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一凝看着三夫人看着离去,端起杯子喝下药液,体内才缓缓升起一丝暖意,她呼出一口寒气,捏着杯子的手止不住的发抖,若不是爱女心切,以她的状况是万万不可多走动的。
她靠向丈夫,再也不想动用一丝力气,水浩然小心将她搂在怀里,用温和的灵力调理她的身体,待陶一凝稍微恢复过来,便轻柔抱起,走回屋内。
“只有我们两个了,把那一晚的事一五一十道来。”
“你累了,应该好好休息。”
“你说不说。”
“唉”
随后,水浩然一边用灵力为陶一凝治疗,一边从头说起好运踏进主殿之后的所有事,陶一凝一直安静的听着,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从口鼻传出,直到水浩然将一切细节尽可能的描述,更是不惜用一切溺爱之词称赞女儿的表现,最后才让陶一凝安然睡去,她的伤实在太重,心脉撕裂,灵力在体内四处炸开,若不是水浩然及时用水灵力守住五脏六腑,哪怕不死也必然是半废。
陶一凝的伤势真正清楚的只有水浩然,这也是水浩然在面对她的质问时,既不敢刺激她,又不敢隐瞒她的原因,他真怕爱人一不小心就又动怒,伤了心火。
看着陶一凝安心的笑意,水浩然很清楚,有关女儿的所有事,她都必然要亲自了解才敢放心,丝毫不敢假借人手,哪怕这个人是自己。
而在本脉深宅彻底陷入寂静之时,一道身影正扛着另一道身影落在了某处深宅,她们正是蝶夫人和水笑笑。水笑笑刚刚去看望过正在休息的大哥水一鸣,准备扭头再去确认一遍好运的情况,结果就被自己娘亲半路截住抓了回来。
“蝶娘亲,你快放我下来,我都多大了。”水笑笑被抓住的一瞬间就知道了来人是谁,毕竟这个手法她可是从小体会到大,小时候,她经常会在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睡在了蝶娘亲的屋子里,然后生母陶一凝就会气势汹汹的来抓人,水笑笑还小不懂那么多,面对蝶娘亲的举动,她也只是搂着她的脖子咯咯直笑,煞是可爱。
蝶夫人可不管这个小丫头的挣扎,狠狠的拍了几下她的臀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小妮子你给我老实点,不然看你蝶娘亲我今晚怎么收拾你。”蝶夫人气势汹汹的说道,随后一脚踢开屋门,将侍女都遣了出去后,大步走进里屋,水笑笑捂着脸不给人看到自己的羞耻的表情,而那些自小看着笑笑长大的侍女无一不是捂着嘴含笑跑出,这个场景她们甚是怀念,随着水笑笑长大,已经数年未曾见过。
“好啦,快给小小放下来吧。”
水笑笑听到熟悉的声音,激动的喊道:“秋娘亲,快救救我。”
“感情我成了坏人!”蝶夫人没有好气将水笑笑放下,动作轻柔,生怕给小丫头碰坏了。
“才没有呢,谁不知道你蝶娘亲最疼我们的小小。”秋夫人从桌边起身,桌上,早已摆满吃食,被她用灵力保温着。
“两位娘亲,小小想死你们了。”被放下后,水笑笑激动的扑到蝶夫人的怀里,本来没好气的蝶夫人瞬间就心软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和秋夫人一起将她搂在怀里。
在水灵洞的时候,水笑笑想到最多的就是自己的三位母亲,她一直知晓三位母亲对她的宠溺与疼爱,一想到自己的失踪会导致她们的担忧和悲伤,在洞窟里的那些日子,她更要难受一万倍。
所以在回到水族后,她第一时间就想去见父母,知晓母亲闭关不问世事时,她心里石头忽然掉下,但又想到还有两位娘亲一直在寻找自己,她就既担忧又恐惧,因为这一次前往小水城完全是她的任性而为,水将之虽然有失职之责,但在水笑笑看来,是自己非要和师傅一起走,才导致的后面的一切。
