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般浓稠,压在无边无际的“金沙赌域”之上。这里不是寻常城市,而是一座漂浮于西北大漠深处的人造赌城——由无数黄沙、钢铁与欲望堆砌而成的孤岛。白日里,它被烈日炙烤得如同炼狱;夜晚,则化作赌徒的天堂,灯火通明,骰子声、牌响声、嘶吼声不绝于耳,仿佛整座城池都在呼吸着贪婪的气息。
在这座城的最深处,有一艘名为“沙舟”的巨型赌船,通体由黑曜石与青铜铸成,形如古时楼船,却悬浮于沙海之上,随风轻荡。传,只有真正触碰到赌道边缘的人,才有资格登上这艘船。而今夜,“沙舟”顶层的“血骰厅”内,一场足以震动整个花夜国赌坛的赌局,正悄然拉开帷幕。
花痴开,一身素白麻衣,发髻松散,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他端坐于赌桌一端,手指轻轻摩挲着一枚温润的骨骰——那是母亲菊英娥留下的遗物,据是她年轻时在边关赌坊赢来的信物。他从未见过母亲真容,只从夜郎七口中听过她的名字,和那一句:“你娘,是这世上最懂‘赌命’的人。”
对面,坐着一个男人——屠万仞的亲传弟子,“煞手”罗睺。此人年不过三十,却已练成“九重熬煞”,双目赤红,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冷笑看着花痴开:“你就是那个疯疯癫癫、自称‘赌痴’的夜郎七养子?也配来挑战我师门?”
花痴开不语,只是将那枚骨骰轻轻推至桌心。
“赌什么?”罗睺狞笑,“命,敢吗?”
“我从不赌命。”花痴开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沙漠夜风,“但我赌真相。你若输,告诉我,三年前,是谁在‘黑水崖’设局,害死我父花千手。”
罗睺瞳孔一缩,随即大笑:“花千手?那个自诩赌道君子的蠢货?他死得其所!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他死前,最后一局,是和我师父,屠万仞,对赌‘生死骰’。”
“果然……”花痴开眼底闪过一丝血光,但很快归于沉寂。他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夜郎七教他的“不动明王心经”口诀,压下翻涌的杀意。
“开始吧。”他轻声道。
赌局:三局两胜,项目——“盲骰定命”。
规则极简:双方各掷三枚特制铁骰,骰子内藏机关,掷出后需凭听觉、触觉判断点数,再由第三方盲人裁判验证。不准视物,不准用器,全凭“熬煞”修为与“千算”推演。
第一局,罗睺先掷。
他双手如爪,猛然一抖,三枚骰子在空中划出诡异弧线,地时竟无半点声响——这是“煞气封音”,以自身煞力压制骰子震动,干扰对手感知。
花痴开闭目凝神,耳廓微动。他体内的“熬煞”之力悄然运转,皮肤泛起淡淡青灰之色,仿佛与这沙舟的冷铁融为一体。他听见了——那三枚骰子地后,仍在极细微地颤动,如同心跳。
“四、六、三。”他缓缓开口。
盲人裁判伸手一摸,点头:“正确。”
罗睺冷笑:“运气好罢了。”
轮到花痴开掷骰。
他动作极慢,仿佛痴傻,手指轻托骰子,缓缓抛出。骰子在空中旋转,地时发出清脆的“叮”声,竟如钟鸣。
罗睺眉头一皱——这声音太清晰,太干净,像是穿透了煞气的屏障。
他闭目感应,却只觉一片空茫。那骰子的震动,竟与沙舟的摇晃、风的流动、甚至他自己的心跳,完美融合。
“五、五、六。”花痴开道。
盲人裁判验证:“正确,总点十七,胜过罗睺的十三。”
第一局,花痴开胜。
罗睺脸色阴沉下来。他没想到,这个被传为“痴儿”的年轻人,竟真有几分本事。
“第二局,加大赌注。”他冷冷道,“若你赢,我告诉你一个关于你母亲的消息。”
花痴开眼神骤然一亮。
“她还活着。”罗睺盯着他,“而且,她曾来过这艘‘沙舟’,挑战过我师父。”
花痴开的心跳几乎停滞。母亲……还活着?她来过这里?挑战屠万仞?
“她输了?”他问。
“她没输,也没赢。”罗睺冷笑,“她留下一句话:‘我儿若来,必取尔等性命。’然后,她走了。我师父,她是唯一一个,能在‘煞阵’中全身而退的女人。”
花痴开握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母亲的身影,在他脑海中第一次如此清晰——不是传,不是碎片,而是一个真实存在、为他留下誓言的女人。
“第二局,开始。”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一局,改为“反向千算”——双方轮流掷骰,对方需在骰子地瞬间,预测总点数。预测失败者,需承受对方一记“煞掌”。
罗睺先掷。
三骰飞出,花痴开闭目,心神沉入一片虚无。他听见风声、沙声、心跳声……然后,他“看”到了——三枚骰子在空中旋转的轨迹,地时的微颤,点数在刹那间定格。
“十四。”他道。
“叮!”盲人裁判敲钟:“正确。”
罗睺怒吼一声,猛然拍出一掌。煞气如黑蟒扑出,直击花痴开胸口。
花痴开不闪不避,体内“熬煞”之力瞬间爆发,皮肤如铁,硬接一掌。他后退半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仍稳稳坐着。
“轮到我了。”他擦去血迹,轻轻掷出三骰。
罗睺闭目感应,额角渗出冷汗。他运转九重煞力,试图捕捉那细微震动,可那骰子的声音,竟如幻影般飘忽不定,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时而似有若无。
“……十五?”他迟疑道。
盲人裁判摇头:“错误,实际为十二。”
“什么?!”罗睺睁眼,难以置信。
“你输了。”花痴开缓缓起身,目光如刀,“现在,告诉我,我母亲去了哪里?”
罗睺咬牙,却忽然狞笑:“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也无妨——她去了‘天局’的‘幽冥阁’,要取回一件东西。可自那以后,再无音讯。”
“幽冥阁……”花痴开默念此名,心中已定。
就在此时,沙舟外突然传来剧烈震动,警报声凄厉响起。
“不好!沙暴来了!”
“快撤!沙舟要沉了!”
赌客们惊慌奔逃。原来,这场赌局进行之际,一场百年不遇的“黑沙暴”正席卷而来,黄沙如海啸般扑向沙舟。
罗睺趁乱欲逃,花痴开却一步跨出,手中骨骰猛然掷出,正中其膝弯。
“啊!”罗睺跪地,回头怒视。
“你走不了。”花痴开冷冷道,“你还没告诉我,屠万仞,现在何处?”
罗睺咳出一口血,狞笑道:“你想找我师父?好啊……他就在‘幽冥阁’等你。不过……你若敢去,必死无疑。那地方,不是人能活着出来的。”
花痴开不语,只将母亲的骨骰收回袖中,转身走向船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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