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忒弥斯将阿波罗带回巨神殿，他还没有从无尽的悲恸中抽离出来。
淡紫色的眼瞳涣散，仿佛透过殿顶的苍穹，又看到了那片在浩劫中燃烧的天空。
见他这副样子，忒弥斯也不敢擅自离开，只能守在一旁。
神界眼下已是一团乱麻，若是执掌光明的阿波罗再出现什么差池，那她可真是要承受不住了。
“那个时候，或许流火也如他那般坚定不移吧。”
大浩劫降临之时，除了阿波罗这个执箭者之外，唯有善良和邪恶知道事情的全貌。
也因此，善良只是提了一句，邪恶就立刻联想到了流火。
阿波罗靠在座椅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试图抓住一丝并不存在的温暖。
他清楚地知道，当下的情况，与当年流火的抉择，其背景和缘由截然不同。
即使只是相同的话语，背后承载的重量与意义也绝非一个人类能够比拟的。
理智如此分明。
可是，阿波罗就是没由来地感受到一阵心痛，心痛到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看着他的手在动来动去，忒弥斯也没好气地皱眉。
“邪恶说得对，你还嫌不够乱吗？好好休息吧。”
阿波罗闻言，猛地收回手，苍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近乎耍赖的怨愤。
他指着忒弥斯，语气笃定得像在陈述真理。
“都怪你们，非要让我去斗罗大陆找普路托斯，现在好了吧，我肯定是被那里传染了，身体居然变得这么弱！”
见他刚从那般失魂落魄的状态中缓过劲，就开始言之凿凿地“甩锅”，忒弥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方才的担忧瞬间被无语取代。
“是，我看你真是好了，损人的功力丝毫不减。你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去神王殿了，光靠善良可稳定不住局面。”
想起邪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张脸，忒弥斯就觉得头疼。
她起身欲走，手臂却被阿波罗紧紧拉住。
可当她回头时，座椅上的人却执拗地将头转向一侧。
不说话，也不松手。
忒弥斯尝试着轻轻动了动手臂，但那攥着她衣袖的手指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带着一种无声的执拗。
她看着阿波罗刻意避开的侧脸，紧绷的下颌线和他周身不自觉流露出的，与往日辉煌截然不同的孤寂感，让她心头那点因他胡搅蛮缠而升起的怒气，忽然就散了。
忒弥斯最终只是无奈地，极轻地叹了口气，放弃了离开的打算。
她重新坐了下来，任由他继续拽着自己的衣袖。
阿波罗也许，只是不想一个人待着吧。
在这动荡的时刻，在这充满了痛苦回忆的时刻。
“你说光靠珀伽索斯一个人，能稳住维尔坎吗？要不咱们也过去？”
“去什么去，你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吧。”
忒弥斯简直要被气消了，刚才明明是他让自己别走的，这会子倒是自己想跑了。
至于那边...
说实话，造成如今剑拔弩张的局面，维尔坎并非全然无辜。
马红俊那带着血性与嘶吼的质问，虽然激烈，却并非毫无道理。
从火神龙的名字从神簿上消失，坠落下界的那一刻起，从某种意义上，它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只是维尔坎始终不肯接受这个现实，固执地守着过去的回忆，试图用各种办法找回那个只属于他的火神龙。
而在当初选择传承者一事上，邪恶为了彻底断绝维尔坎对姬动的念想，更是特意点明了斗罗大陆魂师不需要神兽，也能成长。
这句话，在当时的确是让维尔坎将目光投向了马红俊，如今看来，却像是一根埋藏已久的刺。
在被马红俊亲手撕开伪装，将真相暴露在日光下的此刻，他们才骇然发现，这根刺早已深深扎进皮肉，与骨血长在了一起。
一动，便是撕心裂肺，鲜血淋漓。
“那现在除了杀死那小子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忒弥斯微微一怔，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未曾掩饰的讶异。
她本以为，以阿波罗此刻的心境，会更倾向于让维尔坎妥协，而非思考如何阻止马红俊。
“你别这么看着我。”
阿波罗读懂了她的疑惑，将头转回来些许。
脸色虽然还是有些难看，但是眼神里却恢复了以往的锐利。
“虽然我平时不关心这些事情，但我好歹也是三大巨神之一吧。维尔坎那家伙，要是能被三言两语就改变心意。那玩意儿，也就称不上是‘执念’了。”
有些东西，一旦在心里扎根太久，早就和灵魂长在了一处。
想要剥离，除非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将彼此都撕扯得粉碎。
他如此，维尔坎也如此。
所以即使阿波罗内心深处，或许隐隐认同马红俊那不顾一切的抗争，理解那份守护在意之人的炽热，他也不会去尝试改变维尔坎。
“其实，还是有一个办法。只是，这就要看天意了。”
