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若肯出仕,”周显定了定神,又把佛珠捡起来,重新戴上,“这方子我立马让人去抓,还能给先生配最好的药材……”
“我的方子,不分贵贱。”扁鹊打断他,指了指张寡妇,“她用灶心土煮水,和你用当归煮水,都是治病。”又指了指墙角的马齿苋,“这草治痢疾,和人参补元气,道理也一样。”
周显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先生真是……高义。”他从怀里掏出个锦囊,往地上一扔,“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先生收着。”锦囊落地时发出“哐当”的响,显然装着银子。
扁鹊看都没看那锦囊:“周幕僚还是留着请大夫吧。”他指了指周显的胁下,“再拖半个月,怕是什么药都没用了。”
周显的手又按在了左胁上,这次是真的疼了,像有把小刀在里面搅。他深深看了扁鹊一眼,转身快步走了,锦袍下摆扫过门槛时,又沾了片污泥,这次他依旧没在意,脚步声在雨巷里越来越远,带着点仓皇。
等他走远了,老魏才捡起那个锦囊,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十两银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先生,这……”
“给他送回去。”扁鹊的声音不容置疑,“我若要银钱,当初就不会拒绝府衙的邀请。”
少年却盯着周显刚才站的地方,突然说:“他刚才按胁下的样子,和俺爹临死前一样。俺爹就是总喝酒,脾气大,最后疼死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后怕,“先生,周幕僚会不会……”
“病可治,命难改。”扁鹊望着铁窗,雨丝还在斜织,“就像这雨,能浇活草,也能淋死花,全看自己能不能扛过去。”
我的量子视野里,吕崆菲的旗袍下摆扫过那十两银子,她的指尖捏着张泛黄的药方,是1935年南京伪政府某官员的,上面的字迹和扁鹊说的方子几乎一样。“当年那个官员也和周显一样,”她轻笑一声,带着点嘲讽,“拿着方子却不肯戒酒戒怒,最后疼得跳楼了。医者能开方,却解不了人心的贪嗔痴。”
左克·米兰的军靴碾过地上的积水,水花溅在银子上,映出扭曲的光。“1944年罗马,”他说,“有个纳粹军官得了胃癌,求我们的军医给他治,却不肯释放集中营的犹太人。军医说‘你的病在胃里,根在心里’,和先生现在说的一样。”
傍晚时分,赵狱卒送饭来,怀里揣着个油纸包,偷偷塞给扁鹊。“周幕僚让俺给您的。”油纸包里是半盒当归,切片厚实,断面泛着油光,是上等的药材,“他说……多谢先生的方子。”
扁鹊接过当归,指尖抚过切片的纹路,像在辨认什么。“告诉周幕僚,”他对赵狱卒说,“当归虽好,不及心宽。”
赵狱卒点点头,刚要走,又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塞给少年:“俺娘给的,热乎着。”红薯还冒着白汽,甜香混着雨气漫开来,在牢房里织成张温柔的网。
少年捧着红薯,突然想起周显的锦袍和扁鹊的破衣,抬头问:“先生,为啥当官的有那么多钱,却治不好病?”
扁鹊看着那株被雨水洗得发亮的马齿苋,叶片上的水珠滚落,砸在砖缝里,溅起细小的泥花。“因为他们缺的不是药,是草木的心。”他轻声说,“草木知道扎根,知道向阳,知道哪怕生在石缝里,也只往高处长。人要是忘了这些,再好的药也救不了。”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点微光,像块被洗淡的蛋黄。周显的当归被扁鹊分给了咳嗽的人,和桑白皮一起煮水,药香混着烤红薯的甜,在牢房里弥漫。老魏在抄新的医案,这次写的是“胁痛:戒酒为要,疏肝为辅”;张寡妇把红薯皮埋在马齿苋根下,说“给草也补补”;少年则把红薯掰了一半,悄悄放在扁鹊手边,自己捧着另一半,小口小口地啃着,甜汁沾在嘴角,像抹了蜜。
我的量子视野里,海伦的指尖抚过牢房的墙壁,那些刻在砖缝里的医案在光晕中流转,像串不灭的灯。“你看,”她轻声说,“这些字比周显的银子亮多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砖缝里的“肺痨:日光补肺气”“痢疾:马齿苋煮水”“胁痛:心宽胜药石”在微光里泛着浅黄的光,像撒在黑暗里的种子,只等着雨停,就能破土而出。
铁窗外,那棵老桑树的叶子还在落,却有几只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像在说雨要停了,天要晴了。而牢房里的马齿苋,又悄悄抽出片新叶,顶着颗雨珠,在昏暗中闪着倔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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