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想法跟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基地里正好有教堂……”李河方站起身,不知按了个什么按钮,阁楼四周的折叠门缓缓打开,草坪西南角有一个不起眼的尖顶建筑,建筑的样式很陈旧,应该是从什么地方整体搬迁过来的。
李河方走到玻璃墙前,继续说道:“蓬莱洲的红衣主教今天在新唐城,他是受邀来参加切斯迪的就职仪式的,他也是我们神隐会的人,正好可以让他明天来主持婚礼,适之的爸爸、妈妈、叔叔和姑姑,都被我从费切拉马城叫了过来,你名义上的父亲和你的母亲我们会派人把他们接过来,当然还有板田先生和张先生。现在你身份特殊,李家也是内外交困,婚礼的规模大概只能到这个程度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河原细美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婚礼应该简朴,尤其在这个遍地是穷人的地方,要赢得民心,就必须让人知道,我们不是为富不仁的强盗,和费切拉马集团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在场的三个老人显然没有料到河原细美会这样说,都有些动容,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只可惜我们没有办法把我们的低调宣传出去。”李河方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坐回到八仙桌边。
“也许到明天,情况就不一样了。”河原细美微微一笑,后背彻底靠到了椅背上,现在她确信,她是值得和这三个老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的。
“什么意思?”张泽恩不解地问。
河原细美指了指内置在玻璃幕墙里的显示器:“切斯迪的就职仪式已经开始了,能打开看一下吗?”
李河方的眼睛眯缝了起来,盯着细美看了很久,然后动了动手指,四面的玻璃墙上,出现了透明的显示屏,在场的四个人都可以在自己的位子上看见切斯迪就职仪式的现场直播。
此时,仪式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董事会原来的主席,那位一百零一岁的约翰·罗德爵士颤颤巍巍地站在麦克风前,在特写镜头里,他干枯的手背布满皱纹,皮肤像皱砂纸一样耷拉着,手上正握着象征蓬莱洲权柄的金钥匙。这位老得已缩成虾干的英国银行家在麦克风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现在,我宣布,切斯迪先生正式接任费切拉马集团的CEO。”
说着,金钥匙被交到了切斯迪手里。
看着屏幕上的这一幕,河原细美瞟了一眼身边的三个老人。三人脸上举重若轻的表情不见了,虽还在笑,笑容却说不出来地僵硬。他们本来都应该去出席就职仪式的,却都托病躲在了神隐会的基地里。
基地离市政礼堂只有两公里,刚才市政厅方向的礼炮声震耳欲聋,三个人应该早就听见了,却一直当作这事情没有发生,直到河原细美要求他们打开电视。
“这切斯迪……”三人中最年轻的张泽恩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愁眉苦脸道,“赢了就赢了,还非要把仪式选在新唐城,这不是想让李老难堪吗?谁不知道,新唐城是李老的根据地。”
“要怪就怪顾有思和他的儿子,竟然在亚洲人的地盘上跟洋鬼子联手搞我们。”板田荣一拿起眼前的茶杯,将早已冷却的茶水倒进茶洗,拿起李河方的茶具,自己沏起茶来。
“正常,人家答应当选后让小顾掌管保安部,生意就是生意。不过,据我所知,小顾可有没那么好对付,也许有朝一日还有可能成为我们的盟友呢。”
李河方的嘴角边露出一丝轻描淡写的笑意,瞟了河原细美一眼。
河原细美没有接话,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屏幕。
她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顾得满。
顾得满此刻正站在主席台侧面那个几乎很难吸引到目光的角落里,脸上带着招牌式的微笑,雅雅站在他的身侧,如细美一般婉约而乖巧。
看到这里,河原细美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耳垂上的红宝石耳钉。
此刻屏幕上,切斯迪刚从约翰爵士的手里拿过金钥匙,礼堂里响起了掌声和欢呼。切斯迪踌躇满志,目光由左至右巡视着,开始接受人们的致意,如此三遍,才终于伸出双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右手举着V字,慢慢地伸向了半空。就在他要说出那来自恺撒的3V口号时,现场发生了突变,所有的大屏幕上出现了标语式的大字,音响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个大舌头的男人的声音隐约可闻:“什么快闪革命党,什么欢乐女神,在我们保安部面前就是一堆炮灰,我们只是略施小计,替他们放了几颗炸弹,这些自以为代表民意的家伙就被民意抛弃了,谁敢在蓬莱洲挑战费切拉马公司和我们的切老大,谁就是自己找死……”
随着那声音,一张肥脸渐渐淡入,正是保安部那位著名的总探长卡西莫夫。画面里的卡西莫夫看上去已经有九成醉,踉跄着走在一个大型宴会的现场,从一张桌子走到另一张桌子,桌旁坐着来自蓬莱洲各地的探长和保安人员,其乐融融地推杯换盏着。
电视台的直播被切换成了现场屏幕上的这段视频。然后画面又切换到一个灯光昏暗的会议室,视频边角上有时间码,显示会谈的时间是在切斯迪当选CEO后不久,应该是用监控录像偷拍的,在座的除了卡西莫夫和几位探长,还有切斯迪。切斯迪正在向几位心腹封官许愿,要他们继续效忠。
“明天,应该就不会有人认为我是坏人了吧?”笑容从河原细美的眼睛里慢慢往她的脸上**漾而去。
屏幕刚被曝光视频占据的五分钟里,市政礼堂鸦雀无声。能在这地方的人,都是经过挑选的,每个人都和费切拉马集团或切斯迪有这样那样的利害关系,突然看到这内容,谁也不知该怎样表示,都在等别人反应。
此刻从切斯迪的角度看过去,只见无数颗脑袋在茫然地转动,没有人发声。切斯迪自己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直到特蕾莎拉了拉他衣服的后摆,他才终于回过神,大声叫道:“小顾!小顾!这是什么情况?”