忒弥斯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审慎的权衡。
“你是说神簿？”
阿波罗瞬间就明白了忒弥斯所指为何。
作为最古老的神只之一，他深知那由太阳与太阴之力共同孕育，承载着万物本源记录的神奇造物。
“没错，如果神簿此刻能够出现，以其记录并维系万物平衡的至高权能，绝对有能力压下这场因规则冲突而起的混乱，甚至...重新定义其中的界限。”
那并非是依靠暴力压制，而是从根源上抚平法则带来的褶皱，为这无解的死局，带来一种遵循着更宏大、更古老秩序的可能。
而且，忒弥斯心中还有一层没有言说的考量。
一旦有基于神簿权能的新秩序临时降临，作为秩序之神的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出手干预，维持，总好过像现在这样，受制于现有秩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恶化，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神簿早已自主离去，前往下界寻觅新的保管者。
行踪成谜，何时显现，向谁显现，都未可知。
这确实，只能等待天意。
“你说，会不会神簿就在那群家伙手上，只是他们不知道？”
话音刚落，连他自己都怔住了，随即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懊恼。
这种猜测毫无根据，简直像是异想天开。
但是话已出口，以光明之神的骄傲，再改口否认岂不是更没面子？
想到这儿，阿波罗索性心一横，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试图为自己的疯话找补，语气也强硬了起来。
“况且，那群人确实，确实总能搞出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不是吗？”
从唐三继承双神位，到马红俊如今强行剥离神位引发天地异变，史莱克七怪存在本，似乎就是对“常理”最大的颠覆。
那么，神簿若真的因缘际会落在他们手中，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忒弥斯的话都哽在了喉间。
公正天平无端出现，在她手中发出细微的嗡鸣，没有任何砝码的情况下，两端保持着绝对平衡。
这意味着，阿波罗看似荒谬的猜测，竟存在着某种难以测度的可能性。
“这...”
忒弥斯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身为巨神的体面。
“阿波罗，你知道神簿择主的标准是什么吗？”
这次轮到阿波罗愣住了。
自天地初开以来，神簿的意志便缥缈难寻，从未有谁真正理解过那本圣物究竟遵循着怎样的意志。
它几乎完全凭依某种超越诸神理解的天命在运行。
远处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崩裂巨响，让整个神界都随之剧烈一震！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只见一道难以言喻的，蕴含着无尽古老与威严气息的金色光柱，自斗罗大陆的方向冲天而起。
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甚至直接扭曲了周围的时空，将光柱路径上的一切神界建筑都碾为了齑粉。
金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让任何一个神只都为之颤栗的压迫感。
“不会吧...”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想，伴随着这道贯通天地的光柱，悍然撞进了两人的脑海中。
与此同时，神王殿内，善良之神猛地从神座上站起身。
作为神簿曾经的临时掌管者，她对这股力量再熟悉不过了。
她迫切地试图通过光镜锁定神簿新任主人的踪迹，然而，那面观察着斗罗大陆情况的光镜竟在力量的冲击下轰然破碎，化作点点星芒。
神簿，似乎并不希望被任何人找到它的选择。
最起码，不是现在。
史莱克学院内，那道贯穿天地的金色光柱骤然收敛，化作无数流淌的古老文字，如同温柔的枷锁，瞬间便缠绕上马红俊的身体。
唐三等人被这股力量限制得进退不得，只能眼睁睁地注视着这一切。
马红俊撕扯神位的动作猛然僵住，足以焚尽一切的凤凰火焰在符文中无声熄灭。
这不是压制，而是如同整个世界的重量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
绝对，平静，不容抗拒。
下一刻，符文洪流分出一缕纤细的金线，如同织女的巧手般拂过满目疮痍的大地。
被碾碎的建筑从粉末状态倒流重组，倒灌的海水退回原处，连马红俊额头狰狞的伤口都开始自主愈合。
耳边依稀传来模糊的声响，马红俊下意识地将其认为是流火的声音。
那些散落的光点没入身体各处，将马红俊的身体洗涤之后汇于一点，喷涌而出。
流火内，原本已经融为一体的火神龙竟是被硬生生撕裂，六个神魂被无形的双手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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