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药渍未曾擦净,在他的袖口上晕开几道深色的印痕。
“若他日你见到阿斗,记得告诉他——”
“与人言,需留三分余地;与枕边人言,更要留七分。”
话音低沉,似从岁月深处缓缓传来。
“当年甘夫人尚在时,她性子柔顺,听不得重话。”
“朕从未与她起过争执,凡事皆让一步。”
“帝王之家虽贵为天潢,却最怕后院生乱——那里不是战场,不可逞勇,更不可轻言。”
诸葛亮心头微震。
他记起去年太子迎娶张飞之女为妃时,陛下特命太傅反复叮咛:
“敬妻,如敬社稷。”
那时他只当是训诫家常,如今方悟。
这位出身草莽的帝王,早已将民间的处世智慧炼成治家的至理。
“我蜀汉的后宫,不可有乱。”
刘备的目光忽然转冷,掠向殿角的内侍,声音骤然一沉:
“传话皇后,整肃宫规!”
“若有妃嫔因私怨干政者,贬为庶人;若敢施咒行蛊者,赐毒酒!”
那名内侍刚欲领命,却被诸葛亮以眼神止住。
孔明知主上气血未定,不宜激怒,便上前一步,柔声奏道:
“陛下请宽心。”
“臣已命陈震起草宫闱规范二十三条,凡条皆以‘敬慎’为宗旨。”
刘备这才长吐一口气,重新靠回榻上,望着帐顶那幅龙凤呈祥的绣纹。
那是甘夫人亲手所绣,针脚细密,只是岁月久远,色线早已褪淡。
“朕还记得当年逃至新野,曹操穷追不舍,百姓却仍捧干粮送行。”
“那时朕便明白,让人心安的,从不是威势,而是能懂得寒暖。”
雨丝斜斜飘入窗棂,洒在案上的出师表手稿上,纸角被打湿。
诸葛亮连忙起身掩窗,回头时,只见刘备闭目沉息,呼吸却比方才平稳了许多。
铜漏滴答,记下了岁月的流逝,也记录着这位老去的帝王最后的清醒。
他一生征战沙场,斩敌无数,终悟“慎言”二字,才是最沉的遗训。
窗外的芭蕉叶被雨打得作响,滴水滚落,如为那位死于言戏的君王而哭。
永安宫的烛火在风里摇曳,刘备的手仍搭在诸葛亮的腕上——
似要将那些从尘世打磨出的智慧,一寸一寸地传递下去——
帝王可持刀立威,但更须以言暖心。
……
贞观时期!
朝阳穿透贞观殿的窗棂,映在案上堆叠的史册之上,晋史的纸页泛出微光。
李世民翻阅至晋孝武帝篇,眉间骤紧,随即一声冷叱——
手中书卷“啪”的一声掷在案上,紫檀几板震出沉响。
“朕看——这便是不听谏之果!”
房玄龄忙俯身拾起,青布袖口掠过笔洗,溅出的水珠落在“耽于酒色,疏贤忌谏”八字上,墨迹晕染,如醉酒的污痕。
“陛下所言甚当。”
他抚卷低语,“若孝武能纳贤言、戒私乐,何至覆灭于枕边之祸?”
殿角香炉中,龙涎香袅袅,烟气缠绕梁上“戒奢以俭”的匾额,衬得四字庄严如训。
李世民踱步至《氏族志》前,指尖划过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的名录。
“自晋室南渡,士族专权,帝王空名,纲纪溃散。”
“连内廷都容得妇人弑君——实乃人心已失!”
长孙无忌沉声进言:
“此乱根在后宫。旧制三夫人、九嫔、八十一御妻,却无防范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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