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我看向船长。
“赶紧下船,”船长说,“这艘船不载畜生,更不载任何畜生不如的东西。赶紧下船吧……闭嘴先生。他们如果不能带上你,你可以在海上漂流。但无论如何你都要下船!和你的朋友一起下船。我真的受够了那座该死的小岛了!我受够了!”
“但是……蒙哥马利……”我恳求道。
他动了动下嘴唇,朝身边的灰发[1]男人点点头,暗示他也没法帮助我。
“我会看着你下船。”船长说。
紧接着便开始了一场奇怪的三角争论,我挨个儿向这三人求助,先是恳求灰发男人让我上岛,接着又恳求醉鬼船长让我留在船上,我甚至还高声哀求水手。蒙哥马利始终没说一个字,只是不停地摇头。
“我告诉你,你是一定要下船的。”船长又重复道,“去他的法律!我才是这儿的王。”
最后,我不得不承认,在巨大的威胁下我突然破音了。我情绪失控地走到船尾,沮丧地凝视着空气。
在此期间,水手们正飞快地把行李包裹和装在笼子里的动物搬下船。这艘纵帆船的背风处停靠着一艘装备着两个四角帆的大型汽艇,正在吊运各种货物。因为那艘艇的船身被这艘纵帆船挡住了,所以我那时没有看到从岛上过来接收货物的人。
蒙哥马利和他的同伴都忙着帮助和指挥那四五个正在卸货的水手,完全没有理会我。船长也走上来帮倒忙。我纠结着要不要孤注一掷。有一两次,当我站在那儿听天由命时,我差点儿忍不住要放声嘲笑自己可悲的窘境。更可怜的是我到现在都没吃早餐,饥饿和低血糖夺走了我作为一个成年男子该有的气概。我清楚地知道,我现在既没体力对抗要把我赶下船的船长,也没办法强行跟上蒙哥马利和他的同伴。所以我现在只能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安排。他们仍在忙着搬运蒙哥马利的货物,好似我不存在一样。
不一会儿货物都搬完了,紧接着就是一通拉扯;我太虚弱了,根本无力抵抗,很快就被人拖到了舷门处。尽管如此,我还是注意到了和蒙哥马利一起站在汽艇上的那些人,他们长着一张张古怪的棕色面孔。但载满货物的汽艇匆忙开走了。两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宽,为了不掉进绿色的海水里,我拼命往后退。
汽艇上的人发出了讽刺的叫喊声,随即我听到蒙哥马利在咒骂他们。然后,在大副和某个水手的帮助下,船长将我带到船尾。他们一直用绳子将“维恩夫人”号的救生艇拖在后面。救生艇里已经进了半船海水了,上面没有船桨,也没有食物和饮用水。我拒绝登上这艘救生艇,摊开身子躺在甲板上。因为船尾没有舷梯,所以最后他们用绳子把我吊进了救生艇里,然后割断两船之间的绳子,任这艘救生艇随海波漂流。
救生艇慢慢地从纵帆船旁漂走了。恍惚中,我看见纵帆船船上的水手们拉好索具,整艘船缓慢地转了一个方向。船帆被风吹得鼓鼓的,纵帆船开始顺风行驶。这是一艘饱经风霜的纵帆船,我默默注视着它朝我倾斜的那一侧,它很快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没有转头继续盯着它看。一开始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幕真的发生了。我呆呆地蜷缩在救生艇里,茫然地望着眼前这片空旷的大海。那时我意识到自己又再次回到那个被海水半淹没的地狱里。回头顺着船舷的上缘望去,可以看见那艘纵帆船越行越远,那个红发船长正靠在船尾栏杆上嘲笑我;接着再转头看向那座小岛,那艘汽艇离海滩越来越近,它看上去也越来越小。
我顿时明白了现实的残酷。除非海浪能碰巧带着我往那边漂,不然我永远也无法到达那座小岛。你们应该还记得,我已经搭着这艘救生艇在海上漂泊很多天了,我的身体还很虚弱;而且我现在已经饿得发晕了,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没精神。我开始放声大哭起来,除了小时候,我从没像现在这样痛哭过。泪水顺着我的脸庞流下来。我绝望地用拳头击打船里的海水,猛踢船舷的上缘,大声祈求上帝让我去死。
[1]原文为“grey-haired”与上文“白发”相矛盾,疑为作者疏忽。后文相同情况不再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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