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娃在修自行车,链条“咔哒咔哒”响,他往链条上抹了点机油,车轴顿时顺滑多了。张奶奶坐在灯下缝棉袄,针脚在布面上排得整整齐齐,像列小火车。三大爷的算盘珠子响了一阵,然后院里就静了,只有灯泡“嗡嗡”的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火车鸣笛声,把夜衬得格外长。
槐花写完作业,把画稿收进抽屉,画稿上的风筝架旁边,红气球飞得高高的,底下还画了个小小的雪橇,雪橇上坐着个举着糖饼的小人。她知道,等下了雪,院里的风筝架就会变成雪橇,红气球会系在雪橇前头,而那些热热闹闹的日子,会像这屋里的灯光,一直暖烘烘的,亮堂堂的。
第二天一早,张奶奶推开窗,看见院里落了层薄霜,菠菜叶上的霜比前些天更厚了,像撒了层盐。她裹紧棉袄去菜地,刚掐了把菠菜,就听见隔壁刘婶在院外喊:“张奶奶,我家的白菜窖挖好了,帮我看看这位置行不?”
张奶奶拍掉手上的霜:“来了来了,白菜窖得选背阴的地方,冬天不化冻。”她跟着刘婶往隔壁走,路过风筝架时,看见红气球上结了层白霜,像裹了层糖衣。“这气球真结实,吹了两天还没瘪。”刘婶指着气球笑。
“傻柱买的,说是进口的,”张奶奶笑着说,“比咱小时候玩的橡胶气球强多了,那时候的气球吹大了就破,还一股子橡胶味。”
小宝被说话声吵醒,揉着眼睛从屋里跑出来,看见气球上的霜,伸手就去摸,结果手一滑,差点摔在架子上。“慢点跑,”张奶奶回头喊,“地上结霜了,滑得很。”
小宝站稳了,指着气球喊:“气球戴白帽子了!像圣诞老人的帽子!”
“等下了雪,给你堆个雪人,也戴红帽子,”张奶奶笑着往回走,“快回屋穿棉袄,别冻感冒了。”
傻柱扛着斧头出来时,看见小宝正踮着脚够气球,连忙喊:“别碰,霜化了气球会滑,小心线松了飞了。”他把斧头靠在墙上,往风筝架上刷了层新漆,绿漆在霜后的阳光下闪着光,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翡翠。
“今天风小,适合劈柴,”傻柱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抡起斧头就劈,“哐当”一声,柴火裂开的声音在院里回荡,惊得麻雀扑棱棱飞了起来。
三大爷背着布包从屋里出来,看见傻柱劈柴,又开始算账:“这捆柴劈完能得三十块小劈柴,一块劈柴能烧十分钟,总共能烧三百分钟,够做五顿饭!”
傻柱头也不抬:“您老歇会儿吧,再算下去,柴都自己裂开了。”
许大茂举着手机拍劈柴:“家人们看这力道!一斧头下去,柴劈得比刀切的还匀!这就是四合院的硬核早间新闻!关注走一波,明天带你们看张奶奶腌萝卜!”
院里的炊烟慢慢升起来,混着柴火的清香和饭菜的香味,在晨光里散开。风筝架上的红气球轻轻晃着,像个小红灯笼,挂在这热热闹闹的院子里,挂在这平平凡凡的日子里,一晃,就是许多年。而那些藏在烟火里的暖,会像这风筝线一样,牵着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在岁月里慢慢飘,慢慢长。
霜降过后,天是一天比一天冷了。院里的老槐树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里晃,像老爷子没剩几根头发的脑袋。张奶奶把晒好的红薯干收进缸里,一层薯干撒一把糖,压得实实的,说是这样能存到开春。
“张奶奶,缸底咋铺层麦秸?”小宝蹲在旁边看,手指戳着麦秸玩。
“麦秸能防潮,”张奶奶用布擦着缸沿,“不然薯干会发霉,吃着发苦。”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给,这是刘婶送的南瓜子,炒得焦香,你跟槐花分着吃。”
小宝刚抓了把瓜子,就听见傻柱在院里喊:“小宝,过来帮我扶梯子!”原来傻柱要给风筝架加个顶,说是怕下雪压塌了。绿漆刷过的架子在冷天里泛着暗光,傻柱踩着梯子钉木板,“咚咚”的响声惊得墙缝里的麻雀扑棱棱飞。
“傻柱叔,加顶子干啥?”小宝仰着头问,瓜子壳吐了一地。
“等下了雪,这架子能当棚子,”傻柱低头冲他笑,“你和二柱子可以在底下玩弹珠,淋不着雪。”
三大爷背着双手在旁边转悠,手里的小本子又记上了:“加顶子用了两块木板,四颗钉子,成本一块二。不过能当棚子用,划算。”他忽然凑近看架子,“这绿漆有点起皮,明年开春得再刷一遍,我算过,一桶漆够刷三次,平均一次成本七毛五。”
傻柱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三大爷,您这账本子比供销社的账本还细。”
“那是,”三大爷得意地扬了扬本子,“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才能攒下家底。”
晌午头,太阳难得暖烘烘的。张爷爷坐在竹椅上晒太阳,手里转着俩核桃,“咕噜咕噜”响。远娃媳妇端着针线笸箩出来,坐在旁边衲鞋底,线穿过厚厚的棉布,“嗤啦嗤啦”的,像春蚕在啃桑叶。
“张爷爷,您这核桃盘得真亮,”远娃媳妇笑着说,“跟涂了油似的。”
“盘了五年了,”张爷爷把核桃递过去,“你看这包浆,润得很。当年在山里捡的野核桃,没人要,我就捡回来盘着玩。”
正说着,槐花背着书包跑进来,脸蛋冻得通红。“张奶奶,老师说明天要去公社参观,让带俩馒头当午饭。”她跺着脚上的雪渣,“我想带您做的糖饼,比馒头甜。”
“行,”张奶奶从厨房探出头,“晚上我多和点面,给你烙六个糖饼,让你分给同学吃。”
傍晚时分,天上飘起了小雪花,像撒盐似的。小宝兴奋地在院里转圈,伸手接雪花,雪花落在手心里,没等看清就化了。“下雪啦!可以堆雪人啦!”他喊着,忽然想起风筝架,“傻柱叔,咱把风筝架改成雪橇吧!”
