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有怏怏而回,眼见回到这承尘出处却见梁椽之上有点点血渍——这必是自己放出的短刃刺中那人的身上,否则不会无缘无故有血——而且还未干透,可见便是适才所滴的。他从怀中取出火折打亮仔细寻找自己适才射出的短刃,找来找去只寻回五柄另一柄却不见踪迹,想来是射中了敌人,而这人竟然能悄无声息而去不为殿中之人所发觉,可见武功已是不凡,非他而何?——于是又静下心来又找,果然又见一枚腰牌掉落在承尘木板之上赫然便是可以随意出入禁宫的腰牌——只因为这腰牌只有太后和皇帝才有权力发放,而且只予身边的忠心于己的人!嘉庆皇帝记得自己只将三枚腰牌予以自己的皇叔和硕亲王舒尔哈齐、清心格格、再有便是袁兄弟袁承天,他人便是没有这份恩宠,便是皇宫侍卫也没有这格外之恩,那么这人却又是谁?从目前种种迹象而见定是那九门提督傅传书,因为从身边的侍卫所禀告说是近来这傅统领进入慈宁宫很是频繁,而且总是清晨离去,让人着实生疑,可是他虽为皇帝也不能公然直闯慈宁宫,因为毕竟太后执政所以权柄在手,他虽然名义上是一国之君,然而形同虚设,有时候有等于无,所以他也不能不有所顾忌,有时往往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暗暗隐忍,只待时机一到锄除奸人,以卫护正朔!
他又跃身而下,当见到太后时只见她脸色变了变,待见到他一人而下再无旁人,脸色又恢复如初,不为所惊。嘉庆皇帝不动声色,因为他知道如果当场说穿便是两下难堪,不能相融,亦会打草惊蛇,事到后来反而得不偿失,所以便借说承尘之上有耗子鬼鬼崇崇,自己心中烦燥不免一气之下便放出飞刀射杀于它,只可惜被其逃脱,否则定当拿于给皇额娘亲自看看。他说完这话便偷觑恭慈太后的脸色!
恭慈太后故作镇定,咳嗽一声,稳了稳神情说近来神情困顿,精神不属,难免夜不能寐,须好好静养,不欲有人前来打扰,所以以后皇帝不得懿旨还是莫要前来慈宁宫,以惊圣驾!嘉庆皇帝听这皇额娘话里有话,虽不明说,却已暗示自己莫要多惹事情,心中不由冷笑,心想你要置我于何地?你想效仿那秦时赵姬不成?我却不能如你愿!他微笑不怒,并不显示自己真实意图,只是向皇额娘推荐自己身边的太医院上好的太医前来为太后针治汤药!恭慈太后却道不用,说自己宫中本有使唤的太医,不须皇帝费心。嘉庆皇带见太后并不欣然而受定是害怕她的秘密行藏所漏,心想:现下我暂时不理会,因为而今朝廷看以风平浪静,先前的摄政王为乱的余孽似乎已然消除,然而终是心有不甘,虽然多福安已疯癫不痴,形同废人,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然而新近这傅传书却蠢蠢欲动,暗中收买不少汉人将领,似乎欲媒不轨,还好有副统领岳中旗不为所动,将这秘密通过密柬呈于嘉庆,否则他还蒙在鼓里,不知所以。他那时便不由感叹这岳中旗及是忠义朝廷之人——因之先祖为岳武穆其后人也是武功了得,先前便是京左近效几处民间反乱皆为这岳中旗所灭,而且还将那反乱头子拿来亲自斩杀上报朝廷以为武功;只是可惜那反乱头子还以为这岳中旗为岳武穆后人定当想念故国,然而谁曾想他却心系朝廷,视族人为仇雠,所以颇有些大志难申,死不瞑目。这事后来为傅传书所知,心中颇不以为然,以为岳武穆有些后人也是枉然,至于英雄两个字那也就罢了,何从谈起?
嘉庆皇帝和恭慈太后话不投机,便闲闲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辞别而出慈宁宫,只是心中犹有不平,可是又无处发泄,只有长长叹气,心说:世人但知皇帝好,可以君临天下似乎天下王土皆为我有,可是谁又知朕今日之忧愁?如果袁兄弟可以援手,共同对付他这个心术不正的大师兄未尝不是良谋一策,做起事来事倍功倍,则天下可以免除一劫,又未尝不是功德一件!
恭慈太后见嘉庆皇帝去的远了,这时才放下心来,来到这承尘之下,看了看那个窟窿,放不下心来。她见殿中此时再无旁人,忽然做了一个惊人之举,只见她长身跃起,竟然钻了进去,打起火折看了看不见有异样,只是灰尘掩盖了血迹不为所见,所以她便放心来,又跃身下来,只待明日让宫中太监修缮。
她回到寝宫从床榻之上竟取出一本书来,借着灯光可见是《冥天经》三个字;要知道这可是在江湖中失传已久的武林秘笈,本是昔年冥天教的经典武学,只是于三十年前为朝廷所灭,本来也不那么容易,只是教中出了见利忘义的叛徒,为了一己之私而出卖玄天教以至灭于旋踵,从此《冥天经》便失传,有人说为教主慕容云海所毁,有人说这《冥天经》藏在教主慕容云海的女儿慕容雪的身子——那是慕容雪也只十几岁正是少女时节,后来教毁人亡,而清兵遍寻不见其踪迹,最后不了了之,亦是不知所踪,三十年来再无人提及此事;——而今这恭慈太后却有这《冥天经》岂不让人生疑?
