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卡戎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宙斯收起了雷霆权杖,杖顶的金色巨蟒缓缓闭上了眼睛。波塞冬的微型海洋也退回了三叉戟,戟尖的海水不再沸腾,只剩下几滴水珠缓缓滴落。他看向哈迪斯,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警告:“哈迪斯,记住我们的约定。”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冥界是奥林匹斯的一部分,你只是代为管理,别再想着独立,更别想着背叛奥林匹斯,否则,阿波罗的下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哈迪斯微微颔首,双股叉在地上一顿,一道黑色的能量波扩散开来,要塞里所有残留的法则金光瞬间熄灭,那些原本泛着微光的冥石墙壁,重新变得漆黑一片。冥府黑花从地面上重新生长出来,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生机,只剩下阴冷的色泽,散发着淡淡的死气。“我明白,宙斯陛下。”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黑袍下一闪而过的野心,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从今天起,冥界恢复旧制,所有亡灵,都必须遵守本王的规则。”
尼克斯和修普诺斯上前跪拜,他们的身体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直视哈迪斯。尼克斯的骨爪还在滴着魂血,修普诺斯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梦魇的黑雾,却都带着谄媚的笑意。哈迪斯的旧部们发出震天的欢呼,声音里充满了对强权的臣服,那些欢呼声回荡在要塞上空,盖过了亡灵士兵的哀嚎,盖过了刻耳柏洛斯的呜咽,也盖过了遗忘之河的水流声。
刻耳柏洛斯趴在地上,三颗头颅低垂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是在为自已的主人哀悼。它的蛇尾轻轻扫过那根断裂的船桨,每扫一下,都会停顿片刻,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蛇尾上的鳞片脱落了不少,露出里面粉嫩的皮肉,却依旧固执地触碰着船桨,像是在寻找一丝主人的气息。
夜幕依旧笼罩着冥界,比之前更加浓稠,更加黑暗。金光被彻底吞噬,只剩下哈迪斯黑袍般的阴冷,将整个冥界包裹。遗忘之河的源头,卡戎的身体随着水流缓缓漂流,心口的伤口还在渗出魂血,那些血珠在河水中打着旋,泛着微弱的金光。它们没有被河水冲走,也没有被洗掉,反而在慢慢凝聚,最后竟凝成一个微小的法则符文——那是卡戎体内最后一丝守护之力,在黑暗的河水中闪烁了一下,便沉入了河底,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复苏时刻。
而在要塞的议事厅里,哈迪斯坐在重新修复的王座上。王座是用冥河底的黑石打造的,扶手处雕刻着骷髅头,眼眶里镶嵌着红色的宝石,泛着诡异的光。双股叉靠在扶手旁,叉尖的黑光映着他没有表情的脸,将他的影子投在身后的石壁上,像一个巨大的怪物。
王座碎片上的骷髅宝石,在白天的战斗中被打碎了一角,此刻却被重新修复,又染上了狰狞的黑色,在烛火中泛着冰冷的光。议事厅里,尼克斯和修普诺斯站在一旁,低着头,等待着哈迪斯的吩咐;几名骸骨卫士守在门口,眼神警惕地盯着外面,防止有不服从的亡灵闯入。
冥界,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模样——黑暗、阴冷、充满了强权与压迫,亡灵们只能在恐惧中生存,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安宁与希望。只是谁也没有注意,议事厅的石缝里,有一缕极淡的金光,正顺着石缝悄悄蔓延。那金光来自卡戎之前滴落在地上的魂血,带着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法则之力,在黑暗的石缝中,缓慢地、坚定地生长着,像是在黑暗中埋下的一颗种子,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遗忘之河的水流带着卡戎的躯体缓缓向前,河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灰紫色雾气,像裹尸布般将水面蒙得密不透风。水流擦过礁石的声响带着奇异的回音,时而像孩童的啼哭,时而像老者的叹息,仔细听去,又像是无数亡灵在低声呢喃,诉说着被遗忘的过往。
河水泛着诡异的灰紫色,深处隐约可见游弋的魂鱼——那些以记忆为食的生灵,此刻正围着卡戎的躯体打转,透明的鳍尾扫过他渗血的伤口,却不敢贸然下口,仿佛被他体内残存的金光震慑。水面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记忆碎片:有亡灵捧着麦穗时的欢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阳间的泥土;有泰坦巨人战败时的哀嚎,声波在碎片上荡出涟漪,隐约能看到他们被锁链穿透的肩胛;还有卡戎自已摇着船桨的倒影,灰袍的衣角在冥河水中轻轻摆动,船桨划过水面的波纹里,藏着他摆渡万载的疲惫。
这些碎片碰到他渗血的伤口,便化作细碎的光点融入其中。光点触到魂血的瞬间,会发出“滋滋”的轻响,像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随后便顺着血管蔓延,所过之处,撕裂般的疼痛会减轻几分。卡戎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光点里藏着亡灵的感激、巨人的不屈、渡工的坚守,它们像无数双温柔的手,正一寸寸修补他残破的魂魄,将那些被宙斯三兄弟打碎的法则纹路,重新编织成网。
他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像一片被狂风裹挟的枯叶。清醒时,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丧钟——那钟声来自冥界深处的黑曜石钟楼,钟锤是用百具怨灵的头骨熔铸而成,每一次撞击都带着撕心裂肺的尖啸。那是哈迪斯重新执掌冥界后,为祭奠“旧秩序”敲响的钟声,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震得他残存的魂火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模糊时,又仿佛回到了冥河上的日夜。他能闻到亡灵身上携带的阳间花香,能触到他们掌心硬币的温度——有磨损严重的铜币,边缘被无数人摩挲得光滑;有镶嵌着宝石的金币,是贵族临死前攥在手心的执念。渡歌在水面的回响带着水波的颤音,那是他年轻时编的调子,歌词里唱着“彼岸无贵贱,渡舟载公平”,此刻却在记忆里变得模糊,像被浓雾笼罩的河岸。
“不能……睡过去……”卡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发出声音,却只咳出一口带着泡沫的魂血。血珠落在水面,立刻吸引了更多的魂鱼,它们在血珠周围盘旋,却始终不敢靠近,仿佛他体内有什么东西,是它们永远无法吞噬的。
不知漂流了多久,也许是一昼,也许是万年——在时间失去意义的遗忘之河,流逝本身就是一种错觉。卡戎的手指突然触到一块坚硬的东西,冰凉的触感穿透麻木,刺得他指尖一颤。那东西表面并不光滑,带着天然的棱角,像是被河水冲刷了亿万年的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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