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捕快见到旁人不敢上前颤颤巍巍的迎来,还未开口便听得陆压道人吩咐:“备些酒水。”
“恩,五味花生也来一碟。”
“还有酱牛肉,来上三斤吧,记得软烂一些,老人家牙口不太好,切记一同送到茶楼雅座。”
陆压道人拍拍老驴的脑袋,交给发愣的店二,接着转身走上茶楼二层,靠窗而坐。
老捕快迟疑几息,轻声自语道:“要不要叫来唱曲的……”
话还未完,就听到陆压道人啧啧嘴巴,“就邀约到茶楼门前吧,多些人,接下来老人家怕是都不得安歇,哈哈哈哈。”
沛白城一片混乱,茶楼附近的城区紧急被清空。
嗖。
又是一道寒芒,直指大司疆域最西侧的草原。
老捕快看着窗口饮酒怡然自得的陆压道人,后者如同一个未曾见过世面的村夫,不住的赞扬五味花生火候恰到好处。
“老徐,去南城区搭把手,那里有人被邪祟所伤。”
“来了。”
老捕快匆匆离开城区,无暇顾及陆压道人。
接下来的时日里,包括沛白城在内,大司各地都无比忙碌,魑魅魍魉不再惧怕人群。
隔三差五就有人遭受邪祟的袭击,白事连连。
陆压道人没有理会眼皮底下的邪祟,除去阻止鬼神降临凡间以外,完全无视凡人的死伤。
老捕快深感疑惑,明明就连鬼神都能轻易重创,为何陆压道人会放任凡人遭遇不测?
很快就有流言在城内传播,认为陆压道人阻止鬼神,纯粹是想要换取一个封神的位置,宛如蝼蚁的凡人压根不放在眼里。
半年转瞬即逝。
老捕快很少出入茶楼,只知两个月前陆压道人就已经仅仅饮酒,平日里服侍的店二似乎长久接触锋芒,前几日刚大病一场。
衙门没有办法,便指使有过一面之缘的老捕快负责服侍。
老捕头推脱不了,只能在深夜踏上茶楼。
圆月高挂,打更人临近街区都不敢惊扰陆压道人的雅兴。
老捕快端着那壶温好的竹叶青,脚步在楼梯上滞涩得厉害,每上一阶,木板的呻吟都像是敲在心口。
二楼更是静得出奇,名角儿在楼下疲惫的唱曲,悲怆的调子都能隔着楼板传来。
月光透过窗棂,清清冷冷的铺了一地。
陆压道人就面窗坐着,佝偻的背影融在月色里,像一尊风化千年的石像,一动不动,桌上空空如也,连个酒杯也无。
“愣着干嘛?帮我酒。”
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虚弱。
老捕快连忙应了一声,捧着酒壶走近,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钻进鼻腔,似乎是尸臭。
他心头猛地一抽,几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
“难不成要让我自己来?”
陆压道人着,缓缓伸出手臂,想要接过酒壶。
借着朦胧的月光,老捕快看得真切,陆压道人伸出的手臂恰好袍袖褪下少许,露出的皮肤早已不见本色,密密麻麻布满纵横交错的裂口,深可见骨。
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些暗沉发黑的痕迹,皮肉边缘翻卷着,正不可遏制地腐烂下去。
“仙人……”老捕快喉咙发紧,言语卡在嗓子里。
陆压道人像是没听见,也没强求酒,只自顾自的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你们这儿的竹叶青,我怎样都喝不腻,清冽,回甘,可惜啊,胃口越来越差了。”
一句话像是惊雷炸响在老捕快耳边。
陆压道人之所以放任邪祟作乱,不是不愿,而是不能,恐怕对付鬼神所需的代价极大。
老捕快不敢再看陆压道人,默默拿起桌上不知何时多出的一个空碗,将温热的酒液倒入其中。
琥珀色的酒水在碗中轻轻荡漾,映着窗外的冷月。
陆压道人这才缓缓抬头,接过酒碗。
他没有立刻喝,只是低头看着碗中晃动的月影,浑浊的眼珠里,似乎也映着那一点微光。
唱词不知何时已经到‘望家乡,去路遥’,曲调苍凉彻骨。
陆压道人眉宇间流露几分惆怅,两千余年沧海桑田,凡间已经不是自己认为的凡间。
“店二还好吧?”
“仙人,没…没事了,听已经下床。”
陆压道人极慢的抿了一口酒水,喉结艰难滚动,“陪我喝一会儿吧,不出预料,他们怕是自以为摸清楚老夫的跟脚,很快就不得消停,顾不上喝酒咯。”
老捕快沉默无言,倾听着陆压道人言语里的孤独。
天色还未破晓,老捕快已有醉意,却注意到陆压道人放下酒碗,顿时酒意散掉大半。
“仙人,鬼神有没有……”
老捕快哑然失语,窗外云层翻涌。
一道道裂隙在空中张开,鬼神窥视着凡间。
这一次,降临的不是试探,而是数以万计的邪祟!
邪祟形态各异,扭曲怪诞,发出刺耳的嘶鸣,争先恐后的从云端直扑而下,目标明确,借助邪祟消耗陆压道人的生机。
沛白城瞬间陷入绝望。
老捕快浑身冰凉,下意识看向窗边的陆压道人。
老人不知何时站起身,佝偻的腰背挺得笔直,眼眸里充斥着彻骨的杀意。
“来!!!!”
一声暴喝,石破天惊!
陆压道人眉心的皮肉应声撕裂,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道无比刺目的白光迸射!不对,并非寒芒,而是…洪流!
成千上万的斩仙飞刀从眉心识海涌出,刹那间,茶楼二层被无穷无尽的锋芒填满。
老捕掩面后退,指缝间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那不是他的血。
是陆压道人的。
每柄斩仙飞刀的离体,都会活生生剜掉他一块血肉,剥离他一缕魂魄!
老人剧烈颤抖起来,袍服之下,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正承受着远超千刀万剐的痛苦!
砰!!!
茶楼屋顶轰然炸裂,木屑砖瓦四散飞溅!
白光冲天!
仿佛逆流的星河,带着决绝的杀意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精准截杀向肆虐凡间的邪祟!
夜空被照得亮如白昼。
飞刀过处,邪祟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飞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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