忽然大殿帷幕动了一下,有人顺着木柱溜了下来,悄悄地落在地上来到恭慈太后身后忽然道:“你难道还想着昔日灭教之恨?”恭慈太后转身看着来人却道:“我假扮太后本来就是为了要将皇帝权力夺为己有,然后囚禁,将昔年告发之人和首恶者悉数问刑,否则我爹爹和娘亲岂不枉死?”这人呵呵笑道:“原来世间并非只有我傅传书一人狠毒,你更甚一筹,而且卧薪尝胆潜伏于宫中,以下贱之身份充当宫女侍候太后,时时察言观色,所以而今你假扮太后才可以以假乱真,加以人皮面具连皇帝本人都未识破也是十分了得!”
原来这恭慈太后是这昔年冥天教主慕容云海之女慕容雪人皮面具所扮,潜伏于宫中二十多年,时时观察恭慈太后行止,以待将来一有时机便欲发难,今时只当其时,因为她窥见这傅传书也是心有野心之心正可利用,于是将他擢升为九门提督以利诱之,以为将来可用,因为对付昔年的敌人自己怎么可以没有心腹之人?只是自己身份隐藏的这样深,而且自己举止行为并未有纰露为何他却发现这秘密?
傅传书见她疑惑的神情,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册子,说道:“这册子上都写着昔年冥天教被害之人的名姓!试问你不是冥天教中的慕容雪却又是谁?”这是慕容雪也不再伪装,扯下人皮面具显出本来面目似乎犹胜恭慈太后的容颜。傅传书一时看的呆了。
慕容雪道:“你是不是从我床榻之下取来的?”傅传书不置可否!慕容雪见自己身份被识也不气恼,只是闲闲说道:“你只要将名册交给我,我便可以想方设法囚禁皇帝助你君临天下!”傅传书听了心中波澜涌动,一时性起,心想皇帝宝座天下多少人梦寐以求,何况我辈!他将名册放在灯盏上引燃,不一刻化为灰烬!
夜色沉沉,傅传书走出慈宁宫,意得志满,因为他和慕容雪各取所需,因为她只要找到昔年出卖冥天教而今在朝廷为官的叛徒为本教复仇也就是了,不为其它;而他傅传书则可以在她助攻之下得取天下,岂不是两全其美!想到得意处不免笑出声来,人生得意也莫过如此吧!只是他也顾不得左臂受伤——那是嘉庆皇帝所发射的飞刀所伤,只是草草用布裹伤,只是一时疏忽并未觉察到自己随意出入禁宫的腰牌已失,这也是人得意之时疏于大意!因为是人便会有疏于大意的时候,更何况这傅传书身为九门提督,守卫京城防卫职责可说全权所在,自然不能稍有疏忽差迟,因为那样便无法向朝廷交代,所以日理万机一点也不比皇帝悠闲。有时行事疏忽也是在所难免,然而他却不该犯下今日之错,因为这是致命的错识,如果这秘密被朝中敌对势力发觉便难免模生波澜,甚而可以成为致人死命的把柄——好在是被皇帝查察,他为人虽有时不近人情,可是有时还是不为己甚,只要别人不迫人太甚也就是了。只因他还是念及这傅传书是袁承天的掌门大师兄所以有意卫护,否则既便是恭慈太后擢升他为九门提督,若他心有不满只怕傅传书也未能如愿坐上这人人羡慕的位置,可见他并非是不近人情,有时还是故念亲情,只是他对太后近来种种举止和行为很是不解,因为记得先前皇额娘虽也严厉,然而却不是这样苛刻,心中不免存疑,一时疑惑难开,只有处处留意,以为辨别!
又过三日嘉庆皇帝正在乾清宫静养,因为恭慈太后执政,所以他便不予过问也乐得清闲正和上官可情斗草,忽然有宫中贴身太监匆匆而来,似有紧要事体。嘉庆皇帝忙问端的。这太监气喘咻咻说是副统领岳中旗不知为何缘由被太后懿旨拿去,已经投在天牢。嘉庆皇帝也是惊诧莫名,心想这岳中旗是本朝有功之臣,曾几次三番剿灭乱党,可是今日这恭慈太后缘何无缘无故将他拿去天牢,自己可要去慈宁宫问个清楚,以解心中之惑,否则食不下咽,寝不能安!