傻柱正往灶膛里添柴,听见这话笑着说:“雪下得不够厚,等积雪没过脚脖子,咱就改雪橇。”他往灶膛里塞了块松木,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脸通红。
晚饭吃的是萝卜炖粉条,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热气腾腾的。傻柱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块腊肉。“前两天帮供销社王主任修窗户,他给的谢礼,”傻柱把腊肉切成片扔进锅里,“给孩子们加个荤腥。”
三大爷往碗里盛了勺汤,咂着嘴说:“这腊肉香,配萝卜炖,绝了。我算过,一块腊肉能炖三锅菜,这锅菜成本一下子就上去了,不过值!”
夜里,雪下得大了。院里的风筝架上积了层雪,像盖了层白被子。红气球被冻得硬邦邦的,还挂在架子上,像个小红灯笼。槐花趴在窗台上看雪,雪花簌簌地落,院里的灯泡亮着,把雪照得发白,像铺了层白棉花。
“槐花,快睡吧,”张奶奶走进来,掖了掖被角,“明天还得早起去公社呢。”
“张奶奶,雪明天能下厚不?”槐花睁着眼睛问,“我想堆个雪人,用红气球当雪人的鼻子。”
“能,”张奶奶摸了摸她的头,“明早起来,院里的雪能没过你的脚脖子。”
第二天一早,槐花一推开门就尖叫起来。院里的雪真没过了脚脖子,白茫茫一片,风筝架像座小绿房子,红气球在雪地里格外显眼。小宝已经在堆雪人了,滚了个大雪球当身子,正喊傻柱帮忙滚脑袋。
“傻柱叔,用红气球当雪人的鼻子吧!”小宝举着气球喊。
傻柱笑着把气球系在雪人脸上,红气球鼓溜溜的,真像个圆鼻子。槐花从屋里拿出颜料,给雪人画了眼睛和嘴巴,雪人顿时笑盈盈的,看着就暖和。
三大爷蹲在雪人旁边,又开始算账:“堆雪人用了两个雪球,一个气球,成本两毛五。不过能让孩子们乐一天,值了。”他忽然指着风筝架,“雪把架子压弯了点,得找根木棍撑着,不然会塌。”
傻柱找来根粗木棍,往风筝架底下一撑,架子顿时直溜了。“等雪化了,咱把架子再加固加固,”他拍着手上的雪,“开春还能接着放风筝。”
太阳出来了,雪开始化,滴答滴答往下掉。雪人头上的雪慢慢化了,红气球却依旧鼓鼓的,像个永远不会泄气的小太阳。槐花背着书包要去公社,小宝追出来,往她兜里塞了个热乎的糖饼。“给你带路上吃,甜着呢。”
槐花摸了摸兜里的糖饼,又看了看院里的雪人和风筝架,忽然觉得,这四合院的日子,就像这糖饼,外面看着朴实,咬一口,甜得能从舌尖暖到心里。而那些热热闹闹的声响——傻柱劈柴的“哐当”声,三大爷算账的“噼啪”声,孩子们的笑声,都像糖饼上的芝麻,香香的,密密的,撒在岁月里,让人忘不掉。
雪化了之后,风筝架上的绿漆又亮了些。傻柱说,等开春杨柳发芽,就给风筝糊上新纸,带着孩子们去河滩放风筝。张奶奶则开始盘算着,开春要在菜地里种点黄瓜,搭个架子,让黄瓜顺着架子爬,像给院子搭了个绿凉棚。
院里的日子,就像这风筝架,看着普普通通,却总在不经意间,长出些新的盼头,冒出些暖的甜的滋味,在岁月里,慢慢酿,慢慢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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