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奶奶瞅着面包上的奶油花笑:“现在的孩子真享福,咱那时候,能啃口白面馒头就美得不行。”她忽然往远娃手里塞了个布包,“给,你娘当年给你做的肚兜,我给收着呢,上面的老虎头还挺精神。”
布包磨得发亮,红绸子上绣的老虎头褪了色,可针脚依旧密实。远娃想起小时候总拽着肚兜上的老虎尾巴跑,娘总追在后面喊:“慢点,别把老虎头扯掉了!”
装修师傅来的第三天,许大茂的直播突然火了。起因是他拍傻柱钉窗户时锤子砸到手指,傻柱疼得蹦起来骂娘,镜头晃得厉害,却意外拍到三大爷蹲在旁边数钉子:“刚才砸飞的是第七根,这盒里还剩五十八根,够不够钉完这扇窗?”
评论区炸开了锅——
“这大爷是人体计算器啊?”
“砸到手还骂得这么有气势,大哥是条汉子!”
“这院儿的日常也太真实了吧,比剧本好看一百倍!”
许大茂举着手机追着傻柱拍:“家人们看,傻柱哥这手肿得跟馒头似的,还嘴硬说没事!”
傻柱瞪他:“滚!再拍我把你手机扔茅房里!”可转头看见远娃媳妇递来的红花油,又嘟囔道,“轻点抹,别跟抹水泥似的。”
远娃媳妇笑着蘸了点油给他揉:“当年我弟打篮球崴了脚,我就是这么给他揉好的。”
“你还有弟弟?”远娃正给师傅递钉子,忽然抬头问。
“嗯,比小宝还小两岁,在老家上学呢。”她手上的力道轻了些,“等攒够钱,就接他来这儿读初中。”
三大爷立刻凑过来:“我给你算笔账,转学手续费大概两千,租房加学费,一年至少一万五,你俩工资加起来……”
“三大爷!”远娃赶紧打断他,“吃饭呢,不算这个。”
三大爷悻悻地抿了口酒:“我这是未雨绸缪。”
夜里,远娃媳妇翻出个旧相册,指着泛黄的照片给远娃看:“这是我弟,去年拍的,长得跟豆芽菜似的,总说想来北京看天安门。”
照片上的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田埂上,身后是大片的麦子地。远娃摸着照片边缘:“等东屋收拾好,就接他来住,咱仨挤挤也能睡。”
“那咋行?”她推了他一把,“得让孩子住得舒坦。”
远娃忽然想起白天三大爷的话,闷声说:“我明天去问问傻柱,他工地缺不缺临时工,我下班去扛水泥。”
傻柱的工地在城郊,远娃每天下班骑车过去,能赶得上卸最后一车砖。六月的天,太阳落了山还跟个大火炉似的,他扛着砖往楼上跑,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楼梯上,摔成八瓣。
傻柱在旁边递水:“悠着点,别跟钱有仇似的。”
“没事,我年轻。”远娃抹了把脸,砖灰混着汗水流进眼里,涩得他睁不开。
第一天下工,他攥着挣来的八十块钱,买了串糖葫芦给小宝,自己啃着干馒头往回走。路过胡同口的修鞋摊,看见张奶奶正给摊主讲价:“就补这鞋跟,五块行不?我这退休金……”
“张奶奶!”远娃喊了一声,把钱塞给修鞋师傅,“给您补好点,记我账上。”
张奶奶急了:“你这孩子,刚挣的钱……”
“没事,我明天还来。”远娃笑着扶她往回走,“您鞋坏了,咋不跟我说?”
“我这不是怕麻烦你嘛。”张奶奶拍着他的胳膊,“傻柱都跟我说了,你在工地扛砖,累坏了吧?”
远娃没说话,只是把糖葫芦递到她手里:“酸的,开胃。”
夜里,他躺在床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却盯着天花板笑。媳妇摸他的背:“疼吧?别去了。”
“不疼。”他转过身,摸了摸她的头发,“等接你弟来,咱带他去吃烤鸭。”
东屋刷漆那天,许大茂的直播又上了热搜。他镜头一转,拍到槐花踩着板凳给墙根刷颜料,小宝举着小刷子在旁边瞎涂,俩人鼻尖都沾着白漆,像只小花猫。
“家人们看,这是咱院的小画家!”许大茂的声音透着兴奋,“槐花说要画满一墙的向日葵,小宝要画奥特曼打怪兽!”
