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赵项派工部勘验成果,回报属实。
於是下旨特拔沈括为宝文阁待制,准其进馆查阅文献典籍,並赏御前侍讲职位,便於沟通司天监与匠作监等处。
御街勒石刻碑,彰显功绩。
沈括听了李长安的劝,言称只要在距离南熏门一千二百三十六尺,又三寸六分立一块方尖碑就可以,无需刻字。
到时候人站在碑前,看著南熏门,就可以感受到一滴答声音走过的距离。
赵项大喜,这玩的太有格调了,比什么要求册封或者旌表的,更有个性。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很普通的一次“祥瑞”。
直到第二天,他们看见满街在传播的《圣人真偽论》,一下子就明白了剑之所指。
圣人者,
为天地立心,即寻求天地至理,探求万物变化之根要,使人去蒙味而就文明:
为生民立命,即为人类创造福祉,使人愈加健康、安全、自由、幸福,让普通人活的也有生命的乐趣;
为往圣继绝学,即继承和发扬前人智慧,拓展知识之边界,使文明之火生生不息;
为万世开太平,即建立制度、创造器具、编纂良法,保证文明得以不断生长,世界持续向前推进。
沈括之所为,乃是为天地立心之举,实为圣人之道。
而钻营官场、拾古人牙慧、聚朋结党,欺世盗名以称圣人者,皆名利之贼也。
是以,宋人为九州中华正统,应辨明真偽,去偽存真。
文章號召朝廷和诸官员,应鼓励沈括这般以实证为成果的人去追寻圣人之道,而不是鼓励那些蝇营狗苟,欺世盗名之徒。否则,將来必有王莽之祸。
这一下,世人皆知沈括是在挑战谁,文章是在影射谁了。
天底下就一个活圣人,那就是王介甫呀。
他有什么实证功绩,不过是学识渊博,重注五经,在地方上干了一点不甚出色的政绩,
这也配当圣人
王雾被气的发了好一阵疯,砸了书房,摔了最喜欢的景德镇瓷器,砍了家里一大片草草。
这帮人是要气死我爹么,哪有你们这么解释横渠四句的,张载老头我又不是没见过,这特么纯属瞎说。
沈括是个什么玩意儿,连进士还没考上,就是个工匠之学的偏才。
然而,比王雾更迷惑的,是在京中求学的吕大临。
老师张载远在关中,大哥吕大中、同门程顥、程颐,师叔周敦颐都不在汴京。
他想求证也找不到人。
师门的横渠四句是这么解么
李长安,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名字,两次拜访,好像也只有这个极尽聪明的人会如此曲解横渠四句。
別人门派的口號啊,哪有上来当自己家家训的,哭错坟头了不是
不对,老师说要我找一个关学传人,这李长安不正好么。
不行,我得赶快写信,好像这个新解,比原来更高远大气上格调了。
大家都得改口,老师张载原本就是这个意思,是被其他学生和士人给误解了。
原来这么多年,理学的希望在汴京,在李长安身上啊。
要不要把老师请过来,做一次正式的学派传人交接呢...
比吕大临更慌的是蚁附王党的小官儿和江南学子们,怎么有人砸自家招牌,王安石倒了那还了得
负天下三十年之望的王安石啊,安石不出奈苍生何的王安石啊。
居然有人想要推倒他们心中的神像,这无异於要把孔子从文庙里扔出去。
既然战爭已经来临,那就开始准备战斗吧。
一群群,一伙伙,一帮帮,每天几十场诗会雅集,只有一件事情,统一口风,支持王安石王相公。
聚会之后,他们串联成党,开始给王雾发邀约。
要天下第二聪明人出来主持大局!
王家內宅,王安石一家四口吃著晚饭,前面还商討著大女儿的婚事,其乐融融,不知怎么的,
又提到了最近的舆论。
王雾把收到邀请的事情一说,惹得王安石当时就黑了脸。
吃完饭,爷俩到小书房谈话。
“爹,咱们不能老当缩头乌龟啊。你不做声,还不让我去反击么,难道就天天让別人往我们头上泼屎盆子”
王安石神色黯然,再也没有年初那种意气风发的精神。
现在真的变成了一个老头,那种出没在街巷墙根儿,一早一晚背著手无所事事的老头。
“反击人家等的就是反击啊!你也想我死么
“前有《朋党论》,指我为王莽之徒,现在有《圣人论》,指我为大盗。连环计啊,若是我振臂一呼群起响应,那我就做实了是王莽在世;若我闭口不言,自请出京,人家又说我虚偽无能,家乡的士族也会弃我他顾。
“毒啊,除了做一个孤臣,或者立时就死,为父已经想不到解局之法了!”
王雾也清醒过来,自己真的出去领袖群雄,扭转舆论,赵官家还会信任父亲么
李长安,你好狠!
怎么当初没一下弄死你,让你还能祸害人。
不行,我得找他谈谈去,为了父亲的功业大计,我愿意承认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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