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很不自然,”我说,“总有点不对劲……可别觉得我是在胡思乱想,他每次靠近我,我都会有一种厌恶感,身体也会随之绷紧。说实话,我觉得他有点……邪恶。”
当我说到这儿的时候,蒙哥马利便停下不吃东西了。
“奇怪,”他说,“我没有这种感觉。”
说完他又继续吃起来。
“我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他边吃边说。
“‘吐根’号上的水手……肯定跟我一样感觉到了……所以才会一起攻击这个可怜的家伙。你也看到那个船长了。”那头美洲狮突然又嚎叫起来,这次的声音听上去要更加痛苦。蒙哥马利轻声咒骂了一句,我有点想就沙滩上那些人的问题来刁难他。
这时,围墙里那头可怜的野兽发出了一连串短促而尖锐的叫喊声。
“沙滩上的那些人,”我说,“是哪个种族的人呢?”
“都是些很出色的家伙,不是吗?”他心不在焉地说。听见那头野兽的尖叫声后他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我没有再说什么。接着又传来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叫声。他用晦暗的灰色眼眸看了看我,然后又倒了点威士忌。他试图把话题引到酒精上,表示自己正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救了我一命。看样子他是急于强调我欠他一条命这件事。我心不在焉地搭着腔。
我们很快就吃完了饭。那个长着尖耳朵的畸形怪物收拾好了餐具,随后蒙哥马利也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在听到被活体解剖的美洲狮发出的凄惨叫声时,蒙哥马利明显十分愤怒。他曾说过他自己缺乏勇气,却又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需要勇气的地方,这样的说辞也太奇怪了。
我发现这叫喊声听起来格外瘆人。随着下午的时光慢慢流逝,叫喊声也越来越凄惨,越来越强烈。起初这种叫喊声会让人觉得痛苦,但当它断断续续反复出现后,我渐渐觉得心烦意乱。我把一直在阅读的贺拉斯[1]的译本扔到一旁,握紧拳头,咬着嘴唇,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过了一会儿,我被迫用手捂住了耳朵。
在叫声的影响下,我的情绪越发激动起来。最后叫声变成了一种极其痛苦的折磨,我再也无法待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我走出房门,傍晚的天气依旧十分炎热,让人昏昏欲睡。我从围场的大门前走过——发现门又锁上了,便拐过墙角。
出门后,美洲狮的叫声听上去更加刺耳了。仿佛世上所有的痛苦都包含在这个叫声里。我一直在想,如果隔壁房间里的动物不能发出声音,那么就算我知道它现在很痛苦,我相信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在听到其他生物受折磨发出的惨叫声时,我们的神经会不自觉地战栗发抖,同情心会搅得我们烦躁不安。尽管眼下阳光灿烂,海风徐徐,像扇子一样的树叶随风摇曳,我的世界却一片混乱,空中像是飘浮着黑红色的幽灵,整个世界都模糊不清。直到我渐渐走远,完全听不到从石围场里传出来的惨叫声后,一切才恢复正常。
[1]罗马帝国奥古斯都统治时期著名的诗人、批评家、翻译家,代表作有《诗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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