她是水族的明珠,众星捧月的公主,却丝毫没有一点娇蛮任性,她天性纯真,用纯粹的善意平等对待家族里的子弟们,在严酷的修行环境中很多支脉的兄弟姐妹在小时候都被水笑笑治愈过,因此在水一鸣没有干涉之前,水笑笑的身边才会不知不觉聚集起很多人,哪怕之后水一鸣强势清场,现在也依旧很多支脉子弟对水笑笑念念不忘,心存感激。
但这份善良也就导致水笑笑在面对愧疚时,更加无所适从,在快要见到两位娘亲时,她突然逃跑了,她逃在闭关房里,逃到好运的身边,逃到擂台之上,大比时,她无数次看向父亲身边,生怕哪一位娘亲忽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蝶娘亲秋娘亲,小小再也不会乱跑了,你们千万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两位娘亲耐心的哄着,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她们任由水笑笑哭湿衣襟,只是安静的守着,而水笑笑早就已经哭成泪人了。
不久后,水笑笑红着脸离开蝶夫人,又躲进秋夫人怀里,这让两人哭笑不得,看着伤心欲拒的孩子,她们又何尝不难过,在知晓噩耗的那一刻,两人几乎是不相信的,若不是留在族类的魂灯暗淡无光,她们是绝不可能相信这种事,然而,还没来得及难过,陶一凝重伤的消息就接踵而至,在经历短暂的悲痛之后,她们强行振作,为了稳住局势,在大比推迟的期间,一边继续准备大比,一边配合水浩然治疗昏迷不醒的陶一凝,直到水笑笑归来后,她们才彻底的哭泣了一场。
面对水笑笑她们从未有责怪之心。
“饿了吧,你肚子都叫个不停了。”秋夫人将水笑笑按在凳子上,用灵力揉捏哭红的眼角,心疼不已,蝶夫人急忙夹菜,撕开焦香的兽腿,放到碗里,若不是水笑笑红着脸拒绝,她恨不得亲手喂她吃。
水笑笑越吃小腹叫的越响,她只能不停的吞吃食物来掩盖尴尬,假装听不到二人的笑声,吃了好久,桌上的食物都换了两轮,水笑笑才发出饱嗝声,回族之后,她一直感觉有饥饿感,还以为只是思乡急切,没有多想,如今这般如猛兽一般的姿态,再迟钝,她也感觉不对劲了。
“你这次出门虽然九死一生,但也得到了天大的机缘,因为你的血脉纯度大幅度的提升,导致你对灵力的需求量远胜过去,在你的身体适应之前,你只能靠摄取一些富含灵力的灵物才能弥补缺失的灵力了。”秋夫人温柔说道,用手帕擦去水笑笑的嘴角的残渣后,桌子也被蝶夫人用灵力清理的干干净净,为了不让其他人打扰母女团圆,这种杂事,她也难得随手做了。
“秋娘亲,你怎么知道的。”水笑笑疑惑道,在吃饱后,她忽然舒服多了,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
“小妮子,别说本脉,就是这逍遥大陆又有多少事情是你秋娘亲不知道的。”蝶夫人捏了捏柔软的脸蛋,宠溺说道。秋夫人一听,眼底闪过一丝暗淡,呼吸不为人知的一滞。
在整个事件中,对水笑笑出事最自责的除了水将之,另外一人便是秋夫人,作为整个逍遥大陆情报网的源头,对于内鬼的谋划,她是早已预感并且早期开始撒网的,但为了捞到真正的大鱼,她放任事件恶化,任由一些支脉子弟被猎杀,就是为了找到一直以来没有被水族发现的一条盘龙大陆渗透路线,但却没有想到水笑笑也被牵扯进去。
所幸最后被她逮到了对方留下的一点尾巴,并且之后顺藤摸瓜或许能抓到更大的鱼。
