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树义道:“因为当时我并不确定菜行是否就是贼人的据点,故此若让我进行安排的话,我不会那般大张旗鼓,惊动那么多人,直接冲进去搜查。”
“毕竟万一菜行不是贼人据点,而周围有贼人眼线的话,我们的行动,便会直接被贼人知晓,从而打草惊蛇。”
王硅这才恍然:“所以你让下官立即封锁菜行的前后门,就是弥补贾平可能造成的打草惊蛇之事?”
刘树义颔首。
“不过……”
他看向贾平,目光幽深,道:“我的亡羊补牢,还是迟了,这些贼人,还是知晓了我们的到来。”
“正因此,在我们抵达戏园后,才会落入他们精心打造的骗局之中。”
回想着他们在戏园内遇到的事,杜构沉沉点头,他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谁能想到,最想要寻找长孙寺丞的贾管家,竟然就是贼人的同伙。”
“他应该是没想到,我们能这般轻易找到大安坊,这才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提醒自己的同伙,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找过来了,从而让他们尽快做出应对。”
刘树义点头。
杜构看向他:“所以那时,你就开始怀疑他了?”
贾平闻言,也死死地盯着刘树义。
刘树义摇了摇头:“说怀疑不准确,只是对他更为关注……”
“毕竟他之前的伪装太完美了,所以他会那样做,还是有一定概率,是因为对长孙寺丞太过担心,太想找到长孙寺丞,这才冲动行事。”
杜构等人想了想,旋即点头。
倒也是,若是贾平真的对长孙冲担忧到了极点,突然得知长孙冲可能被藏起来的地方,冲动一些,也是情有可原。
“那你是什么时候,彻底怀疑他的?”杜构忍不住询问。
众人也都好奇的看向刘树义。
刘树义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戏园内。”
他看向众人,道:“还记得红衣人挟持冒牌长孙冲从房间走出时,第一个开口的人,是谁吗?”
“第一个开口之人……”
赵锋眸光一闪,道:“是贾平!”
“还记得贾平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刘树义再问。
第一句话……
赵锋几乎脱口而出:“让红衣人别冲动,并且承诺,只要不伤害长孙寺丞,什么条件都会答应……”
刘树义点头道:“正如赵令史所言,在红衣人挟持冒牌长孙冲时,贾管家先于我们所有人开口,也正是因为他的这句话,使得当时的话题,瞬间就被引到了红衣人可以随意提出条件,我们只能被迫答应的事情上。”
“局势也在那一刻,掌控权,完全落在了红衣人手中。”
“这……”
刘树义不说,他们还没想到。
此刻经他一提醒,王硅等人这才意识到,还真是这样。
贾平就好似主动给红衣人递了一把刀,使得他们都处于这把刀的刀尖之下。
但凡贾平当时没有开这样的口,也许局势就不会那么快的,被红衣人掌控……毕竟那时,红衣人所有的同伙都要么被抓,要么被斩杀,他又是慌忙之下才从铁笼里把冒牌长孙冲揪出来的。
他的精神和情绪,都尚未彻底冷静。
这种情况下,他们未必没有其他办法,对付红衣人。
只是贾平那句话,让红衣人再如何不冷静,也有了抓手,知道该如何拿捏他们,掌握局势。
王硅眉头紧锁,道:“所以,贾平是担心自己的同伙不冷静,专门提醒他,告诉他该如何做?”
刘树义道:“不止是同伙……”
“想想那两个黑衣人。”
“在那两个黑衣人挟持冒牌长孙寺丞时,贾管家的行为和说出的话……”
王硅瞳孔一跳,直接道:“在那两人用刀挟持冒牌长孙寺丞时,贾平还是第一个开口,第一句话,还是让他们不要伤害长孙寺丞,还是承诺什么都愿意做……”
“当时我还因为他说的话,心里有所不满,认为局势根本就没有到那种程度,毕竟那两人被撞的握刀的手都不稳……可是因为他的那句话,使得我们又一次处于不利地位。”
“所以……”
他心里发寒地看着贾平,看着贾平那已经阴沉下来的脸庞,道:“你会这样做,也是为了提醒那两个黑衣人,让他们知道他们可以怎样做,便能安然无恙的带走冒牌长孙冲,从而方便你们真正的把长孙寺丞带出长安!”
“真没想到……”
王硅忍不住摇着头:“你口口声声说担心长孙寺丞,表现的那样急切和焦虑,结果,全是假的!”
“虚伪!狠毒!你可是看着长孙寺丞长大的,结果竟这样害他!你还有良心吗?”
贾平面目越发阴沉,那双原本看谁都带着真诚的眼眸,此刻也冰冷了起来。
他松开了抓着红衣人衣领的手,双眼阴狠的盯着刘树义:“就因为这些,你便认定我是他们的同伙?”
迎着贾平狠厉的视线,刘树义平静道:“你是长孙宅邸的管家,无论是见识,还是心性冷静,都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所以你第一次犯错,可以说是太着急了。”
“但第二次,明显我已经展露出了后手了,明显我对眼前的情况已经有所掌控……可你还是迫不及待的再次犯错。”
他缓缓道:“你说,我怎能不怀疑你?”
