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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6章 贤皇(1 / 2)

火光在跳。

夜风呼啸著,从帐口灌入,捲起地上的灰烬,带出一股焦灼的血腥气。

那气息在空气里打旋,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威压压得发颤。

萧寧立在火光中央。

他神情平静,微垂的睫影投在脸上,像一道静默的锋刃。

帐中数百人匍匐在地,气息压得极低。

谁都不敢动。

那种静寂,几乎能听见每个人的心跳。

萧寧的目光,缓缓掠过人群。

那目光不急不缓,像一柄寒刀,冷而有序地一寸寸扫过跪伏的军士。

所到之处,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息。

他没有说话。

只是看。

那一双眼,沉冷如霜,不带一丝情绪。

直到——

那目光,终於在角落停下。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齐书志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蜷缩在阴影里,背靠木柱,双手死死攥著膝盖,指节都泛白。

他原本以为,自己藏得够深。

火光照不到的角落,混乱的人影足以遮住他。

他只要不抬头,就没人能注意到。

只要不动,就能活。

他告诉自己。

——別看。

——別呼吸。

——別让任何人记起你。

可那目光,还是找到了他。

齐书志的呼吸,几乎在同一瞬停住。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让他浑身的血都僵住。

萧寧没有言语。

只是看著他。

那一眼,不带怒气,却重得如山。

齐书志的喉咙上下滚动,几乎要窒息。

他忽然想起之前的一切。

想起自己被韩守义拉去的那一夜,几盏酒下肚后,杜崇武拍著他的肩膀,说:

“齐书志,记功册在你手里,兄弟们都信你。”

“这次若能记下大功,回京后我们都保你升迁。”

他当时犹豫过。

可想到自己不过一个籍籍无名的记事官,若无提携,一辈子都只能在帐册间討口饭吃。

於是他点了头。

於是他照他们的意思,改了军功记录——

把赵烈的名字抹去,添上了韩守义、梁敬宗、杜崇武。

只为换一句承诺。

只为能在乱世中多一分“安稳”。

那时他觉得,这点小事,不会有人查。

战事混乱,死人无数,谁还会追究一份功簿

可现在——

他的背脊冷得发抖。

汗水从额角流下,滴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响。

他心里疯狂地祈祷。

“別看我……陛下,千万別看我……”

他不敢抬头。

也不敢出声。

甚至连呼吸都浅得几乎要消失。

可那道目光,却像是能穿透一切阴影。

不需要问。

不需要猜。

那种目光,让他觉得自己所有的罪,都已经被看透。

齐书志的手开始发抖。

他想往后退,可背后是木桩,根本无路可退。

“陛……陛下……”

他喉咙乾涩,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那一声“陛下”,像是被压在喉骨底下,挣扎著挤出来。

萧寧没有回应。

他只是缓缓走了几步。

靴底踏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得刺耳。

“你。”

他终於开口。

声音不高,却让帐中所有人都听见。

“抬头。”

齐书志浑身一震。

他抬头的瞬间,火光映上脸,那张脸早已被冷汗打湿。

眼神慌乱,嘴唇颤抖,连下巴都在轻轻打抖。

“属……属下……罪该万死……”

他几乎是本能地伏地叩头,声音颤抖,连连叩首,额头磕得发出沉闷的声响。

萧寧的神情却没有任何波动。

他看著齐书志,就像在看一块被尘泥覆住的石。

“你叫齐书志。”

萧寧缓缓道。

“军中记事,功簿由你掌管。”

“是。”齐书志的声音细得几乎要碎。

“那韩守义等人,偽报军功,可曾与你有关”

那声音淡淡的,却像是天问。

齐书志浑身一抖,脸色瞬间发白。

“陛……陛下恕罪,属下……属下是一时糊涂,是被胁迫的!”

“是韩守义逼我改的功簿,是他威胁我——”

他声音越来越急,头一点一点撞地,磕得额角渗血。

可萧寧没有打断他。

只是安静地听著。

那种静,反而让人更恐惧。

齐书志说著说著,声音渐渐哑了。

他察觉那双眼没有动。

没有怒,没有恕。

像是早已知晓一切,只在等他说完。

“是臣之罪!”他忽然哭喊出声,“臣愿伏诛,愿以死谢罪!”

