椅子吱呀一声,肯普感觉玻璃杯被一股力量拉着,强迫自己松了手。直觉告诉他不该这么做。酒杯悬在椅子边缘上方二十英尺的地方。他呆望着杯子,心中大惑不解。“这是——这准是——催眠。你用精神暗示说你是隐形人。”
“胡说。”声音说。
“简直是疯了。”
“听我说。”
“上午我已经得出确切的结论,隐形是——”
“别管你的结论了!——我饿坏了,”声音说,“还有,夜里不穿衣服冷得很。”
“吃的?”肯普问。
威士忌酒杯微微一斜。“对。”咚的一声,酒杯放下了。“你有没有睡袍?”
肯普低声感叹了一句,走到衣柜前,翻出一件暗红色的袍子。“这件行吗?”袍子被扯走了,在半空中软软地垂着,又古怪地抖来抖去,最后撑满了,端庄地扣好扣子,坐到了他的椅子上。“裤子、袜子、便鞋,有劳了,”隐形人简短地说,“还有吃的。”
“尽管吩咐。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这辈子也没遇到过!”
他先在衣柜里找了衣物,接着下楼去翻食品柜。他端了冷肉排和面包上楼,挪了一张光台,供客人用饭。“刀叉就算了。”客人说。一块肉排悬在半空中,伴着咀嚼的声音。
“隐形!”肯普坐在沙发椅上。
“我吃东西之前总喜欢先活动活动。”隐形人嘴里塞满了东西,正狼吞虎咽。“怪癖!”
“看样子你的手腕没事儿。”肯普说。
“相信我。”隐形人说。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一点儿也不错。说来也巧,我误打误撞,为了包扎伤口竟然遇见了你。第一次交上好运!无论如何,我是打算今天晚上在这间屋子里休息的。你只有忍一忍了!真是麻烦得要命,我的血会显形,是吧?那儿沾了一大摊。我也发觉了,血凝固了会逐渐显形。我在你家有三个小时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肯普气恼不已,“该死!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不通。”
“说得通,”隐形人说,“合情合理。”
他伸手拿起威士忌酒瓶。肯普注视着豪饮的睡袍。烛光从右肩撕破的一角透进去,在左侧肋部映出一块三角形的光。“开枪是怎么回事?”他问,“怎么开起火来了?”
“一个一等一的笨蛋——算是我的同伙吧——他死定了!他想偷我的钱。他偷了我的钱。”
“他也是隐形人吗?”
“不是。”
“不是。”
“接着说。”
“就不能让我再填填肚子再跟你讲这些事?我饿坏了——伤口也疼。你却只想听我讲故事!”
肯普站了起来。“你没开枪吧?”
“没有。一个我压根就没见过的笨蛋乱打一气。不少人吓坏了。他们都因为我吓坏了。他们都该死!我说——肯普,这些可不够我吃的。”
“我去楼下瞧瞧还有什么吃的。只怕不多。”
隐形人酒足饭饱,又要抽雪茄。他狠狠地咬着烟嘴,等肯普找小刀;外包烟叶松了,他又骂了一句。他抽烟的一幕真是古怪:烟雾缭绕下,他的口、咽、喉、鼻都显露出来。
“吸烟真是享受哇!”他起劲地吞云吐雾。“肯普,能撞见你真是走运。你一定得帮我。想想刚才还和你打成一团!我现在走投无路。我之前可能是发疯了。我受了那么多苦!不过咱们来日方长。我告诉你——”
他动手兑威士忌苏打。肯普站了起来,向四周看了看,最后到客房又拿了一只杯子。“简直疯了——不过我看我也该来一杯。”
“肯普,你这十几年都没怎么变。你们白皮肤的人就是这样。镇定自若、井井有条的——直到第一次失败。我一定得告诉你。我们要联手!”
“究竟是怎么办到的?”肯普又问,“你是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的?”
“老天爷,让我安安静静地抽一会儿烟不行吗!我一会儿都会告诉你的。”
然而,这天夜里他没有叙述原委。隐形人手腕的枪伤发作,他精神紧张,疲惫不堪,一直念叨自己如何下山追了一路,又如何在酒馆里搏斗。他断断续续地提起马弗尔,狠命地吸烟,发起火来。肯普竭力拼凑来龙去脉。
“他害怕我,我看得出他害怕我,”隐形人反反复复地说,“他想甩开我——他总在打歪主意!我真是傻透了!
“那个狗东西!
“我真该杀了他!”
“那些钱是哪儿来的?”肯普突然打断他。
隐形人不说话了。“今天晚上还不能告诉你。”
他呻吟一声,身子前倾,看不见的脑袋支在看不见的双手上。“肯普,我快连着三天没睡觉了,中间只打了几个盹,也就一个小时。我得赶快睡一觉。”
“那,睡我的房间吧——就睡这间。”
“可是我怎么能睡觉呢?要是我睡着了,他就溜走了。呸!有什么关系?”
“伤口怎么样?”肯普又打断他。
“不要紧,擦伤而已,流了点儿血。唉,上帝呀!我真想睡一觉!”
“那为什么不睡?”
隐形人似乎在凝视肯普。“因为我非常不想被我的同胞抓住。”他一字一顿。
肯普心里一惊。
“我又犯蠢了!”隐形人一拳捶在桌子上,“我倒提醒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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