贾平不由闭上了双眼。
他知道刘树义有多难缠,所以已经竭尽所能的,避免自己露出破绽。
整件事,他没有亲自参与任何环节。
只在关键时刻,略微推波助澜一下。
可没想到,只是这种很小的助推,竟然都被刘树义给察觉到了。
但他也没办法……
他也知道,同样的事,做两次,难免会有风险。
可谁知道,刘树义竟然提前准备好了后手,竟然提前安排了程处默埋伏……
无论是第三方势力的插手,还是程处默的存在,都远远超出他的计划。
所以他只能再次助推……
毕竟,若是真的被刘树义他们救下了假的长孙冲,他们就能迅速识破自己的计划。
到最后,计划还是会失败。
“断案如神……”
贾平心中不由摇头道:“还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老爷真是找了一个靠谱的帮手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旋即重新睁开眼睛。
再看向刘树义时,神色已经恢复往常的平静。
他说道:“很好的推理,但……你没有证据。”
“我是长孙家的管家,谁不知道我对少爷有多疼爱?老爷专门派我来配合你,就是相信我绝不会害少爷!”
“老爷都这般相信我,谁敢怀疑我?”
“刘树义,虽然我不知你为何非要针对我,但你拿不出任何证据,就是诬陷!我一定会向老爷求个公道!”
王硅等人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贾平竟然还能如此冷静的反咬刘树义一口。
刘树义也眉毛一挑,道:“真不愧是长孙宅邸的管家,你的沉稳,比很多官员都要厉害……”
“你说的没错,你整个过程,除了说了几句话外,确实没有真正参与具体的环节,我的确找不到你的证据……”
王硅等人表情一变,这还是刘树义第一次承认,他找不到证据。
贾平则嘴角勾起,刚要笑着说什么,却听刘树义的声音继续响起:“不过,我现在没有证据,不代表以后也没有证据。”
刘树义意味深长的看着贾平:“以长孙寺丞的聪慧与谨慎,一般人恐怕没法完全骗过他,所以,只有你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表面上对他最疼爱的管家亲自出手,他才能完全放下防备。”
“因此,只要我能找到长孙寺丞,长孙寺丞自然能证实我对你的猜测,是对还是错。”
贾平瞳孔不由一缩。
原本平稳的表情,顿时变色。
但很快,他就稳住心神,道:“好啊!反正我没有做过这些,只要能找到少爷,我的冤屈也能被洗刷,正合我意。”
“那接下来……”
他看着刘树义,道:“只希望刘员外郎能找到少爷!”
刘树义听着贾平镇定的话,笑道:“贾管家是不是认为,你们把长孙寺丞藏的很隐蔽,所以我不可能找得到,这才有恃无恐?”
贾平冷笑道:“我只是知道自己是被冤枉的,才不怕验证!刘员外郎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是吗?”
刘树义深深地看着他:“那就希望当我真的找到长孙寺丞后,贾管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贾平眉头皱了皱,不知刘树义哪来的底气,这长安城如此之大,他不信刘树义能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找到长孙冲。
王硅等人也都明白,现在的关键,不再是刘树义与贾平的交锋,而是能否找到长孙冲。
而那红衣男子,已经因失血过多,伤势过重昏迷了,别说他不会说,就算想说,现在也说不出来。
赵锋不由担忧道:“刘员外郎,我们要怎么找长孙寺丞?”
“很简单……”
“简单!?”众人一愣。
贾平面色也是一紧。
只见刘树义深邃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贾平,不紧不慢道:“诸位难道忘了我刚刚的话?我说了,只有贾管家亲自出手,才能骗过聪慧谨慎的长孙寺丞。”
“也就是说,昨晚,贾管家必然亲自参与了对长孙寺丞的绑架与藏匿之事。”
“而贾管家藏匿完长孙寺丞后,必是立即赶回长孙宅邸,中间不可能去往任何其他地方,毕竟长孙尚书随时可能发现长孙寺丞失踪,而只要发现,他这个管家必然要被召唤。”
“故此,他会立即归家,之后没多久,就被长孙尚书安排寻找长孙寺丞,再之后,也就到了现在……”
“整个过程,他唯一有机会更换衣服鞋子的时间,就是返回长孙宅邸等待召唤的那短短几刻钟。”
“可是……”
刘树义看着贾平身上的衣袍,道:“贾管家衣袍上,还残留着明显的菜渍,这便说明,贾管家昨晚回去后,并没有珍惜这段更换衣物的时间,或者说,未曾想过自己需要更换衣物,毕竟他很清楚,他马上就要在外奔波,换了衣服很快也会风尘仆仆。”
众人听着刘树义的话,连忙仔细打量贾平的衣袍。
然后,他们果然发现,贾平衣袍的右下方,有着一处明显的菜渍。
贾平也下意识低头查看,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滴了菜渍。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
他冷声道:“刘员外郎关注我的菜渍干什么?这对找少爷,有用?”
