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这天,太阳依旧毫不吝啬地出现,它一定知晓这世间挺拔的杨柳、叽叽喳喳的麻雀、盛开的栀子花都在期待着他,所以它现身了,它爱岗敬业地完成了今天的播撒阳光任务。
而桑哥是明确感受到了的,他也知道太阳落山前,小妹回来前,自己终要敲开这扇门。
“咚咚咚。”
看门的人换了一个,是个生面孔,他见着桑哥也不疑惑,似是知道他会回来,二小姐进了门口后便和桑哥分别往自己的厢房走去了,而桑哥在门童的指引下走到了张老爷的内堂。这个他每日早上起来的地方要去请安的地方,这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他以比平时更加缓慢的速度前进着,张老爷如同往日一样端坐在上座的椅子上,在不合时宜的风吹下,蜡烛的烛光左右摇摆着,桑哥抬眸,短短一月没到,义夫的衰老速度却是自己始料未及的,苦难的时代啊,我们所爱和深爱我们的都以一种不符合人体生理规律的速度离我们而去。如今他两鬓斑白,依旧像往常一样招呼桑哥过来。
桑哥边走边喊着“给爹爹请安了。”说罢如以往一样跪在蒲团前,仿佛他只是出了一趟门,仿佛什么都没有变,但是他们都知道什么都变了。
门口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姓桑的,你个吃里扒外的窝囊废!”,“你为什么不救她!”,“苍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是大太太的声音,中年失女之痛,让她的情绪极度不稳定,知道桑哥回来了便急忙赶来希望能给他两巴掌,但是老爷似是早有预料,在门口安排了下人阻拦着。只有骂声哭声此起彼伏。
其实大太太心里知道,这事不怪桑哥,但是她没法子,如果不给罪责找个具体的负责人,她没有发泄的出口,她会生病的,虽然她已经病了。如今自己虽为长母,所生的小孩一个因为不堪连续爆发的农民起义郁郁而终,一个被蒙古骑兵乱刀砍杀而终,座下已无儿女。
她回望一生,在父母家习得琴棋书画,犹爱作画,但因为久居闺阁,所作之物也只是庭院里所见的,久而久之便无了新意。那日张家老爷,也就是她未来的丈夫前来拜访献上了当时富有盛名的赵孟頫先生的《重江叠嶂图》来求亲。她见着爹爹满心欢喜地把自己迎出来,郑重其事地让自己行礼。张老爷那时候就是个英俊貌美的男子,一看就是大家出身,礼仪方面更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将老丈人哄的开开心心。其实他们先前只有过一面之缘,她也没想到仅是这一面就让自己暗许终身。往日心事一点点浮现,他们也曾畅想要一起游历名山大川,一起看遍云卷云舒,但是后来她有了身孕,一个、两个;再后来,张老爷又纳了个老婆,二老婆也有了孩子,他们被彻彻底底的定在了这个地方。她依旧没有真正去看过山峦叠嶂,没有与张老爷经历在高山上共享傍晚余晖。她的一生是那时候大多数上等女人的一生。她们或是识得几个字,或是艺术天分极高,但是历史从没有给她们加入注脚。
门口的声音似是轻了不少,叫骂声也开始沙哑。张老爷才缓缓开口道:“来,倚隆,这边坐下。”
桑哥规矩地起身,如以往一般坐在客座的椅子上,这个他之前熟悉了几百遍的动作,他在心里了然这次是最后一次了。他默不作声,等着义夫发言。
“我知道,这事不能怪你。”张老爷还是这般知情达理,他同大夫人一样也是失去了两个挚爱的孩子,但是他的理性与良知告诉他,这事确实和桑哥关系不大,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桑哥希望在寺庙多待几日,自己的二女儿也可能遭此毒手。
“爹爹。”桑哥称呼着,欲言又止,他好像明确感觉到气氛不对,打算把自己之前端着架子没叫尽的爹爹在这天都倾尽告诉张老爷,在他心里,张老爷,是良师,是义夫,是自己学习的标杆,是给自己带来读书机会的引路人,他再如何尊敬面前的这位老者都不为过。
只见张老爷话题又一转,“倚隆啊,你可知我给你取名倚隆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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