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自始至终,却都跟没事儿人一样。”
“外人见是他老黄死了儿子,还充心大,日子久了,也就都不再提了。”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总还是得挨下去。”
“时间一晃,又是两个月过。”
“秋也早收完了,临到年底下,地头儿上就没什么活儿了,人也清闲了。”
“这天,老黄晌午吃罢饭,后院儿屋子炕上躺着歇盹。”
“一觉行来,揉着眼出门。”
“好巧不巧,瞥是自家外边窗沿子上一块儿黄疙瘩。”
“走进了瞧哇,看正是中秋,东家发下的。”
“拿在手上,细瞄上面一排牙印子,还缺了一角儿。”
“这呀,甭琢磨,定是两月前,传武偷吃剩下的。”
“这个崽子,当时东家发善,好容易予了两块。”
“当天晚上,老黄切了一个,一家六口分着吃。”
“寻是另块儿就叫婆子串娘家带了去。”
“毕竟那个年月,细粮都是稀罕物,月饼更是穷苦人家没怎瞧过的金贵东西。”
“可不想,当天晚上,传武那贼小子实在是馋虫大闹五脏庙。”
“偷偷摸摸,就把剩下那块给藏了。”
“为得这个,老黄可是给他一通好打。”
“再三逼着问,他臭小子就是不松口招供。”
“没办法,这事儿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不成想,今儿个窗沿子上,让个老黄瞧见。”
“月饼缺一口,原在那地方,又一直压了破毡子盖着。”
“要不是昨儿夜里风大,给覆在上面儿的物什刮开,老黄到现在,怕也是拿不得脏。”
“唉......”
“老黄手里攥着月饼,心头就不住念叨哇。”
“传武呦传武,瞧还剩着大半块儿,一准儿不舍得一齐儿给嚼了,寻思省着吃哩。”
“可到头来......”
“月饼剩下,人却是早没了......”
“越想越丧气,越气心口越疼。”
“忽来呀,老黄攥着月饼就朝牲口棚那大缸扑了去,终是嚎啕大哭。”
“他这一哭,便直嚎了两个时辰。”
“动静忒大了点儿,也似没个来由。”
“把个前院儿的范老东家,也是给惊动了过来。”
“再转头呢,冬去春来,一错身儿,便是又挨到了来年二月末。”
“说是春,可那时节还飘着雪,下一夜就一尺多厚。”
“那天呐,也是快入夜,东家老范正在自个儿屋里洗脚。”
“他老黄俩袖子揣着手,愣头愣脑,一脸窝囊相的就推门进了去,往门边儿一蹲。”
“也没旁个话,上来就一个意思,想走!”
“一听这个,那东家也是直发懵。”
“按理说,他老黄跟自己家帮活,一干就是二十年。”
“俩人儿处的本较不错。”
“什么工钱、吃食、住宿,怎想也都没甚地方亏了他。”
“突来这么一句,东家实是发了愁。”
“甭说眼下兵荒马乱的,好人家肯出力,还本分的长工,本就不好找。”
“更况像老黄这样拖家带口,又知根知底,还一个庄子的自家人,就更少了。”
“碍着二十年的主仆情分,那东家老范,自是一百一千个不愿放他。”
“但瞧老黄窝囊出那样儿,东家也是不得不回。”
“于是就尊他一声二哥,和气着问,到底是哪儿觉着不合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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