“好了,你看你,吃的浑身是油,已经准备好了,还不快去收拾一下。”秋夫人将水笑笑赶到侧室,那里沐浴的准备早就准备好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秋夫人喃喃说道,眼睛盯着水笑笑离开的方向,蝶夫人叹息,替她抹去眼角流下的泪光。
“你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好好休息了。”蝶夫人担忧道,虽然灵阶者可以用修行代替睡眠,但修行是要耗费精力,一般灵阶等级越高,就越能延长修行的时间。
“无妨。”秋夫人起身准备收拾床铺,却被蝶夫人按住肩膀,对此,她也欣然接受没有客气。
不久后,水笑笑换好睡裙回到内室,她也知道今晚两位母亲必然不会放自己走,特别是蝶夫人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她一边整理着语言一边老老实实的爬上床铺。
“我还以为你会逃跑了,想不到今天这么听话。”蝶夫人与秋夫人一前一后进屋,最后两人一左一右给水笑笑夹在中间,床铺很大,三人可谓是绰绰有余,但水笑笑却觉得有些拥挤。
“小妮子,快把经过从头到尾,一五一十的说来。”蝶夫人的掌心撑着脸颊,紧紧的盯着水笑笑的眼睛,就像是要看出她隐藏的所有秘密。
“慢慢说,不用急。”秋夫人抓住水笑笑的一只手,像过去哄她睡觉一样。
水笑笑思索了一下,最后决定从黑水城开始讲起,在她看来那是一切的开端。
从黑水城说到黑木林,然后又说到天水老人和千滔瀑,她小声诉说着,这些话她曾经已经和父亲说过一遍,但在两位母亲身边,每每讲到自己身处险境时,她却总是难以开口,她能感受到蝶娘亲的呼吸变得沉重,秋娘亲的手掌则隐约有些发力,似乎是感受到孩子的内疚之情,二人温柔说道。
“没事的,别怕,娘亲们在。”
“说累了就歇会,渴不渴?”
水笑笑将被子拉起挡住脑袋,暗自擦去泪珠后,又重新开始诉说。
她说着好运独自断后时自己的惊讶,说着发现好运深受重伤的愤怒,说着二人艰难击败杀手却发现天水老人的惊恐,说着桥断之后她拉着好运的手最后追随着跳下千滔瀑的决绝。水笑笑的声音越发平静,她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她忽然发现,在那些九死一生的桥段里,她的脑海渐渐被一个少年的身影所充斥,那个少年的手掌和兄长一样的满是老茧,那个少年的臂膀如兄长一般坚实有力,那个少年脊背与兄长一样挺拔坚定。但是明明一切和兄长如此相近,但那个少年给自己的感受却截然不同。他的手掌粗糙,握紧自己的手时却总能让她感受到温柔和力量,他的臂膀有力,一次次的保护与呵护都让她的内心涌出无限的感动与悸动,他的脊背是那么的挺拔,他的脚步好像永远不会因为困境而停下,哪怕自己深陷绝境,伏地不前,他也会毫无怨言的背负着自己慢慢前进,用他那如阳光般的温暖的声音鼓励着自己。
慢慢的,水笑笑的脑海已经被云好运的一举一动所浸染,她的眼眸闪烁着光芒,每一次提到好运,她的声音就会多出一份羞涩与喜悦,她望眼欲穿,好似在那深邃的星云之上就藏着倾心之人。
而这一切,却都被两位母亲看在眼睛,她们心情复杂却又打心底为女儿感到开心,也对那位少年的好奇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顶峰,秋夫人看着女儿越发成熟的面庞,终于忍不住困意陷入安眠,哪怕睡意极深,她抓着女儿的手也丝毫没有放松。
不知不觉,水笑笑说完了一切,才猛然惊觉,自己把原本隐藏的细节全部诉说出来了,她心虚看向两个母亲,发现其中一位抱着自己平静的呼吸着,眉宇间有着不在遮掩的疲惫。
