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内室屋顶上圆孔里的扇叶旋转起来,不仅可以瞥见夜晚的天空,还会有微弱的声音飘进来。格拉哈姆站在风扇这股力量发起挑战。这时,一个说话声突然响起,他吓了一跳。
他抬起头来,在扇叶旋转的间隙里,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的脸和肩膀,那个人也在注视着他。接着,一只黑乎乎的手伸出来,快速旋转的扇叶击打在那只手上,翻转了一下,继续旋转,薄而尖锐的边缘出现了一小片褐色的污渍,有什么东西开始从那里悄无声息地掉到地板上。
格拉哈姆往下看,只见脚边有斑斑血迹。他又抬起头,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兴奋。那个人不见了。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的每一种感觉都集中在那片闪烁的黑暗上,因为外面已经是深夜了。他发现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深色斑点轻轻地从外面的空中飘过。它们断断续续地打着旋儿向他飘落下来,随后又被扇叶卷起的气流吹了出去。一道光闪烁着,斑点闪着白光,然后黑暗再次袭来。室内暖和明亮,但他还是发现,离他几英尺远的地方正在下雪。
格拉哈姆穿过房间,又回到换气扇。然后,有什么东西狠狠打在了某种金属材料上,有人在一边说话一边搬运着什么,然后,扇叶停了下来。一阵雪花飞入房间,还没落到地板上就消失了。“别害怕。”一个声音说。
格拉哈姆站在风扇;有那么一会儿,除了转动的扇叶,什么也没有,接着一个男人的头小心翼翼地探进了洞口。他的脸是倒着的,一头黑发被融化的雪打湿了。他把手伸到黑暗中,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但格拉哈姆看不清那是什么。这个人有一张年轻的脸和一双明亮的眼睛,额头上青筋凸起。他似乎在竭力维持现在的姿势。
有好几秒钟,他和格拉哈姆都没有说话。
“你是沉睡者?”陌生人终于说。
“是的。”格拉哈姆说,“你找我干什么?”
“我是奥斯特罗派来的,陛下。”
“奥斯特罗?”
换气扇里的那个人扭过头,侧脸向着格拉哈姆。他似乎在听什么。突然响起一声急促的惊叫,闯入者猛地退了回去,正好躲过了横扫过来的扇叶。格拉哈姆往上面看,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雪慢慢飘落。
大概过了一刻钟,才又有人回到换气扇里。但最后又出现了同样的金属干扰,风扇停下,那张脸又出现了。格拉哈姆一直待在原地,他不光警觉,还激动得发抖。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他说。
“我们想和您谈谈,陛下。”入侵者说,“我们想……我抓不住这东西了。这三天来,我们一直在想办法进来找你。”
“你是来救我的吗?”格拉哈姆低声说,“救我出去?”
“是的,陛下。只要你愿意。“
“你是我的拥护者吗?沉睡者的党徒?”
“是的,陛下。”
“我该怎么办呢?”格拉哈姆说。
经过一番挣扎,陌生人的一只胳膊伸进了排风扇,他的手还在流血。他的膝盖从烟囱的边缘露出来了。“站远一点。”他说着重重地落在地上,两只手和一边肩膀着地,摔在了格拉哈姆脚边。被他松开的换气扇嗡嗡地旋转着。陌生人翻了个身,敏捷地跳了起来,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用一只手捂住受伤的肩膀,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格拉哈姆。
“你真的是沉睡者?”他说,“我在你睡着的时候见过你。那时法律规定任何人都可以见你。”
“我就是那个一直在昏迷的人。”格拉哈姆说,“他们把我关在这里了。我从醒过来就在这儿,至少有三天了。”
闯入者似乎正要说话,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迅速地瞥了一眼房门,然后,他突然离开格拉哈姆,朝门跑去,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他手里拿着一块锋利的钢楔子,寒光闪闪,他开始咚咚咚地敲打着铰链。“当心!”一个声音喊道,“啊!”上面传来一个声音。
格拉哈姆抬头看到两只脚的脚底,他连忙弯下身子,但肩膀还是被其中一只脚踹了一下,那人力道很大,他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他跪倒在地,身体向前倾,那个人踩在他的头上。他跪了起来,看见又有一个人从上面下来,坐在他面前。
“我没有看见你,陛下。”那人喘着气说。他站起来,扶着格拉哈姆站起来。“你受伤了吗,陛下?”他喘着粗气说。接连不断重重撞击排风扇的声音又开始了,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擦着格拉哈姆的脸掉在了地上,那是一块白色的金属,颤抖着弹了几下,落在地上不动了。
“这是什么?”格拉哈姆困惑地看着排风扇喊道,“你是谁?你们打算做什么?记住,我什么也不知道。”
“往后站。”陌生人说着,把他从排风扇
“我们要你和我们一起走,陛下。”新来的人气喘吁吁地说,格拉哈姆又看了看他的脸,发现他的额头上有道新伤口从白色变成了红色,还有几滴血从伤口里流了出来,“你的子民在召唤你。”
“走去哪里?我的子民?”
