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问题一列,事情就不简单了。玄刀门和铁拳门向来不对付,昨夜却在同一刻攻西门;三江武社一向只收保护费,这次居然敢动火药桶;就连最怂的仁和药堂马车,都能精准绕开巡防哨——这不是江湖斗殴,是有人拿钱拿命在背后串局。
“查。”他提笔写下指令,“第一队,查各门派近三个月进出账目,尤其找陌生银票来源;第二队,盯所有联络点,查有没有统一发放的信物或暗语;第三队,审俘虏时不许用刑,给饭给水,套话为主。”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动作轻点,别惊蛇。咱们现在是扫地,不是砸缸。”
亲卫接过纸条,低声退下。
外面更鼓敲了三响,整个京城终于安静下来。白天的喧嚣褪去,只剩下零星灯火和巡逻的脚步声。
萧景珩揉了揉太阳穴,盯着一张地图发呆。上面用朱笔圈了个点——西城楼暗渠入口。早上阿箬说那儿发现过尸体,刀柄有黑莲纹。可奇怪的是,那具尸体身上没伤口,反倒是脖颈处有一圈浅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又松开了。
他正想着,门外传来轻轻两下叩击。
“进来。”
阿箬推门进来,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沾着炭灰,手里拎着个油纸包。“世子,给您带的。”她把纸包往桌上一放,“热包子,最后一屉,我抢来的。”
“你不怕烫?”
“怕啊。”她咧嘴一笑,“但我更怕您饿晕过去,回头又要说我‘不懂体恤主君’。”
萧景珩打开油纸,热气扑脸。他咬了一口,边嚼边问:“街上怎么样?”
“活了。”她说,“东头李婆家今晚煮了粥,免费送;孙铁匠开始修铺板了;连赌坊门口都贴了告示,说‘今日歇业,为国祈福’——啧,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挺好。”他点点头,“人一忙起来,就不会总想着害怕了。”
阿箬坐到旁边矮凳上,晃着脚:“不过您猜怎么着?刚才我去安置点,有个小孩问我,黑莲会还会不会回来?”
萧景珩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我说,不会了。”
“可他不信。”她低头抠手指,“他说,去年旱灾,官府也说会发粮,结果呢?”
屋里一下子静了。
良久,萧景珩放下包子,拿起笔,在卷宗边缘写了一行小字:“民心易失难返,胜仗只是开头。”
他吹了吹墨迹,抬头看她:“明天你再去一趟南市,找那些平日最爱传闲话的茶馆老板、算命先生、乞丐头儿,请他们喝茶,听他们唠叨。记住,别打断,别反驳,让他们觉得,咱们在乎他们说的话。”
阿箬眨眨眼:“您这是要搞‘舆情监测’?”
“差不多。”他笑了笑,“以前叫听风,现在叫接地气。”
她起身要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那个……您今天站那么久,累不累?”
“累。”他实话实说,“但比昨天轻松多了。”
她点点头,关门出去。
屋内烛火摇曳,映得墙上影子忽长忽短。萧景珩翻开最新一份供词,目光落在一行字上——“朔州急件,由西门入京,交‘掌灯人’”。
他指尖一顿,慢慢抽出另一张纸,对照之前记录的联络时间,发现每次行动前,都有类似“急件”的消息流动。
“掌灯人?”他低声念了一遍,提笔在名字外围画了个圈,越画越紧。
窗外,最后一盏灯笼熄了。
他合上卷宗,伸手去吹蜡烛,指尖离火焰还有半寸时,忽然停住。
烛光映在他瞳孔里,像一粒不肯熄灭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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