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曜的死,醉中失防,只是表象。根本的祸源,是宫禁废弛。”
张辅躬身奏道:
“臣请立规——自今日起,夜间后宫只留三名内侍当值,其余人等一律退避十步之外。”
“违者,斩!”
话音下,殿中一片寂静。
朱棣背手转身,目光在墙上悬挂的帝都宫阙全图。
那幅图以朱砂反复描绘,火光映照之下,宫墙的红几乎凝成血色。
他取笔,蘸金粉,在后宫区域用力一圈。笔尖穿透纸面,木板上留下刺目的划痕。
“这还不够。”
金粉顺着笔锋滴地面,闪着碎金般的光。
“传旨——在龙榻之下安设机关。”
他指着乾清宫的位置道:
“床脚藏机括,连铜钟于殿外。若夜间有异动,钟声不绝!”
“再命工部打造三百枚鎏金铜铃,悬于后宫门楣。”
“行走稍重即鸣,让世人皆知——大明之主,即便入梦,也持刀而眠!”
司礼监太监俯身疾书,笔尖在绢帛上急促划动。
朱棣的神色却渐冷,思绪回到了永乐十二年的北征——
夜半细作潜袭,是帐外的绊马索先动,他听声而起,手中长剑破帐而出。
那时的金属震响,与今夜想象中的铜铃脆鸣,重叠在脑海。
“靖难之役,白沟河上雷声惊天,燕军一度言天谴。”
他摩挲着令牌上的“永乐”二字,玄铁的凉意透入掌心。
“那时朕——若天命在此,理当辅正!果如何?”
朱棣猛地一拂袖,瀛涯胜览坠地,夹页中的象牙秤砣滚,撞击金砖,声若清铃。
张辅脑中浮现出郑和自海上献回的奇珍——
忽鲁谟斯的狮爪可碎铜,阿丹国的珊瑚如血。
可都不及眼前陛下此刻的锋芒。
“臣即刻传旨工部,命最巧匠入宫造机。”
朱棣微眯眼,“还要加一条——”
他目光掠过殿外锦衣卫,那群玄衣如夜鸦,披风翻动如暗潮。
“凡朕之寝宫侍女,入夜前必彻底搜身。”
“头饰换银,耳环摘下,鞋中衬布翻检。若藏针锥利器者——诛三族!”
殿角铜漏滴答作响,水珠入玉盘,与远处宝船厂的锤音遥遥相和。
朱棣俯瞰案上奏折,其中一本关于疏浚运河,仍留他亲笔批注:
“大明的江山,是铁与血铸的,不是祈福得来的。”
他冷笑一声:“司马曜若有朕十分之一戒心,又怎会被锦被闷死?”
张辅回忆起旧日征战,朱棣的军帐外三重守卫、暗号轮值,连送水之兵也要解甲而入。
那时他尚觉拘谨,此刻方悟帝命之危,全系微末细节。
“传旨翰林院。”
朱棣的声线陡然拔高。
“将司马曜的记载译成蒙古、女真、回回三种文字,编入劝戒书。”
“令诸藩使臣皆读——不能治家之主,不足治国!”
日光透窗,洒在帝都宫阙图上,正好照亮那道金圈。
朱棣凝视良久,只觉红墙黄瓦如鳞甲覆体,而他自己,便是潜于其后的猛虎。
哪怕闭目假寐,仍利爪待发。
司礼监太监捧着文帛退下,隐约听见陛下又低声吩咐:
“命锦衣卫彻查,后宫诸嫔之家,有无与外臣往来。”
“不论饮茶还是闲谈,只要牵扯,立刻拿人问罪!”
铜漏的滴答声里,似乎已传来工部巧匠锻造之声。
奉天殿的空气,除龙涎香的甜腻,又添几分金铁之冷。
那是永乐帝的安全之网——以机括为筋,铜铃为眼,铁腕为骨,织入夜色。
……
康熙时期!
南书房中,腊月寒风隔着三层高丽纸,只剩微弱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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