“当然有用。”
刘树义似笑非笑道:“毕竟,这样我就能根据你的衣袍,确定你昨晚去了哪里。”
“什么?”贾平一惊。
其他人也连忙看向刘树义。
就见刘树义双眼幽深的看着贾平那风尘仆仆的衣袍,道:“贾管家的衣袍下摆处,以及靴子的边缘,都沾着一些红色的尘土。”
“这代表,贾管家一定在昨日,去过地面地面有红色泥土,或者类似东西的地方。”
说着,他看向杜构,道:“杜寺丞,你对长安比我要熟悉,你可知晓长安城什么地方,有红泥?”
“红泥?”
杜构想了想,道:“长安城以黄土为主,红土十分罕见,据我所知,长安城内,有红泥的地方,仅有三处。”
“一处,在皇宫御花园。”
“一处,在城外兰波寺。”
“而最后一处……”
他犹豫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自己清冷的妹妹,道:“在殖业坊北坊门附近的青楼——春香阁内。”
话音刚落,就听“啧”的声音响起。
然后,杜构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阿兄可真不一般,对长安城的青楼了若指掌,小妹敬佩。”
杜英似笑非笑的说道。
杜构眼皮狠狠一跳,他刚刚犹豫,就是怕杜英这种反应。
之前在妙音儿案时,形象已经受损,这几天好不容易挽回了一些兄长的好形象,谁知刘树义又问自己青楼的事。
此事关乎能否破案,他又不能隐瞒,结果……好兄长的形象,又崩塌了。
杜构心累的看向刘树义,心道以后有机会,还是多带刘树义走一遭这些青楼,免得再问自己。
看着杜构心累的样子,刘树义颇为好笑的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看向长孙宅邸的护院,问道:“昨日贾管家可曾离开过长孙宅邸?可曾去过兰波寺?”
护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皆是摇头。
“未曾,贾管家昨日并未有出门的任务。”
刘树义点了点头,重新看向贾平,道:“明面上,你未曾离开过长孙宅邸,那你便不可能是白天沾染的这些红土。”
“所以,你只能是晚上行动时,不小心沾上的它们。”
“昨晚长孙寺丞失踪后不久,宵禁便开始,故此你不可能出城去兰波寺。”
“而皇宫更不必多说,你没资格进。”
“所以,你唯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殖业坊春香阁。”
贾平那微胖的脸颊,随着刘树义这句话的说出,完全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
“可笑!”
贾平冷声道:“我昨日一直待在府里未曾出去过,怎么可能会去什么青楼!这些护院都能为我作证,你难道耳朵聋了,没听清他们的话?”
“哦?”
刘树义挑眉,似笑非笑道:“没去过春香阁……”
他忽然上前一步,几乎贴着贾平,让贾平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
就见刘树义吸了吸鼻子,道:“若是没去过青楼,那贾管家身上这胭脂香味,还有那类似于妙音坊内的药香味,是如何染到身上的呢?”
“什么?”贾平面色一变。
下意识用鼻子嗅去。
可仍是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杜英这时琼鼻微微动了动,眼眸转动:“还真有胭脂味与药香味,药物的成分与妙音坊有些许类似,都是催情的作用,的确是青楼会用的那种。”
贾平听说过杜英的鼻子有多厉害,之前刘树义多次破案,都是杜英鼻子的功劳。
此刻杜英也这样说,便是铁证。
他脸色彻底变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
刘树义看着贾平骤变的表情,意味深长道:“贾管家说自己昨日除了寻找长孙寺丞外,未曾离开过长孙宅邸,那贾管家该如何解释,你身上这来自青楼的味道,以及脚底和衣袍上沾着的红土呢?”
“我……”
贾平语塞。
“还有……”
刘树义转过视线,看向已经昏厥,不知死活的红衣男子,道:“他的鞋子边缘,也沾有红土……”
众人连忙看去。
果不其然!
“真的有红土!”
“还真是!”
“所以他们去过同一个地方!”
“这就是铁证啊!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昨晚他们除了杀害林家人外,就是藏匿长孙寺丞,可林家没有红土,所以……这是否证明,长孙寺丞就被他们给藏在……”
众人双眼下意识瞪大,连忙看向刘树义。
便见刘树义看着贾平那刹那间惨白的脸色,呵笑道:“贾管家,现在你还能说出我在诬陷你的话吗?”
“我——”
贾平张了张嘴,却再无声音。
他已无力反驳。
刘树义见状,笑了笑,直接转身:“走,带上贾管家,咱们一起……逛青楼。”
看到有朋友说节奏慢了,看来我又墨迹了,这几天时间太赶,写完就赶紧发,导致我没时间精简……有时也是我想把剧情写的更丰富,更曲折,所以铺垫也比较多,若是不把那些铺垫都解释了,案子结束后,就会留有bug,所以有时也不是我真的想墨迹。
以后我会在案子之前,考虑好篇幅,争取更加精简。
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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