慈宁宫恭慈太后看着似乎兴师问罪的嘉庆皇帝,并无愠意。当她听到嘉庆皇帝问她为何平白拿有功之臣时,并不恼怒而是风轻去淡说这岳中旗暗中勾结江湖上匪类欲行反清复明之事。嘉庆皇帝不以为然说定人死罪还要确凿的证据。恭慈太后一改往日的气度从案桌之上抛下一封字柬。嘉庆皇帝拿来看时,却是那岳中旗的字迹,明明白白写着忤逆话语,这是无可分辨之事,可是他心中依旧存疑,很是不解还要亲自提问这岳中旗。恭慈太后见他执意要见岳中旗便令人拿来对执。
不一刻从外面被两名侍卫押进一名蓬头垢面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副统领岳中旗——只见他目光涣散,神情透着懵懂,似乎成了癫痴之人。嘉庆皇帝甚为震惊,因为三日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的统领,怎么而且成了这个模样,委实让人难以接受,可是事实又摆在眼前,实在不容置疑。他屏退侍卫向这岳中旗问话,可是他却说不出话而是吚吚呀呀成了哑巴——这一下也实在惊人——难道在狱中有人对他下了死手竟致其哑巴不能言语。嘉庆皇帝心沉了下来。
恭慈太后不以为然道:“皇帝他只不过是一个汉人将领!古语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也不必过多审问索性明日菜市口问刑,以正典法看以后谁还敢忤逆逞乱?”嘉庆皇帝却以为此事不可行,仅凭一纸定罪不免牵强,所以便不答应。恭慈太后也不能强人所难,便要再行押入天牢。嘉庆皇帝再要异议已是不成,因为他若一意孤行难免于礼法不合,因为他是皇上自然也不能为一个有罪之人开脱,虽然他未必通匪,可是以目下情形来看又不能完全自证清白,所以自然也不能过多言语,否则未必有功,却是有罪。他只有看着这岳中旗被带下去。他的心中忽然升起莫名的惊怖,心想莫非朝中有人欲行不轨,要将这些忠义之人一一剪去,扫清障碍!他向慈宁宫外的天空看去,只见天色阴沉透着肃杀,心中更加沉重。
他都不知道怎么离开这慈宁宫的,直到后面贴身太监叫着皇上慢走这才回过神来,心想自己总以为摄政王多铎已殁,朝廷再无危机,不想还是自己太过幼稚,将世上的事情想的焉也简单,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因为你永远不明白躲在黑暗处欲要加害你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嘉庆皇帝刚刚前脚离开慈宁宫,傅传书便又来。恭慈太后——当然也就是冥天教的慕容雪看着他着急的样子便心中明白他所为何来——因为这岳中旗可是他的左右膀臂,甚是得利;她竟毫无征兆将这岳中旗投入天牢,而且还加以重刑,以乎不死不休,当然这些事她都假手以人,然后以通匪叛乱之罪定名,势要致他于死命,可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不知道这慕容雪为何要将他置之死地而后快?
慕容雪也不相掩,直言不讳告诉这傅传书这岳中旗便是昔日告秘朝廷,而且亲自带领清兵从秘道进入冥天教总坛以迷药害了教中主要首脑,可说此人是元凶巨恶非人哉!他原先在冥天教只是二代弟子,教主对他不薄提拔他为四大坛主之一,不想此人竟狼子野心,反过来恩将仇报出卖冥天教害死教主,自己得到朝廷赏识赐了顶戴花翎,可是这顶子染了多少无辜教中弟子的血?——他以为自己改了名姓世上再无人知道本来真面目?天可怜见,终究逃不过天理公道,正好假手以人除此凶獠!
傅传书听她将这事前因后果一一道来,心想他死也不冤,只是平白堕了先祖的威名,不由得唏嘘不已。只是她这样做未免操之过急,如果被人从中寻出破绽,为皇帝惊觉岂不是全盘皆输,得不偿失么?
慕容雪只一心要报爹爹慕容云海昔年被杀之仇,所以她才苦心孤诣投身于皇宫,潜伏多年一心一意观察恭慈太后行止便是为今日的举动,因为此仇不报枉为人也!她虽为女儿身,然则意志多胜于男儿!自古而来便有许多女子不逊男子,而且是侠义心肠世之多有!
傅传书不再言语,因为事已至此,再说无益,自己也不能强人所难;只是心中总觉那里有些不对,有一种山雨未来风满楼的不好的感觉,似乎迫在眉睫!两个人相视无语。当他告辞而出时,慕容雪竟不加挽留,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心中竟有丝丝缕缕的惆怅,是离别?是新仇?是旧恨?抑或是那经年的忧愁?还是当年教毁人亡的椎心之痛?如果不是这奸人出卖冥天教,爹爹和教中一众弟子也不会枉死,自己也不必沛颠流离,苦捱那无尽的痛楚?傅传书渐渐走远亦不回头,难道他怕再见到慕容雪那幽怨的眼神还是那许许的恨意!
傅传书不知为何眼前又见到师父——不爹爹赵相承丹室里所悬挂的那幅诗辞,却道是:我问道长此生苦,道长一指笑青天!请问此生谁不苦,此生偏来这世间!此去青天无多路,好教人生念故人。故人已成陌生人,相见成恨泪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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