“自从你出事后,你秋娘亲就没合过眼,她真的太累了。”蝶夫人低声说道,水笑笑同样低声回应,抓着秋娘亲的手更紧了些。
“不过想不到你这小妮子也学会撒谎了。”蝶夫人含笑说着,提出了水笑笑两次证词不同的痛点。
水笑笑紧张的看着蝶娘亲,眼睛满满的都是撒娇的意味。
“那只大黑龟你的娘亲也都见过,不过当时他还没有这么大,不知道这些年都吃了些什么天地宝材。”
“蝶娘亲,您居然认识我龟叔!”水笑笑有些惊喜,她虽然猜测父母一辈曾有不少交集,但似乎双方的牵扯比预想中要多。
“嗯,龟叔?”蝶夫人迅速掩盖住了眉宇间黑气,无奈说道:“你如果听话,乖乖修行,娘亲都会慢慢告诉你。”
在蝶夫人温柔的细语中,水笑笑久违的陷入了最深的睡眠之中,而在梦中,好运的身影不断浮现消失,她却只能呆呆的望着。
而在本脉宅邸的另一头,一处明月湖边,两个少年的身影正不远不近的并立着。
月光如水,深夜的寒气丝毫无法影响到少年们,湖面平静无波,倒也契合二人此刻的心境。
“找我何事?”水一鸣盯着湖面,平淡问道。
“我想向白天的对决向你道歉。”云好运轻声回答,随后又说:“我胜之不武。”
“败了就是败了,你现在说这些,当真是瞧不起我。”水一鸣声音带上了一丝阴沉,我不甘心此次失败,但绝非不认这次败北。
“你如今废话连连,难道是想说当时正面对决你能赢我?”水一鸣说道。
“不,正面对决我绝无赢过你的可能。”云好运诚恳说道,他看向水一鸣,大脑不断复盘那一战,他越想越心惊,最后那一刻,水一鸣若是不与自己正面相争,拼到最后,自己一定会败在那凝结特性之下,这也是他纠结至今的原因。
“但你依旧赢了。”水一鸣同样看向云好运,终于正视起这个最初不当一回事的少年,他坚定不移的说道:“输掉的人是我。”
“我败给了自己的自负,最后那一击,若是生死之战,我必然心脉爆裂而死。”
水一鸣淡然的说着自己的死状,他又何尝不是一次次复盘最后那一战,他同样懊恼不甘,如果说云好运只有一种赢的可能,那么他就只有一种输掉的可能。
擂台之上,规则就是一切。
“你曾在小水城和惊雷交手时,用过这般手法,是我不够重视。”
“但我还是想说抱歉,我辜负了你那最后一击。”在天穹之中,面对这惊艳决绝的一招,云好运曾忍不住了想要调动全部力量,但他最后忍住了,不对,他反复思索,最后坚定了缘由,是他面对那一击畏惧了,避开了锋芒。
“原来如此,你原来在纠结这个。”水一鸣不由觉得可笑,他似乎第一次认识到面前这个少年一直藏于面庞下的性格。
“哼。”对于这种无意义的对话,水一鸣只觉得厌烦,他转身迈开步伐,却听到云好运再度开口。
“来日再战,我一定会正面击败你。”云好运盯着黑暗中的背影,这一刻,水一鸣成为了他的目标,他忽然明白,只有成为这样的人,才能保护好水笑笑。
“你真以为同阶可以正面赢过我。”水一鸣不屑笑道,明明是漆黑的夜,在湖面映出的些许月光中,两位少年的眼睛却明亮的刺眼。
“有何不可?!”看似疑惑,实则反问,云好运感觉内心的战意在不断汹涌,他发现自己逐渐与最初的自己背道而驰,那个散漫,云淡风轻的自己逐渐被另一个自己所掩盖,而且都是因为他爱上了一个距离自己遥不可及的女孩。
水一鸣走了,无声无息,云好运看向水中明月,随后缓缓抬头,朝天上那轮明月望去,在赢下逍遥大比后,云好运毫无疑问距离那轮明月更近了一些,但仍然不够,仍然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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