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恙蹙眉盯着刘树义,便听刘树义道:“从徐熙的尸首,我们可以知晓,他的死因,是凶手用菜刀,疯狂在他心口与腹部劈砍,导致他受伤而死。”
“除了徐熙外,其他三人的情况,也是如此,这样我们便能知晓凶手的习惯。”
“凶手杀人,干脆利,不是一个喜欢慢慢折磨人的人。”
“既然如此,他在其他人身上,都没有留下其他伤痕,那为何会在徐熙的后脑处,留下这样的伤口?”
“这……”秦无恙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沉思片刻,道:“徐熙衣袍上有褶皱与灰尘,很明显他挣扎过,或许是凶手见他挣扎,很是气恼,所以多动了一次手。”
“合理!”
刘树义先是点头,但继而话音一转:“凶手可以气恼之下再动手,但问题就来了……”
他看着秦无恙,沉声道:“凶手明明手上有凶器,为何在动手时,要换武器?”
“而且你,徐熙与凶手搏斗,让凶手愤怒,所以再动手……可若是搏斗,徐熙怎么可能会将最脆弱的后脑面向凶手?正常情况下,两人搏斗,他难道不应该始终面向凶手,紧盯凶手的动作,才能增加自己的胜算?”
“这……”
秦无恙目光闪烁好一会儿,才道:“也许是徐熙自知不敌,想要逃走,这才被凶手从身后击中。”
“自知不敌?”
刘树义点了点头:“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我没有去现场调查过,不能更确切的判断当时的情况,所以我们姑且如你所,他是想要逃跑,那么再把问题换回去,凶手为何不用他最趁手的菜刀,而用其他武器?”
“他既然想阻止徐熙逃跑,难道不该用菜刀这明显可以致命的利器?他为何非要用钝器来击打死者的后脑?我们现在能够确定,他的钝器没有杀死死者,若换菜刀的话,我想那一刀下去,足以让死者毙命。”
“但他偏是没有,秦司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秦无恙脸色微变。
他哪里知道为什么?
他压根就没想过这些。
反正又不是致命的伤害,管凶手是为了什么。
只是他不能这样回答,否则就会给刘树义口实,让刘树义揪住这个问题不放。
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忽然眼眸一亮,想到了一个理由,道:“也许当时菜刀没有在凶手手边,所以凶手只能用其他武器。”
“凶器不在手边?”
刘树义笑道:“凶手去杀人,灭人全家,结果杀人途中凶器不在手边,很有意思的猜测。”
秦无恙表情一僵,赵锋直接咧开嘴。
他就知道,只要刘员外郎一来,这个无能的秦无恙,就一定会被碾压。
“不过……”
刘树义道:“你的,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秦无恙不想再和刘树义废话了,越是与刘树义接触,他就越有一种自己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怕再让刘树义下去,自己真的难以招架。
他直接道:“刘员外郎还是不要再这些无法确定的事了,你想要让我放了赵锋,就拿出实际的证据,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就别再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别急,我刚要这一点。”
刘树义对秦无恙的催促,没有丝毫意外,仿佛对秦无恙的反应,早有预料。
这让秦无恙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刘树义道:“我们先不凶器,只凶手用来击打徐熙后脑的钝器,不知……”
他眼眸眯起,深深地看着秦无恙,道:“不知秦司直,是否在死者宅邸,发现了这个钝器?”
秦无恙皱了下眉,下意识道:“没有。”
“没有?”
刘树义眉毛一挑:“是没有发现,还是认为这不重要,没有认真寻找?”
秦无恙冷冷道:“本官怎么,也参与过多个案子的侦破,岂会明知死者遭受钝器重击,却不寻找这个钝器?刘员外郎不要太看其他人。”
“哦?”
刘树义道:“也就是,你们仔细寻找,都没有找到这个钝器,那是否证明,这个钝器,也与凶器菜刀一样,被凶手给带走了?”
“当然——”
秦无恙下意识开口,可他刚完“当然”二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双眼猛的瞪大,表情骤然一变。
然后,他就见刘树义似笑非笑看着他:“我听,你们在赵宅找到了凶器菜刀,但我没有听,你们还找到其他东西,所以,我是否可以理解,凶手带走了菜刀与钝器两件他行凶的东西,可你们只找到了其中之一?”
秦无恙紧紧地抿着嘴,他终于明白刘树义绕了这么大一圈,要什么。
赵锋直接道:“没错,他们就只找到了菜刀,没有找到其他东西。”
刘树义笑了:“很有趣啊,对凶手来,菜刀的重要性,远高于钝器,但你们偏就只在赵宅找到了菜刀……”
他看向秦无恙,意味深长道:“秦司直,你能解释一下,钝器去哪了吗?”