直觉告诉切斯迪,这事情跟顾得满有关,因为画面上的内容只有顾得满才能搞到手。
“就是大家看到的情况喽。”顾得满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是从现场的音箱里传来的。切斯迪找了很久,才在礼堂后方二楼的监控席上看到了顾得满。
顾得满手里也拿着一个麦克风,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朝切斯迪点了点头。顾得满的身侧站着雅雅,雅雅也在捂嘴窃笑。
切斯迪回头看了一眼特蕾莎。特蕾莎茫然地摇了摇头,似乎也没有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来人,把摄像机和屏幕都关了!”切斯迪冲着身边的保安大喊。
“没用的。”顾得满坐在监控席上,笑着摇了摇头,“视频的播放源不在这地方,屏幕上的内容是电视台逆向发射过来的。即使把市政厅的电闸拉了,也不影响外面的人看到这些。”
切斯迪低下头,似乎在沉思,再次抬起头时,神情已经平静下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切斯迪问。
“还记得吗?当初你拉我进竞选班子,答应过,要改变现状的。现在看来,你,还有各位费切拉马集团的老爷们,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计划。”顾得满从楼上往下左右巡视了一番,“既然你们不想改变现状,那就只能让现状来改变你们了。”
“别忘了,你自己是杀害欢乐女神的凶手!”切斯迪冷笑着说。
“谁说我杀害了欢乐女神?”顾得满伸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阿空,把画面切换一下,让欢乐女神给坐在礼堂里的老爷太太们说两句。”
“OK!”音响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正是波夜空。
舞台上的大投影和悬挂各处的光屏画面马上被切换到市政厅不远处的电视台。画面在急速上升,在现场进行拍摄的,是四台在不同角度向上飞升的无人机。
无人机很快升到了位于电视台大楼顶上的电视塔。
黑色的电视塔此刻好像被附上了一层五彩装饰,以鲜艳的天蓝、嫩绿、深黄、淡橙、洋红、浅粉的顺序由下至上地分布着,直到无人机离电视塔越来越近,才分辨出那其实是一些穿着一色服装的年轻人,年轻人的脸上都戴着面具,正是《V字特攻队》里象征着革命的笑脸面具,这显然是销声匿迹已久的快闪革命党的又一次快闪行动。
“快闪革命党的朋友,你们好!”顾得满在二楼的监控席上对着话筒大声说道,“我是快闪革命党的虎哥!”
“虎哥好!”蚂蚁一般覆盖住整座电视塔的快闪革命党在齐声欢呼。
“现在,我正在市政礼堂,跟费切拉马公司的切斯迪先生和各位老爷太太在一起,请把你们的心声告诉他们。”顾得满对着话筒悠然地说道。
“改变!就在!今夜!”快闪革命党的年轻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呐喊。
喊声透过音响,震彻整座礼堂。
礼堂里的人还在正襟危坐,有人脸上甚至带着轻蔑的笑意。切斯迪正在舞台上用手机拨打电话。
“很好!”顾得满将手抓成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一下,“现在,请快闪革命党的象征,我们的欢乐女神,跟大家说两句!”
顾得满话音刚落,无人机开始向电视塔的尖顶伸展而去。在那只能落下一只脚的尖顶上,一个穿红色连衣裙长发飘飘的女子,正以金鸡独立的姿态,傲然立在塔顶,她的脸上也戴着一个笑脸面具。
当无人机飞到跟女子脸一样的高度时,红衣女子慢慢揭下了脸上的面具。
攀附在电视塔上正拿着手机看直播的人里发出了惊呼:“女神光……我们的欢乐女神原来是女神光!”
