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琢磨的那些“真理”,都像是个笑话。
或许,人活着,不图啥。
就是一口气没咽下去,就得往前走。
就像上了高速,没到下一个服务区,就算油箱已经亮了红灯,你也得硬着头皮往前开。
哪怕你知道,前面可能是个更大的收费站,等着收你的过路费,甚至是……过命费。
就在这片压抑到极致的思绪中,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的那种暗。
而是一种,像是有人按下了宇宙关灯键的,源自法则层面的,熄灭。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片深邃的星空之上,原本代表着“爱欲魔窟”核心的双子座,那一颗颗璀璨夺目、交相辉映的星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
它们的光芒,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点一点地,从宇宙这张幕布上抹去。
最终,彻底熄灭。
双子宫,破了。
恶魔,在这里消失了。
两个可怜人,也从此消失了。
这场以“爱”为名的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然而,还没等众人从这象征着胜利的景象中缓过神来,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在双子座熄灭的原地,那片空出来的黑暗虚空中,一点微光,悄然亮起。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第无数点……
无数的星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神之手牵引着,在那片虚空中,缓缓勾勒出一条蜿蜒曲折的轨迹。
那是一条“河”。
一条由亿万星辰组成的,横贯天际的,璀璨而又悲伤的,星之长河。
它不像天龙座那般霸气张扬。
也不像其他星座那样有着明确的形状。
它就那么蜿蜒着,曲折着,从虚无的这头,流向虚无的那头,仿佛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那形状,像是一道刻在宇宙脸上的,永不干涸的泪痕。
“这是……”礼铁祝仰着头,喃喃自语,他从那条星河里,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那不是某一个人的悲伤。
而是众生的,万物的,甚至……是宇宙本身的悲伤。
“波江座。”
井星的声音,沙哑地响起。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上反射着那条悲伤的星河。
“古希腊神话里,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儿子法厄同,因为驾驭不住他爹的太阳马车,导致人间生灵涂炭。最后,被宙斯用雷电劈死,坠入了波江。”
“他的母亲和姐妹们,在江边为他哀悼,泪水化作了琥珀,她们自己,则变成了江边的白杨树,日夜哭泣。”
井星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
“所以,这个星座,它代表的不是胜利,也不是荣耀。”
“它代表着——无尽的悲伤,和漫长的旅途。”
“它就像一条横亘在每个人生命里的,无法渡过的,眼泪的长河。它更寓意着婚姻,爱到尽头,回顾来时路,只剩下悲伤和旅途。”
井星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无尽的悲伤。
漫长的旅途。
这十个字,就像八枚冰冷的钢钉,把他们所有人,都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他们赢了吗?
他们打败了金卡、银卡,打败了金阳,打败了天成、天一、天威、天坛,打败了何畔西、春水,甚至刚刚还手撕了军南的分身。
他们一路过关斩将,从一开始的大队伍,杀到了现在的十六残旅。
可他们,真的赢了吗?
龚卫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想起了那个为他而死的沈芯,想起了那个选择自我了断的自己。
商燕燕抬头看着天上的“泪河”,又低头回忆着姜白龙坟前那个孤零零的酒瓶,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黄北北和常青,那两个被“婚姻坟墓”彻底埋葬了心的人,眼神空洞地看着天空,仿佛在看一部与自己无关的默片。
还有那些在幻境中被强行拽出来的人,沈莹莹、闻乐、黄三台……他们脸上的表情,混杂着大梦初醒的迷茫,和现实入骨的冰冷。
每个人,都从那条星河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看到了自己那条同样蜿-蜒曲折,同样充满了泪水与悲伤的,人生路。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如雕塑的商大灰,动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已经流不出泪水的,空洞的眼睛,望向了天空那条璀璨的“泪痕长河”。
他看不懂神话,也听不懂哲理。
但他看得懂。
那条河,就是为他媳妇流的。
他媳妇,他妹妹,他大舅哥,他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
他们流了一辈子的泪,受了一辈子的苦,最后,就汇成了天上那条,冰冷冷的,看着好看,却永远也到不了头的,破河。
“呵……”
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从商大灰干裂的嘴唇里溢出。
他那张被风干了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丝变化。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的悲伤,极致的愤怒,和极致的……嘲讽的,扭曲的弧度。
他像是在嘲笑这操蛋的命运。
又像是在嘲笑,那个在命运面前,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自己。
那条泪痕长河的光芒,洒在他身上,将他那孤单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仿佛也成了那条长河的一部分,永远地,流淌在这无尽的悲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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