秦无恙神色剧烈闪烁,双手下意识捏紧,他冷声道:“谁知道他把钝器藏在哪了?”
“藏?”
刘树义道:“秦司直该不会认为,他专门把处于次要位置的钝器给精心藏起来,却对杀了四条人命的菜刀不管不顾吧?”
秦无恙紧紧抿着嘴,没有言语。
他不知该如何反驳,确实,比起钝器,菜刀明显更重要。
凶手只藏钝器,不管菜刀,确实不合理。
“那也只能证明此事有些疑点,不能就此认为赵锋就一定不是凶手!”
秦无恙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却也不愿放弃。
杜构见状,不由皱了下眉头。
这已经是明显的漏洞了,不解决这个漏洞,不将钝器找到,就算赵锋承认自己是凶手,也难以形成完整有效的证据链。
可以,想给赵锋定罪,已经极难。
但即便如此,秦无恙还死咬不放,其针对之意,已经毫不掩饰了。
不过刘树义似乎对此仍有预料,面对秦无恙的针对,没有任何羞恼。
他只是淡淡道:“确实,这一点只能证明你们查案不力,连如此重要的物证都忽视了……”
“你……”秦无恙怒目以视。
就听刘树义不紧不慢道:“所以,我还有决定性的证据。”
“什么?”秦无恙一怔。
刘树义平静注视着他,道:“秦司直,我不知道你查案,是完全相信仵作,从不仔细检查尸首,还是也检查尸首,但过于粗心……”
“所以,你应该不知道,徐熙右手食指的指甲里,有一块的东西。”
右手食指指甲?
的东西?
秦无恙神色有些茫然。
他身为堂堂六品大理司直,自然不会撅着屁股绕着尸首转来转去,只需要仵作验尸后,把重要线索告知自己便可。
所以他确实不知道,徐熙手指里还有什么东西。
“是什么?”他忍不住询问。
杜构和赵锋也都看向刘树义,就听刘树义淡淡道:“带血肉丝。”
带血肉丝?
秦无恙先是一愣,继而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瞬间大变。
他瞳孔一缩,死死地盯着刘树义。
刘树义平静道:“还记得你刚刚,死者与凶手死前搏斗过吗?”
“我刚刚脱下死者的衣袍,仔细检查过死者的尸首,他的身上除了一条条狰狞的刀伤外,我并未发现,他哪里缺少血肉。”
“且他指尖并未染上过多的血迹,代表他指尖里的血肉,也不会是源于他自己的伤口,否则他指尖应该通红才对。”
“而这,便能证明一件事……”
秦无恙下意识咽了一口吐沫,就听刘树义道:“那就是,这一丝血肉,只能来源于凶手!应就是他与凶手搏斗时导致。”
“也就是,凶手也受伤了,身上必有一道浅浅的伤痕。”
“可赵锋……”
刘树义目光看向被绑着的,被鞭子打的血淋淋的赵锋,道:“你们在抓他后,给他换了囚服,所以你们应该知道,他身上是否有这样的伤痕?”
杜构猛的看向秦无恙,其他狱卒和大理寺的人,也都下意识看向秦无恙。
便见秦无恙脸色有些发白,他犹豫了一下,道:“当时没有注意,现在他身上又有这么多伤痕,已经无法确定了……”
“你……”
赵锋没想到秦无恙如此不要脸。
竟还不愿放他。
“无法确定?”
谁知刘树义闻言,却摇头:“秦司直似乎不知道我大唐的郎中有多厉害,你的鞭痕只是抽出了血痕罢了,又不是带走血肉,所以只要让经验丰富的太医来检查,我想,还是很容易确定那伤是鞭子抽出来的,还是指甲抠出来的。”
秦无恙神色彻底变了。
刘树义忽然上前一步,双眼紧紧地盯着秦无恙,不给秦无恙躲避的机会:“秦司直,现在,你还不让本官带走赵锋吗?还是……”
他似笑非笑道:“你真的需要我把太医请来,把这里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秦无恙瞳孔剧烈颤动,袖子里的手死死地握着,指甲都要抠破自己的皮肤了。
他看着刘树义的眼神,怨恨又愤怒。
他怎么都没想到,明明大好的局面,明明自己眼看就能一日破案,代替刘树义……结果,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就被刘树义给破坏殆尽!
