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伟明的车子转过霞飞路,与打扮摩登的红男绿女们擦肩而过。
我本是想闭目养神,无视他的叽歪,哪料这一路都是石头,我被摇晃的车身震得精神恍惚,压根合不上眼。
周盈盈的事没办成,楼伟明损失颇多,丢了面子不说,连打牌输了的本钱都没捞回来。
他喋喋如怨,骂我一路,像极了《西游记》里的唐僧——
不见本事斗妖怪,脾气比肩红孩儿,只拿观音给的咒语当孙大圣的死穴。
我和林巧儿充耳不闻,管他说得甚嚒。
汽车贴地而行,赶上学生游行,堵了路。
楼伟明正憋着一肚子的心火无处发泄,厉声驱使司机将汽车开得再快些。
“侬瞧我做什么,瞧路啊,嘀喇叭啊!”
“踩油门,撞上去!”
司机哪敢撞人,只能狂按喇叭,将秩序井然的学生撵散开。
“天都快黑了还搞这些,一个个的也不怕死。
巡捕房一个三个都不干活,白瞎了我们交着税养他们!”
楼伟明侧眼评价,从衣兜里摸烟盒。
哗啦——
一个药盒子从他袖子里滑了出来。
我和林巧儿双双怔然,只见他慌张去捡,且若无其事地继续念叨我不懂事。
路通了,铁皮小汽车在马路上加速,狂飙。
林巧儿抱着我,两人挤成一团拥在后座,苟头缩颈。
一顿风驰电掣后,车子刹在路口前。
楼伟明气的紧,不愿送我到家门口,非要我走些路,磨一磨脚板的软皮子。
刘妈妈穿了新买的苏式花鸟裤,配一双老式软底鞋,远远张望,搓手相迎。
下车前,我这自以为是的爹又说了句话。
“同根姐妹,你又何必对你姐姐那么狠呢?”
说罢,车门重重碰上,扬长而去,呛我一鼻子灰。
他私心偏颇,以认定了楼嘉敏家中遭贼一事是我的报复。
真是招笑。
同样都是女儿,楼嘉敏与我的待遇真是天壤之别。
鬼晓得为何这般,大约是她有个吃斋念佛爱慈悲的母亲,而我无依无靠。
我做什么都是错,而她做什么都情有可原。
刘妈妈小跑着过来,给我塞了瓶荔枝汽水,欲言又止。
我晓得她心头所问,她要问傅戎焕去哪儿了,为何是楼伟明送我回来。
荔枝水香甜,我小小的呷了一口,滋润喉咙。
她接下我的提包,咽下疑问,踩着被雨打过的路边,带我回家。
脑袋里乱哄哄的,不断徘徊着方才在酒楼包房里的话……
周盈盈说,她不究我与傅戎炡藕断丝连,但眼下她急需一个孩子来稳住两家的婚事。
说到此,她还抓着我的手腕,款款深情,苦苦哀求。
她自诩大方,陈词慷慨,甚至还将自己的未婚夫“全权”让给我。
“只要你能将他哄出来,喂他吃下催情媚药,待其意乱神迷之际,我再顶替你去疏解他的欲望,如此一来,便可万无一失。”
“只要我怀了孩子,日后不管你与他有何进展,我都概不过问。”
我听得头皮簌簌,难以置信。
周家的书香熏熏、雅正家风竟没养出从容的女郎,只养出一个痴情人。
傅戎炡又不是天上仙,殿中神,何必非他不可?
且,她出身不俗,哪怕真退了婚,也有其他转圜名声的余地,何必做到这般地步?
我震撼,不解。
总之,要同意她这请求自然是不可能的。
傅戎炡已郑重许了诺,我与他早就清了界限,现在就是叔嫂关系,绝不可能再进一步,遭人非议。
我在包房里整理鬓发,果断拒了这恶心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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