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难想到,可你为什么要承认?咬死不承认他们拿你没办法。”
“我若不承认,所有的人都休想参加高考。”他说,看起来很轻松,“我只能站出来,不能因为我影响了大家的前途,我不能当孬种!”
“你爸爸呢?他不会没有办法的,这社会只要有钱,没有摆不平的事儿。”
“他还不知道,”史云龙说,“这回我没有告诉他。”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他?他出面一定能解决的。”
老板将我们点的小吃端上来了。史云龙抓起一只野猪蹄,他从来不戴一次性的手套。他啃了一口,说:“不,陆漫兮,这回我的决定是对的,我第一回觉得自己做了伟大的决定。我不能一辈子依靠我的父亲,我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他的吃相勾起了我的食欲,我也抓起一只,他继续说:“在中国五千年的历史中只有两个男人才能成为我的偶像,你知道哪两个吗?”他看了我一眼。
我思索了片刻,摇摇头。
“曹操和毛泽东,只有这两个,别的,都不足挂齿!”
“为什么是他们?”在我心中,那些能载入史册的人都很了不起。
“是男人就不应该承认自己的错误,事实上,陆漫兮,我从来没有后悔我做过的事情,去年游行,今年组织这场告别晚会,还有现在,我即将做的决定,我决定从此脱离父母的荫蔽,我都没有一丝的悔意,世界上总有与我想法不同的人,但是,这不能说明我的想法是错误的,警察要抓我,是因为他们属于多数人!我真的不后悔。”
“有些道理,可我觉得有些偏激。”我说。
“你不同意我的观点,我很欣慰,这表明你在认真地听我讲话,以前我听的顺从的话太多了,真的,太多了,耳朵上死茧都起了一层,可我并不傻,我心里清楚得很,谁说了真话,谁在奉承我,我都清楚。那些说着奉承话把我当傻子的人,他们才是真的傻子。”
“奉承并不一定要一味地顺从,或许我也在奉承你呢。”我笑着说。
“你?哈哈,得了吧,你也会奉承人?”
“别小看人哦。”
“这么给你说吧,你这个人呢,还真的不好说,真的,我曾经仔细想过你,想搞清楚你是应该属于哪种人,可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他摇摇头,做出很难堪的样子,“说你是个好学生吧,可你在复读这一年都不安宁,要去把人家一个十六岁的姑娘给上了,上了呢,又不管了,仅凭这一点也算不上好学生,连好人也难算得上;可是呢,你跟我们在一起,十几个人坐在一桌上吃饭,就你一个人不抽烟,死也不抽,况且学习又好,跟我们又不一样;你性子直,有正义感,可是却不让人讨厌,至少不像我,得罪了一大群人;你讲义气,所以在游行那回,死也不一个人走,可是你见到顾晟希被人欺负了居然袖手旁观,坐在那里真沉得住气;说你懦弱吧,你敢一个人对我们顶撞,要知道,曾经敢与我们顶撞的人仅你一人。唉,总之,现在我还不知道该把你归于哪类,或许你这种人最是可怕!”他再次笑了起来。
“别把我想得那么复杂,我只是按照自己的心走。”我回答,“我只希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好,别的真的没有想过。”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不过,你的真诚我是见识过的。”他摇摇头,叹了叹气,说。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去跟你爸爸混吗?”我问。
“不,我才不跟他混呢,”他的回答超出我的预料,“我可不想走别人走过的路,尤其是我爸爸走的那条路,那条路,充满了凶险,每天都在刀尖上过日子,生意好时,钱像纸那么容易来,可是遇上了不好惹的,只能吃哑巴亏。当初,我之所以要来复读就是想要在用自己的方式走出一条不同于他的路,我打算考上一个像样的大学后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在大学里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我打算在大二后就不问他们要钱,我可以自己打工,可以自己做生意,做什么都行。可是这个社会不让我重新选择自己的路,我只能放弃。我决定自己去打工,我不怕吃苦。”
“你爸爸除了在赌场放水不是还有个工厂吗?”我问。
“那是个垃圾处理厂,暗中生产毒品。”
我捂住脸,大吃了一惊。“那是犯法的事啊!”
“那又能怎么样呢?那条路走上去了就不可能回头了,他是那条链条上的一环,不能说撤就撤,他不退出,还能苟且偷生地活几年,运气好兴许能得个终老,他一旦退出,为他收尸的人都没有。爸爸每年过年都会山里拜佛,祈愿,他目前已经把中国的大寺庙都去过了。他见到路边的乞丐,无家可归的孩子,总会给他们一张钞票,每回都是一百元钞,甚至遇到流浪的猫猫狗狗都会去糕点房买一块刚出炉的面包,扔给它们。他还收养了一群孤儿,是妈妈告诉我的,有二十多个,十年了。但他这样做,仍然洗不掉他所犯下的罪孽。有一天法官治他罪的时候绝不会因为他收养了这些孤儿就判他无罪。有的路,走了就回不了头;有的罪,犯了就恕不回!他为我藏了一笔钱,数目不会少,是怕有朝一日他出事之后,他的钱被全部没收。他说那钱要等他死前才告诉我藏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看着他:每个人都有一段难以启齿的故事,一启齿就不可收拾。
老板走过来,我抢着去付了钱。
“咱们去爬山吧。”在出租车上,我对他说。
“你疯了吗?”他大声地说,惊讶地看着我。我没有说话,随后,他若有所思,“行,去吧!能想到大半夜去爬山的,这个世界上,除了你陆漫兮,不会有第二个。我也得跟着沾光。”他笑着说。
山,还是那座山,曾经和思辰、顾晟希爬过的那座山,不同的是时间和人。这一年里,我没有再爬过,我怕它会让我想起一些往事,和一些过去的人。
山顶上一片漆黑,树是黑色的影子,草坪上有起伏的地方看上去像坟堆,而整片草坪则像个坟原,到处充斥着鬼魅的幻影。
我和史云龙站在草坪尽头的那个悬崖上,我也曾和思辰并肩坐在那里看过夕阳,那一回我还将手搭到了她的肩头。
学校就在我们的脚下,我在这里生活了四年,有太多的欢笑和泪水,都融进了这片土地,以及周围的群山。我还记得刚上高中的时候,我走在校园长长的走廊上,暗自发誓:总有一天,我的心灵会融进这些风景!我似乎还能看见那条小河在昏黄的路灯光下泛着的波光。城市里的灯光在远处明明灭灭。
史云龙说:“念了四年高中,我就只剩下你这一个兄弟了。”
我感到惊讶不已。
但是,你不是我的兄弟,我们只是朋友,最普通不过的朋友了。我们能成为朋友,只因为我们曾经相逢过。若遇到的是别人,一样会跟我成为朋友。这样的朋友,分别之后,我不会想念,因为我还会遇到很多。而兄弟则不一样,即使相隔千里,即使阔别一生,我依然会牵肠挂肚,就像思念我的爱人。我的兄弟只有一个,顾晟希,至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没有人可以从我的心里抢去他的位置,就像没有任何女孩可以代替思辰一样。
我仰着没有一颗星辰的夜空,大声地喊了一声:“啊——”史云龙也跟着喊起来。喊罢那一声,我感到浑身轻了许多,像飘在了云里。
我青涩的年华即将逝去,
换回那高山之上的一声长啸!
往事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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