他心中愤恨,却也知道,大势已去。
他很清楚赵锋身上有没有伤痕,更清楚若真的把太医叫来,自己只会更加丢人。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秦无恙将愤怒的神情隐藏,继而脸上露出虚伪的笑容:“其实本官也觉得赵令史不像凶手,只是本官查案,一切以证据话,所以本官只能先委屈赵令史……现在刘员外郎给出了足以证明赵令史不是凶手的证据,本官自然要还赵令史清白。”
着,他当即看向心腹,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放了赵令史?”
心腹愣了一下,这才连忙给赵锋松绑。
“嘶……”
解绑时,绳子划过伤口,令赵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刘树义眉头皱了皱,他来到赵锋身前,扶起赵锋,道:“如何?能自己行走吗?”
赵锋咬着牙,道:“刘员外郎放心,下官还不至于被连续折磨一个多时辰,就连路都走不了。”
这话一出,杜构与刘树义神色都是一冷。
这代表赵锋自从被秦无恙抓住后,秦无恙就一直刑讯逼供,若不是赵锋骨头够硬,刘树义来的也迅速,可能不得什么时候,赵锋就会被屈打成招。
就算杜构动用自己的面子,恐怕秦无恙也没有理睬,或者表面答应的很痛快,背地里根本就没有履行约定。
秦无恙神色微变,没想到赵锋竟敢出实情。
他阴沉沉的瞥了赵锋一眼,旋即笑道:“都是误会,本官也是为了找到真相,赵令史是刑部的人,相信应该能体谅本官的苦心吧?”
赵锋紧紧地抿着嘴,没有回答。
他也没法回答,秦无恙如此不要脸,把黑的成白的,自己要不体谅,岂不是代表自己不想找到真相?
杜构眉头也紧紧皱起,没想到秦无恙的真面目,竟是如此卑鄙。
刘树义脱下衣袍,将赵锋裹起来,以免赵锋受寒加重伤势。
之后,他看向秦无恙,突然道:“秦司直很想破案?很想立功?”
秦无恙怔了一下,不知道刘树义的意思。
然后,他就见刘树义双眼冷漠的盯着他,声音是比之前更加的平静,道:“此案我接了,秦司直若觉得能阻止我,就试试,看看能不能拦住我。”
“若是拦不住,那秦司直就得努力了,万一此案被我破了……”
秦无恙瞳孔微微放大,便听刘树义呵笑一声:“那秦司直立功的机会也就没了。”
“你……”秦无恙死死地盯着刘树义,刚要什么,刘树义的声音就继续响起:“秦司直不用感谢我,就当是我为了你如此照顾赵锋,给你的回报!”
完,刘树义便直接扶着赵锋,转身离去。
杜构深深地看了秦无恙一眼,也跟着向外走去。
秦无恙就这样定在原地,直到刘树义三人的身影消失,他才愤怒的一脚踹翻自己刚刚坐着的矮凳!
“欺人太甚!!!”
愤怒的声音,响彻刑讯室。
门外。
走在狭窄逼仄通道内的杜构,听到秦无恙震怒的声音,忍不住看向刘树义,道:“真的要这样做?”
刘树义动作轻柔的搀扶着赵锋,头也不抬的道:“不然呢?他欺负了我的人,害我的人受此重伤,我夺他功劳,让他功亏一篑,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赵锋听着刘树义的话,虽身体疼痛,可心里却暖呼呼的。
经此事,他才知道,自己在刘树义心中,有多高的地位,也知道刘树义究竟是一个怎样值得追随的人。
刘树义抬眸,看向幽暗的前方,漆黑的眸子在此时,倒映着火把跳动的火光,他的回答,其实没有完。
他还没有确定自己兄长,是否也受过秦无恙的压迫与欺辱。
若是有……
那么,这所谓的抢功,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赵锋:“一会儿我派人送你去刑部休养,以免他趁我不在,再对你出手……”
“不!”
赵锋却摇头:“我要陪刘员外郎调查,我对徐熙有一定了解,那凶器也是在我宅里找到,或许我有地方,能帮到刘员外郎。”
赵锋抬起头,与刘树义四目相对。
他脸色发白,因走动牵扯伤口,身体的疼痛令他额头冷汗直流,可他仍坚定的与刘树义对视,道:“员外郎,让我帮你吧,秦无恙在折磨我时,也顺嘴了不少案子的信息,我知道的细节,绝对比所有人都多。”
刘树义犹豫了一下,可在看到赵锋那坚定的神色后,终是点头:“好,那我们就一起查明真相,找出真凶,夺走秦无恙的功劳,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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