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左右,我和妻子坐在凉亭里喝茶,兴致勃勃地讨论这场近在眼前的战役,这时听见公地那边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炮火声响成一片。炮声余音未消,就听见近处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我的目光越过草坪,看见东方学院附近那些树的树冠蹿着火苗,冒着黑烟,旁边那座小教堂的钟楼轰然倒地,清真寺的尖塔消失不见了,学院的屋檐线仿佛遭到了百吨大炮的轰击。家里的一座烟囱裂了一道缝,也像被击中了,一大块砖石顺着屋瓦哗啦啦地滚下来,砸在书房窗外的花圃里,留下一地红砖的碎片。
我和妻子都目瞪口呆。我随即意识到,现在学院被毁,那梅伯里山顶必然逃不过火星人的“热光”。
我抓着妻子的手臂,不管不顾地冲到路面上,紧接着把女佣喊过来,叫她别再嚷嚷什么箱子,我上楼去帮她抬。
“不能留在这儿了。”我说话的时候,听见公地那边再次开炮了。
“可是能去哪儿啊?”妻子吓坏了。
我绞尽脑汁,突然想起妻子在莱瑟黑德镇有亲戚。
“莱瑟黑德!”我扯着嗓子,盖住轰鸣的炮声。
妻子扭头眺望山下。所有人都在往外跑,都是一脸惊恐。
“可咱们怎么过去?”妻子问。
我看见山下有一队轻骑兵从铁路桥洞里穿过,其中三个策马冲进东方学院敞开的大门,还有两个跳下马,挨家挨户地敲门。夕阳被树冠腾起的浓烟映成血红色,万物都蒙上了一层异样的红晕。
“你留在这儿,”我对她说,“这里不会有事。”我直奔“斑点狗”而去,我知道店主有一匹马,还有一架轻便的双轮车。我一路狂奔,因为这片山坡的居民也都准备逃走了。店主站在吧台后,还不晓得屋后的情况。一个陌生男人背对着我,正和他交谈。
店主说:“一镑,不能再低了。而且也没有人手替你赶。”
“我出两镑。”我从陌生人的肩膀后面探出头。
“干吗?”
“午夜之前就给你送回来。”
“老天!”店主惊叹,“怎么急成这样?我卖的只是一头猪而已。你出两镑,还给我送回来?到底怎么回事?”
我急急忙忙地解释说要出门,跟他借了马车。我当时并没有考虑到店主也急着用马车。我当即赶了车回家,让妻子和女仆看着车马,自己冲进家里收拾细软,不过是几件银餐具之类。这时候房子正忙着收拾,这时一个轻骑兵跑上山来,挨家挨户地通知大家快走。我把宝贝用桌布包了,刚抬着包裹迈出门,就看见他从门口跑了过去。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有什么消息?”
他扭过头,愣了一愣,吼了一句,“从盘罩子模样的东西里爬出来了”,接着又朝山顶那户人家跑去。一团浓烟飘过来,他的身影看不见了。我跑到邻居家门前敲了两下,好确认他们夫妻的确去了伦敦,门也锁上了。接着我又冲回家,按之前答应过的把女仆的箱子抬下楼,撂在她坐的车尾旁边,然后扯过缰绳,跳到车夫的位置,和妻子并肩坐了。我们从对面山坡疾驰而下,朝老沃金区的方向赶,很快就把浓烟和吵嚷抛在了身后。
眼前的景色一片安详,路两侧的麦田沐浴着夕阳,梅伯里旅馆的招牌随风摇摆。我认出前面是医生家的马车。到了山脚,我扭头望着刚刚走过的山坡。滚滚黑烟夹着一道道赤焰冲破了平静的空气,东面那排绿树的树冠都蒙上了一层黑影。浓烟向东西两面迅速扩散,从东边拜弗利特的松林到西面的沃金之间都被遮住了。路上不少人正往反方向跑。远远地,一阵突突的机枪声隔着闷热宁静的空气传过来,但很快哑了,接着零星传来几声来复枪响。看起来火星人把“热光”所及之处都点着了。
我不大会赶车,不敢分神。等跑下第二座山头,我才再次回头张望,看到黑烟都隔在了山后。我抽打马背,放松缰绳,一气驶过森德村,把那片地动山摇的喧嚷抛在身后。从沃金通往森德的路上,我们把医生甩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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