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诗允独坐在看台上,心中那份因刻意引诱和愧疚交织的情绪越发浓重。她拿出手提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雷耀扬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他似乎还在忙。
“喂?”
雷耀扬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处理事务的简洁。
“是我。”
齐诗允的声音下意识放轻了些,听着略显疲惫:
“我在马场…坐得有点累,突然想回雅典居那边歇下,好久都没有回去过了。”
听过,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似乎觉得有些意外,但又很快回应:
“好。让加仔送你过去。”
“密码锁没换,佣人定期有打扫,应该几干净。”
随即,他将语气放缓,像叮嘱细路仔一样啰嗦:
“你自已一个人,锁好门。我处理完手头这点事就过来陪你。”
“嗯。”
齐诗允低低应了一声,但那份利用他关切的负罪感又浮上心头:
“你…不用太赶,我自已可以。”
“知了。一阵见。”
雷耀扬在那头似乎轻笑了一下,但没再多说。
挂断电话,齐诗允深吸一口气,收拾好东西,起身准备走下看台。
散场的人流熙熙攘攘,她在加仔护送下随着人潮往外走。
马迷们纷纷讨论着刚才那场比赛,言语里,有激动也有惋惜,而这一切对齐诗允来说,不过是抚平内心嘈杂的背景音。
就在经过一个卖马经报纸的摊位时,女人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不远处一个高瘦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连帽衫,鸭舌帽被压得很低,侧脸轮廓瘦削嶙峋,与自己对视一眼后,便快速闪入一条通往停车场的小径。
在目光相撞那一瞬间,齐诗允的心脏狂跳,仿佛要冲破胸腔。
……程啸坤?!
可那张脸…与自己记忆中的模样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完全陌生。
但那狠戾眼神…那个身形,那种隐藏在匆忙步伐里的阴鸷感和怯懦,像极了记忆中那个被自己摧毁了的程啸坤!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的挛缩,女人猛地停下脚步,焦急地踮起脚尖,视线拼命地在那片混乱的人群中搜寻。
可帽檐遮挡,人影幢幢,那个身影如同鬼魅,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
是自己眼花了?
还是…他真的来了?
如果是他…他真的敢回到这个带给他无尽痛苦的地方?如果不是他…怎会给自己如此强烈到作呕的感觉?
想到这里,一股寒意沿脊椎骨窜上,混合着一种猎物被猎人盯上的悚然,让她指尖发凉。
“允姐?”
“允姐?”
加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明显的疑问。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瞬间煞白的脸色和慌乱的眼神,也警惕地向四周张望。
“冇…冇事。”
齐诗允蓦然回神,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拉低了帽檐:
“可能是我看错人…走吧。”
从马场回雅典居的路上,她异常沉默,只是偏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份惴惴不安,越来越强烈地笼袭着她,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还不断在脑中反复回放。
到底是幻觉,还是来自那鬼影的挑衅?
和中环那日珠宝店里看到的…是同一个人吗?
思绪万千时,白色波子平稳地驶入雅典居地下车库。这座高档住宅区依旧安静奢华,仿佛与外界的纷扰隔绝,却让齐诗允的心格外地不平静。
“到了,允姐。”
加仔泊稳车,绕到后方开启车门,准备像往常一样护送她上楼。
女人走下来,但那股心悸还在周身围绕。就在两人走到一半时,她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幽微的急促:
“啊,我顶帽好似落在车后座……”
“加仔,你帮我找找看好不好?”
此刻,她急需一个独处的瞬间,急需一点空间来消化刚才的惊惧和混乱的思绪。
虽不是半山,但这里安保措施也极为稳妥,加仔不疑有他,立刻点头调转方向:
“好,允姐你先上去,我马上就来。”
“嗯。”
齐诗允没有迟疑地低声应承对方,便快步走向电梯间。
可她仿佛急于逃离什么,又像是要尽快躲入一个安全的壳里。
按下按键,电梯无声上行,一直抵达顶层。
走廊空旷安静,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她快步走到那扇熟悉的暗红色大门前,指尖因为心绪不宁而微微颤抖,按下密码锁按键时,凉意陡然钻入皮肤。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弹开。
就在她刚推开一条门缝,还没来得及迈步时,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从身后箍住了她的腰!
很快,另一只大手带着粗粝的触感,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她的口鼻,将那声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死死堵了回去!
巨大的惊恐瞬间攫住心脏!女人瞳孔猛地收缩,浑身血液似乎都快要冻结成冰!
是程啸坤?!
他跟踪我?!
他怎么进来的?!
强大的力量不容抗拒地将她整个人往后一拉,齐诗允踉跄着,撞入一个坚硬温热的胸膛,随即,又被一股脑地推进了昏暗的屋内!
“呜——!”
她拼命挣扎,用手肘向后猛击,双腿乱蹬,强烈的恐惧和求生本能让她爆发出巨大的反击力量。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和暴力并未降临。
捂住她嘴的手松开了些许力道,箍住她腰肢的手臂却收得更紧,随后,一个她熟悉到刻入骨髓的、带着一丝戏谑的低沉嗓音,贴着她敏感的耳廓响起:
“啧…雷太现在的警觉性,似乎低了不少喔。”
“………”
听到这话,齐诗允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滞,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几秒后,她颤巍巍地转过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清了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促狭笑意的脸。
是雷耀扬。
巨大的惊吓过后,是极致的虚脱,紧接着,是汹涌而上的怒火和后怕。她的心脏还在疯狂擂鼓,腿脚发软,几乎站不住。
“雷耀扬!”
“你痴线啊!!!”
她气得声音都在抖,想也不想,回身就用尽力气捶打对方健硕的胸膛,眼眶却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
“你想吓死我啊!我以为是…我以为……”
她说不下去,那种极致的恐惧感还在体内流窜,让她浑身冰凉。
雷耀扬站在原地任由她发泄地捶了好几下,才捉住她的手腕,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察觉到她的颤抖和哽咽,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语气变得低沉而认真:
“Sorry……”
“就是担心你,所以我才提前过来,看下是不是真的容易被人潜入喽。”
男人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心疼:
“结果?一逮一个准。”
“如果今日真是第二个,点算?”
齐诗允把头埋在他胸膛里,身体依旧在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的。
她确实无法反驳,因为刚才的松懈确实致命。而雷耀扬恶作剧一般的试探,虽然方式恶劣,却精准地戳中了她最深的恐惧,也变相提醒了她危险的迫近。
女人紧紧抓着他的衬衫,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和熟悉的体温,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被故意捉弄的恼怒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口气,长长地、颤抖地吁了出来。
太阳已经西沉,暮色衬出窗外朦胧灯影,昏暗房间里,两人相拥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盘踞在心底的危机感并未解除,反而以另一种方式,更加真切地笼罩了下来。
此刻,齐诗允太想要忘记这种感觉,或者说…是想要逃避这种感觉。
于是,她拽住对方被她扯得有些松散的领带,踮起脚,主动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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