“到市场附近的大厅里。你在这里有生命危险。我们派出的间谍及时刺探到了消息。委员会今天决定了,不是要给你下毒,就是杀了你。一切都准备好了。你的子民个个儿都很有本事,那些两面派的警察、工程师,以及一半的移动公路操纵员都是我们的人。我们的大厅里挤满了人,他们一直在大喊大叫。全城的人都在大喊大叫,他们反对委员会。我们有武器。”他用手擦了擦血,“你在这里送命就太不值得了。”
“但是为什么非要使用武力呢?”
“陛下,人民起来保护你了。怎么了?”
第一个下来的人从牙缝间发出嘶嘶声,他迅速转过身来。格拉哈姆看见后者往后一退,向他们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藏起来,然后他自己也动了起来,像是要躲在慢慢打开的门后。
与此同时,霍华德走了进来,一只手拿着一个小托盘,他目光低垂,脸上带着阴沉的表情。他吃了一惊,抬头一看,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托盘歪向一边,钢楔击中了他的耳后。他像一棵树一样倒了下去,横躺在外室的地上。那个打他的人急忙弯下腰,端详了一会儿他的脸,随即站起身来回到门口,继续刚才未完的工作。
“这就是给你的毒药!”格拉哈姆耳边有个声音说。
然后,他们突然陷入了黑暗。飞檐上无数的电灯都熄灭了。格拉哈姆看见,在排风扇所在的圆孔外面,雪花犹如幽灵一样在旋转,还有黑影在匆匆移动。三个人跪在扇叶上。一个模糊的东西从孔洞放下来,看样子像个梯子,还可以看到一只手拿着一盏闪烁的黄灯。
他犹豫了一会儿。但是这些人的态度,他们敏捷的行动,他们说的话,完全体现了他自己对委员会的恐惧、想法以及获救的希望,所以他便不再迟疑。而且,他的子民还在等他。
“我不明白。”他说,“我相信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做。”
额头有伤口的那个人抓住格拉哈姆的胳膊。“上梯子,”他低声道,“麻利点。他们会听到……”
格拉哈姆伸手摸到梯子,把脚放在较低的横档上,然后转过头,在黄色的灯光闪烁中,他的视线越过最近的那个人的肩膀上方,看到第一个进来的人跨在霍华德身上,还在门边忙活着。格拉哈姆又转向梯子,领路人在的外面,站在一个又硬又滑的地方,而且非常冷。
他不禁打了个哆嗦。他觉察到外面比室内要冷得多。六个男人站在他身边,雪花轻轻地落在他的手和脸上,随即融化。一会儿天色黑暗,一会儿黑暗中出现了可怕的紫白色,然后天地间又是一片漆黑。
他看到自己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城市建筑的屋顶上,这座建筑取代了维多利亚时代伦敦的杂七杂八的房屋、街道和空地。他所站的地方是平的,四周都是粗大的蛇形缆绳,横向朝各个方向延伸。许多风车的圆形轮盘在黑暗和大雪中隐约可见,巨大无比,随着一阵阵的风吹过,发出高高低低的呼啸声。在远处,一道断断续续的白光从黑夜里一个逐渐消失的幽灵。在低处,到处都是一些轮廓模糊的风力驱动装置,闪烁着青灰色的火花。
他看着眼前这些模模糊糊的景象,而救他的人就站在他的周围。有人给他披了一件又厚又软的毛皮斗篷,用带扣的带子系在他的腰间和肩上。他们简短而坚定地给他介绍了几句,然后便推着他向前走。
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一个黑影就抓住了他的胳膊。“这边走。”这个人催促他往前走,并指了指,示意格拉哈姆穿过平坦的屋顶,朝一团昏暗的半圆形光线走。格拉哈姆照办。
“当心!”一个声音说,与此同时,格拉哈姆被一根缆绳绊了一下,“在缆绳之间走,不要从缆绳上跨过去。”那个声音说,“我们必须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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