评论区刷起了礼物——
“给小画家刷个火箭!”
“这墙刷完记得拍全景!”
“求问小宝的奥特曼是哪一集的?”
远娃媳妇拿着滚筒刷,笑着对镜头说:“等画好了,欢迎大伙来做客。”
这话一出,竟真有粉丝问地址。许大茂立刻来了精神:“想看现场的,关注我,下周直播揭幕!”
三大爷翻着黄历:“下周六宜动土,宜开市,就那天。”
傻柱扛着桶新漆进来:“我买了亮黄色,画向日葵正好。”他胳膊上还缠着绷带,是昨天卸钢筋时被划的。
“咋不歇着?”远娃赶紧接过漆桶。
“歇着钱自己长腿跑过来?”傻柱咧嘴笑,“你嫂子那服装店快交房租了,我不挣点咋行?”
远娃这才知道,傻柱媳妇开了家服装店,就在胡同口,难怪总见她抱着布料往回跑。
“那我明天去帮你扛布料。”远娃说。
“不用,”傻柱拍他肩膀,“你顾好你媳妇弟弟的事就行,都是自家人,别客气。”
揭幕那天,胡同口挤了不少人,都是来看墙画的。槐花画的向日葵金灿灿的,花瓣上还停着只蝴蝶,是傻柱媳妇帮着描的边。小宝的奥特曼,胳膊画得比腿还长,三大爷在旁边题了行字:“少年壮志”。
最显眼的是墙根那片麦子地,远娃媳妇画的,绿油油的,麦穗沉甸甸的,旁边站着个穿校服的小男孩,正望着远处的高楼。
“这是我弟。”她指着画,眼圈有点红。
许大茂举着手机转圈拍:“家人们看见没?这就是咱院的艺术品!”
突然有人喊:“那不是张奶奶家老头子吗?”
众人回头,只见个穿工装的老头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工具箱,跟报纸上的照片一模一样。张奶奶手里的饺子盘“啪”地掉在地上,饺子滚了一地。
“你……你没死?”她浑身抖得像筛糠。
老头放下箱子,慢慢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枚生锈的钥匙:“当年修路灯摔了下去,被人救了,失忆了,刚想起来家在哪儿。”
张奶奶扑过去打他:“你这个死老头子!你让我等了这么多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肩上。
远娃赶紧拉着小宝和槐花往后退,傻柱把三大爷拽到一边:“别在这儿添乱。”
三大爷却抹了把脸:“我这是高兴的。”
老头住回了张奶奶家,每天帮修鞋摊的师傅打下手,有人问起他这些年在哪儿,他就挠着头笑:“记不清了,就记得总梦见这院儿的槐花树。”
远娃媳妇的弟弟转学那天,正好是周末。男孩背着书包站在院门口,怯生生地拽着姐姐的衣角,看见满墙的画,眼睛一下子亮了。
“这是奥特曼!”他指着画喊,忽然又捂住嘴,好像怕说错话。
“喜欢就摸摸。”槐花拉着他的手,在画上面轻轻蹭,“我教你画。”
小宝也凑过来:“我教你玩弹珠,三大爷说我打得最准。”
远娃扛着新做的书桌进来,是他用工地剩下的木板拼的。傻柱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篮球:“给孩子的,明天我带他去操场玩。”
三大爷又开始算账:“篮球一个八十,书桌成本五十,加上来回车票……”
“三大爷!”众人异口同声地喊。
三大爷嘿嘿一笑:“我不说了,不说了。”
夜里,远娃躺在东屋的新床上,听着隔壁张奶奶和老头拌嘴——
“你当年就不该爬那么高修路灯!”
“不修好,你晚上起夜摔着咋办?”
“就你嘴甜!”
他忽然碰了碰媳妇的胳膊:“你听,院里的声音,真好听。”
媳妇往他怀里钻了钻:“嗯,比城里的汽车喇叭好听。”
窗外的槐树苗又长高了些,叶子在风里沙沙响,像谁在轻轻哼着歌。远娃想起白天小宝和弟弟在树下追蝴蝶,槐花举着画笔画他们跑的样子,傻柱和三大爷蹲在旁边抢酒瓶,许大茂举着手机追着拍……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像一锅熬得稠稠的粥,暖乎乎的,熨帖着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知道,这院儿的故事还长着呢。就像那棵槐树,扎根在土里,枝桠往天上长,而他们这些人,就像树上的叶子,风一吹,就热闹得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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