那一刻,整个营帐的空气似乎都沉了下去。

无人敢替他说一句情。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那是皇命所至。

萧寧微微垂眸,声音冷如夜风。

“你改功簿,可知此举何罪”

“扰军心,废军功,欺君,乱纪。”

他一字一顿,像是铁在地上敲。

“此四罪,皆可诛。”

齐书志猛地抖了一下,整个人几乎趴倒。

“陛……陛下——饶命!”

他失声叫道,声线里带著撕裂的恐惧。

“臣……臣只是个小吏,实非有意……是被逼迫的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

“被逼迫”

萧寧的声音更轻,却比风更冷。

“你若真惧强凌弱,当时可拒。可告。可守。”

“可你——”

萧寧抬起头,眼神森寒。

“你选了改笔。”

“你选了背叛。”

火光在他眼中一闪,光影落在脸上,如铁般冷。

齐书志的身体僵硬到了极点。

他想再叩首,可身体已经软了。

只能蜷在地上,像一条被拔了骨的蛇。

“蒙尚元。”

萧寧的声音骤然一沉。

“在。”

蒙尚元上前一步,肃然抱拳。

齐书志抬起头的瞬间,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初入军营时的样子——

那时他年轻,写得一手好字,被上官称讚“笔直如剑”。

他说要靠本事出头,不靠权贵。

可如今,那支笔沾满了骯脏的血。

他后悔了。

后悔那一夜贪那一席酒,后悔伸出那一支笔,后悔没能守住最初的自己。

若是早知结局,他寧愿一辈子写帐,也不愿背著这四字罪名——欺君乱纪。

他忽然笑了,笑声沙哑。

“原来啊……这天,真的有眼。”

他泪流满面,手指死死扣著地面,指甲都掀起。

心底无声地念:

“娘,我怕……”

那一瞬,他不再挣扎。

反而轻轻闭上了眼。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另外一边。

“齐书志枉为军吏,欺君乱纪,削功诬名。”

萧寧的声音一字一字,缓缓落下。

“——就地正法。”

四字出口,如雷霆。

帐中,死一般的静。

无人敢动。

蒙尚元领命,未多言,只抬手一挥。

两名禁军上前。

齐书志发出一声哀鸣,身子几乎蜷成一团。

“陛下!陛下饶命——!臣知错了——!”

他声音破碎,哭喊声在帐中迴荡。

可萧寧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转过身,神情冷静如常。

“北境不容此辈。”

话音落下,外头风声呼啸,一声利刃破空,瞬息而止。

齐书志的哭声,戛然而断。

营帐再次陷入死寂。

火光摇曳,照在萧寧的背上。

那一刻,没有人再敢直视他。

那一抹身影,在火焰与阴影之间,如神祇临尘,令万眾噤声。

今夜,北境无雪。

只有血与风。

而那一声“就地正法”,在眾人心底,震盪良久,不散。

火光渐暗。

帐外的风带著沙,呼啸著掠过旌旗,猎猎作响。

齐书志的尸体被拖出帐外,那条血跡在地上蜿蜒延展,一直拖向黑暗的尽头。

空气里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铁腥气,与烧焦的木味混在一起,让人胸口发闷。

无人言语。

那一刻,整个大帐静得像是坟场。

所有人都低著头,气息不敢乱出,连风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火光照在萧寧的侧脸上,半明半暗,冷冽而坚。

他立在火前,沉默了很久。

那份沉默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像是在权衡,也像是在落笔之前,酝酿最后一笔。

许久,他缓缓抬起手。

掌心向下,轻轻一压。

“好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

眾人如梦初醒,连忙俯首。

“该惩的,已惩。”

萧寧的声音缓缓流淌,如铁水般沉。

“但北境之战,不止有罪,也有功。”

他环视眾人,目光冷静,却多了几分深意。

“这一路微服而来,朕看到了许多。”

“有人贪功偽报——朕已见。”

“有人临阵怯战——朕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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