏更是得意。她亲口对我说,爹在边关凶险,刀剑无眼,也许再也回不来了…说我成了没人要的孤儿…”
她感到父亲的手指在她手腕上猛地一紧,她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那时太小了,心里又怕,觉得天都塌了,活着…只剩下绝望,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也许那样,至少就能见到母亲了。”
谢桑宁的声音很轻,平静的叙述却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头发紧。
“我拿了瓷片…”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就在这手腕上用力划了下去…”
“很疼……真的很疼……”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突然就想起来了…”
谢桑宁抬起头,看向父亲:
“我想起来,爹有多疼我…爹说过,爹怎么会舍得再也不回来?怎么会不要我呢?”
“是女儿糊涂了,被那几句话迷了心窍。”她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甩掉那段不堪的回忆,“疼醒了,也怕了,我就死死捂着流血的手,自己跑出了府,找到了药堂。”
她的话音落下,偌大的正厅陷入一片死寂。
谢震霆握着女儿手腕的手,早已没了刚才的力道。
那双盛满了杀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痛楚、自责与后怕!
他想象着…那个小小的、像玉娃娃一样的女儿,在失去母亲庇护、又得知父兄可能永远不归的绝望中,是怎样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
是怎样被王氏那毒妇的言语逼入绝境…
是怎样拿起尖锐的瓷片,决绝又茫然地划向自己纤细的手腕…
而她苦苦支撑着熬过这一切之后,寄给他的家书里,却永远是“女儿一切安好”。
铁血半生的镇国将军,在这一刻,为了他女儿,落下了滚烫的泪水。
“宁宁...是爹没用...是爹让你受苦了..”
谢桑宁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一下下地拍着父亲宽阔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零零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