这声音在电视塔上传播着,在蓬莱洲的贫民窟、上下班的公共汽车和正在歇息的夜班工人那里传递着。
“对,我们的欢乐女神,就是我们蓬莱洲穷人最喜欢的网红主播女神光!”顾得满对着话筒大声说道,“她有话要对大家说。”
电视塔上的人安静下来,四架无人机中的一架逼近到井下光身边,井下光朝着镜头挥了挥手:“各位蓬莱洲的朋友,你们好。我们快闪革命党的志愿者,现在已经戴着我手上的这个面具来到街头,如果你们跟我们的想法一样,不想再这样痛苦地生活下去,那么请你们放下手上的事情,走到街头来,戴上这个面具,让我们一起来占领蓬莱洲的每一条大街小巷。让我们用行动告诉费切拉马集团,蓬莱洲不是他们的蓬莱洲,蓬莱洲是我们每个人的蓬莱洲,我们的未来由我们自己决定!今夜以后,让我们一起做幸福的人类!”
说着,井下光又将那笑脸面具戴到了脸上。
“既然欢乐女神没有死,我大概就不能算是凶手了吧?”顾得满耸了耸肩说。
“精彩!太精彩了!”切斯迪脸上忽然露出轻松的笑意,用力鼓起掌来,“如果这是一场戏,确实好看,可惜,现实不是戏。”
礼堂里发出哄堂大笑,有人在鼓掌。
“你想说什么?”顾得满笑着问。
“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想让事实来说话。”切斯迪笑了笑说。
“好,那我们就让事实来说话。”顾得满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嘴唇,“离你刚才打电话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你布置在礼堂内外的保安部心腹和特别行动队的人,没有冲进来?”
切斯迪呆了一呆,笑容慢慢收敛。
“还有电视台原先也有重兵把守,为什么快闪革命党的人会轻易爬到电视塔上去?”顾得满停顿了一下,又举手打了个响指,“阿空,让大家看一下什么是事实!”
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到了礼堂外,保安部的侦探和特别行动队的人正被小施带着的一队人马用枪指着,双手抱着脑袋,蹲坐在一起。小施冲着镜头做出了V字手势。
然后画面又切换到电视台,守卫电视台的保安队也被小柯带领的人马成功地缴了械。
画面再次切换,是发生在蓬莱洲各地的情况,都是保安部的人被缴械的画面,其中一些画面里一些保安和特别行动队的成员也戴上了笑脸面具,在收缴身边同伴的枪械。
“很好,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棒,我们没有看错人。”切斯迪忽然又鼓起掌来,一边说,一边在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来让改变发生吧!”
说完,切斯迪和身边的特蕾莎相视而笑。
切斯迪拉开身上的西装,衣服的内衬上挂满了微型手雷,切斯迪取下手雷,拉开保险,扔到了观众席上。礼堂里被炸出了一个个血肉横飞的大坑。
切斯迪身边的特蕾莎手腕上那道隆起的裂缝也忽然打开,露出两挺微型冲锋枪,开始向观众席扫射。
特蕾莎身上还蹦下来那只原属于河原细美的小白狐。小动物落地后,瞬间长成了一只巨狐,向观众席扑了过去,凶残地撕咬着。
观众席上也有三个观众站了起来,从他们刀枪不入的样子看,应该都是财神的分身,其中一个在用一把五六米长的大刀像电风扇一样快速地转动,刀锋所及之处,无不血肉横飞;一个人变身为一辆重型坦克,向观众席碾轧而去;还有一个掏出了一把萨克斯,每吹奏一下,萨克斯里就会喷出火焰,将身边的人烧成焦尸。
这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顾得满还没来得及回过神,观众席已是一片血泊和焦土,除了切斯迪和财神的五个分身,其他的人都已惨遭杀戮。
<!--PAGE10-->顾得满使劲敲了敲话筒,试图跟波夜空通话:“阿空,阿空,这情况都拍下来了吗?”
话筒里一片沉寂,没有声音返回。
“刚才发生的事,除了我们,没有第三方看见,这件事情将成为一个悬案。你肯定会说,这是我干的,我也会告诉别人,这是你做的。至于到底是谁做的,不重要。”切斯迪慢慢地扣上了西装的纽扣。
“为什么要这样做?”顾得满眯缝起眼睛,看着切斯迪。
“为了改变啊,不是你说的吗?”切斯迪耸了耸肩,“这些人都是别人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老板金主、老大恩公,只要他们死了,才会有血海深仇这回事,改变才会开始。谁让人类有劣根性,情和利总是重于理性,我们生命进化委员会的三千年庆典,现在终于开始了,我们是不是该感谢一下你呢?”
切斯迪大笑着拍了拍西装上的灰尘,在财神五个分身的簇拥下,悠然自得地离开了舞台。
本章回顾:
河原细美决定离开顾得满,回归神隐会的阵营。在香港路100号的基地里见到了神隐会的三位主席:李河方、板田荣一和张泽恩。河原细美这时才得知,自己其实是板田荣一的私生女。这时,在切斯迪担任费切拉马集团的就职仪式上,顾得满发布了揭露费切拉马集团黑幕的视频,然后正式发动了起义。
就在顾得满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切斯迪和财神分身突然大开杀戒,杀死了参加就职典礼的所有人。然后告诉顾得满,生进会的三千年庆典正式开始了。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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