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大剧院音乐厅内,灯光渐次暗下,最后只剩下安全通道微弱的绿色荧光和舞台边缘勾勒出的柔和光带,仿佛为即将开始的音乐盛宴屏住了呼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而期待的寂静,两千多名观众的低声絮语如同潮水般退去。
陈秋铭正微微侧头,向王春雨低声评价着音乐厅那如同冰雪洞穴般巧妙拢音的穹顶设计,一个熟悉又带着些微喘息的清脆女声便在他们身旁响起:
“铭哥?王老师?这么巧,你们也来听音乐会啊!”
两人同时转头,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金叶子和李一泽正站在旁边空着的座位前。金叶子白皙的脸颊因为匆忙赶路而泛着红晕,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她那双大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写满了意外和惊喜。李一泽跟在她身后,虽然不像金叶子那样气喘,但额角也带着细汗,他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只是眼神在掠过陈秋铭和王春雨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王春雨也感到十分意外,笑着问道:“叶子,一泽,你们怎么也来了?”
金叶子一边拉着李一泽赶紧坐下,一边语速飞快地解释:“我们来听马里奥的音乐会啊!我可是他的忠实乐迷,早就期待着了!我们俩一早就订好票了,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一结束,就赶紧冲出校门打车过来。结果不巧赶上晚高峰,堵得水泄不通,差点急死我!还好,总算是赶在开场前冲进来了!”她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然后得意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李一泽。
李一泽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带着他特有的淡然:“我就说不用那么急吧,肯定来得及啊。你就是这个急性子,一路上恨不得让司机师傅飞过来。”他这话听起来像是抱怨,眼神里却带着一丝纵容。
金叶子立刻不服气地反驳,同时寻求外援:“做事还是留好提前量比较好!宁可时间充足早来等一会儿,安安心心的,也不要搞得紧赶慢赶、心惊肉跳的才是!对不对啊,铭哥?”她转过头,眼巴巴地望着陈秋铭,像是要找一个权威的支持。
陈秋铭看着她那认真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附和道:“嗯,大宝说得对啊!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预留充足时间,是稳妥的做法。”他这话带着老师式的肯定,也带着长辈对晚辈的认同。
王春雨看着这师生二人一唱一和,忍不住抿嘴笑了,打趣道:“你们可真是亲师生俩,连这性子都一模一样。”
金叶子听到陈秋铭的支持和王春雨的调侃,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立刻扬起下巴,更加得意地看向李一泽,眼神里分明在说:“看吧!铭哥都这么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一泽面对这“师生联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语气里带着点认命又有点宠溺:“好吧好吧,你的靠山就在这里,这下没人可以‘欺负’你了,行了吧?”
陈秋铭闻言,却笑着摆了摆手,目光扫过李一泽和金叶子,话里有话地说:“别,一泽你可别这么说。要论起来,在这里你才是最厉害的。”
李一泽愣了一下,没太明白:“我?为什么?”
陈秋铭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慢悠悠地解释道:“因为啊……你的靠山,理论上可以管着她的靠山。”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金叶子和自己之间转了转。
这话一出,李一泽先是怔住,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又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最终化为一声低笑,摇了摇头,没再说话。这话里的逻辑绕了几个弯,却精准地戳中了某种微妙的关系。
一旁的王春雨却被这两人绕口令般的话给弄糊涂了,她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陈秋铭:“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靠山管靠山的?我怎么有点听不懂了?”
金叶子反应极快,立刻听懂了陈秋铭的调侃,脸颊微红,连忙摆手澄清:“铭哥!你……你别乱说!我可不是他的什么靠山!他厉害着呢,哪里需要我当靠山?我可不行!”她这话带着点羞涩,又带着点维护李一泽的意思。
陈秋铭看着两个年轻人之间这别扭又默契的互动,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像是随口问道:“看你们这状态,我倒是好奇了,你们这是……彻底和好了?还是仍在进行中啊?”他问得直接,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
李一泽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无奈,又带着点认命,代替金叶子回答道:“好了,但没完全好。用官方术语来说,我目前还处于‘留校察看期’或者说‘延长试用期’。”他用了个很正式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处境,引得陈秋铭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秋铭瞬间明白了,同情地看了眼李一泽:“好吧,明白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那你加油!”
就在这时,音乐厅内所有的灯光彻底熄灭,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紧接着,一束追光灯如同皎洁的月光,精准地打在舞台中央那架黑色的斯坦威三角钢琴上。深紫色的幕布缓缓向两侧拉开,被称为“西班牙钢琴王子”的马里奥身着笔挺的黑色礼服,从容地走上舞台。他身材修长,面容深邃,向观众席优雅鞠躬,脸上带着艺术家特有的自信与温和。雷鸣般的掌声瞬间爆发,充满了整个音乐厅。
马里奥在钢琴前坐下,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黑白琴键上。第一个音符如同水滴落入静谧的湖面,瞬间抓住了所有听众的耳朵。紧接着,一连串流畅而充满激情的音符如同奔流的江河,从他指尖倾泻而出。那是阿尔贝尼兹的《阿斯图里亚斯传奇》,充满了吉普赛式的热情与忧伤,强烈的节奏感和丰富的和声色彩,立刻将观众带入了伊比利亚半岛的风情画卷之中。
陈秋铭和金叶子显然都沉浸在了音乐里。当乐曲进行到某些技巧复杂的华彩乐段或情感转折处时,陈秋铭会微微侧头,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对金叶子说:“这个快速音群的触键,颗粒感真清晰……”“这里的情感处理,弱下去比强起来更难,他控制得真好……”金叶子也会不时点头,低声回应:“嗯,踏板用得很克制,声音一点不混浊……”“这个声部的旋律线条勾勒得太漂亮了……”两人就着昏暗的光线,低声交流着对演奏技巧和音乐处理的看法,俨然一副知音相遇、沉浸在共同爱好中的模样。
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外两人。李一泽对钢琴可谓一窍不通,那激昂的旋律和复杂的和声在他听来,虽然不讨厌,但也实在激不起太多共鸣。加上刚才一路狂奔确实有些疲惫,音乐厅里温暖昏暗的环境更是催人入睡。没过多久,他竟然真的脑袋一歪,靠在舒适柔软的椅背上,伴随着时而激昂时而舒缓的琴声,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呼吸均匀,睡颜安静,与周围凝神倾听的观众形成了有趣的对比。
而王春雨,她试图集中精神欣赏音乐,也想找机会和陈秋铭说几句话。但无奈,她对钢琴的了解确实有限,很难融入陈秋铭和金叶子那种专业的交流。更让她有些失落的是,陈秋铭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被音乐和金叶子吸引了过去,两人低声交谈时靠得很近,那种基于共同语言的熟稔和默契,是她暂时无法介入的。她几次想开口,最终都化作无声的轻叹,索性放弃了努力,目光有些空茫地望向舞台上那个忘我演奏的身影,心思却不知飘向了何方,安静地坐在一旁,像一个被隔绝在热闹之外的旁观者。
一个半小时的音乐会,在观众经久不息的掌声和马里奥数次返场加演中落下帷幕。灯光重新亮起,人们意犹未尽地开始退场。
陈秋铭、王春雨和金叶子、李一泽四人随着缓慢移动的人流走出大剧院。夜晚的文件岛,灯火璀璨,芬河倒映着两岸的光影,晚风带着水汽,清凉宜人。
金叶子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兴奋的红晕,她激动地说:“今天的音乐会真是听得我收获满满啊!马里奥对西班牙作品的理解和诠释太到位了,尤其是那首《格拉纳达》,浪漫又忧伤,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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