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飒飒地敲着车顶,像谁不耐烦地弹着指甲。
夏金桂端坐在熏笼暖暖的马车里,指尖冰凉,一颗心却跳得有些急切。
算准了国子监散学的时辰,她特意绕了路,在宝玉回家的必经的道上等着。
车帘留着一线缝,寒风吹得她脸颊生疼,她却浑然不觉,只不错眼珠地瞧着外面那条渐渐被雪覆盖的青石路。
上一次,也是在这条路上,夏家的车夫“一时不慎”,让车厢不轻不重地撞上了宝玉的马车,撞得不严重,分寸却拿捏得极好,足以让那车停下,又绝不会真个伤着马车里的人。
她记得自己是怎样扶着丫鬟的手,蹙着眉,一步一步地走下车的。
冬日稀薄的阳光照着她刻意换上的那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光彩流离。未语先吸气,声音里带着三分恰到好处的痛楚与七分惹人怜弱的歉疚,让宝玉眼睛都看直了。
当时,宝玉一张比身后雪色还要明净几分的脸,眼睛里是纯然的天真与关切:“不妨事,可撞着了哪里?姑娘,您没事吧?”那声音清凌凌的,撞在她心坎上。
她便顺势蹙紧了眉,身子微微倚向丫鬟,声音又软下去三分:“旁的倒没什么,只是方才猛地震了一下,脚踝处疼得紧,怕是扭着了……”
他果然急了,连声道:“这如何使得!前面拐角就有一家相熟的医馆,快,我陪姑娘过去瞧瞧!”他亲自在前引路,那背影挺拔又温暖。
那日后,宝玉的影子在她的心里扎得更深了。
夏家的女儿,家中巨富,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对什么人什么事如此上心筹谋过?
唯独对宝玉,这份心思如同上了钩子,有点此生非君不嫁的决然。
“姑娘,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宝少爷的书童茗烟?”夏金桂的嬷嬷道。
夏金桂精神一振,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厮缩着脖子,揣着手,顶着一头雪粒子,正从国子监那个方向溜溜达地过来,不是宝玉身边那个最得用的小厮是谁?
可他怎么一个人?
宝玉呢?
她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会意,赶紧下车,堆着笑迎上去,手上递给茗烟一把铜钱,问道:“茗烟哥儿,这是放学了?你家二爷呢?”
茗烟认得是夏家的人,停下脚,掸了掸身上的雪,笑道:“嬷嬷好。我们二爷今儿没来。昨儿府里老太太、太太发了话,说天儿太冷,路上难走,且年关近了,就让二爷在家歇着,不必来上学,等过了年,开了春再说哩!我刚刚送拿二老爷的书信,去给国子监先生的。”
婆子后面应付的话,夏金桂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车外风雪之声骤然变大,呼呼地灌满耳朵,也灌满了她骤然空掉的心。
过完年?
开了春?
那得是多久以后?
她精心挑的衣裳,算准的时辰,这一路揣着的、混杂着算计与一点真心期待的滚热心情,霎时间都被这漫天风雪冻成了冰碴子。
车帘缝隙里,茗烟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渐渐走远了。
…………
午时,荣国府十几随从护送宝玉,去保宁侯府送年礼。
侯府管家带宝玉去到正厅,先让丫鬟上茶。
过了一会,保宁侯夫妇夫妇都出来了,保宁侯夫人的态度似乎比以前,要好了一些。
宝玉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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