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悬停在半空、周身赤金流火环绕的火鹤童子的傀儡化身,那双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瞳,缓缓扫过下方一张张交织着紧张、焦虑与最后一丝期冀的脸庞。
终于,人群中一个压抑已久的声音爆发出来,带着颤抖和孤注一掷般的焦躁,是九仙宗一个面如土色的弟子:“前辈!”
他嘶声喊道,声音在山巅回荡,格外刺耳:“您……您之前说必须等这三天,究竟为何?!让我们被困在外枯等,就在这段时间晚辈有一个同门莫名惨死!这金光洞……今日必须入,但死也要死个明白!请前辈开示!!”
此言一出,仿佛是点燃了引线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惧与积压的不满。一道道带着逼问、惊惶的眼神齐刷刷投向空中的童子身影,如同溺水者望向唯一的浮木。
悬浮半空的火鹤童子身形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终于,一个冰冷平直、不带任何起伏,却如同从亘古地心传来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众人心头:
“尔等既执意追问……也罢。”火鹤童子微微偏转目光,似眺望又似穿透了眼前破败的乾元殿,望向了深埋其下的金光洞。
“哪吒师弟就在金光洞中。”那平直的声音吐露出石破天惊的名字:“他身陷绝境,非是他不愿见尔等,亦非是入宗大典有变……”
他顿了顿,似乎接下来的话语连他这种非人之物都感到沉重:“而是……他自身正遭遇亘古未有之劫难。每间隔一月,他那神魂深处……便会有一股暴虐癫狂的滔天魔念苏醒,如潮汐般汹涌,吞噬其本心灵智,主宰其躯壳!”
“哗——!”
如同平地惊雷在人群中炸开!刹那间,除了早就从火鹤童子真身那里得知部分真相的赵酉吉,其余所有修士——萧云河、南宫恺、沈青、林岳、公输白兄弟、冷月仙子,乃至角落的青冥子——无不骇然变色!
“魔……魔念?!”有人失声惊叫。
“哪吒三太子?入魔?!”另一个声音因恐惧而扭曲。
“一月一次?!”
巨大的、近乎荒谬的恐怖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曾经在仙苑中看到的种种诡异残魂影像、火鹤童子轻易焚灭元婴巅峰“假人”的恐怖实力……所有之前无法解释的恐惧碎片,在此刻被“哪吒入魔”这四个字如同磁石般吸附过来,拼凑成一幅更加骇人的地狱图景!
那被九龙神火罩禁锢的废土核心,坐镇的竟然是一个可能随时发狂的远古杀神!
就连萧云河周身沉凝的太初紫气也剧烈地波动了一瞬,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咔咔作响,望向乾元殿大门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忌惮。
火鹤童子的目光依旧冰冷地俯视着下方骚动惊恐的人群,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继续用那毫无波澜的语调陈述着残酷的事实:“魔念主宰之时,金光洞内……生灵绝迹,杀意盈天。魔焰滔天,焚金化玉!莫说尔等区区筑基修士,便是洞天真君……贸然闯入,亦有死无生!”
他话锋一转,指向那洞开的、散发着淡淡不祥阴冷气息的乾元殿大门:“今日,此刻,那魔念之力正值最弱蛰伏之刻,是他仅存的一丝清明善念……所能苦苦支撑的短暂间隙!”
傀儡化身的语气陡然转为极其严肃的命令口吻:“此乃千载难逢之机!亦是尔等唯一的……生路!即刻进入金光洞,完成入宗大典仪轨!若再迟疑,时辰一过,魔念复苏,到时候你们还有何处可去?……这整座乾元山,都将是尔等埋骨之所!”
此言如同最后通牒,又似催命的丧钟。殿门洞开,门内幽深黑暗,那淡金色的拱门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殿外山风呜咽,死亡的气息仿佛已经缠绕在每个人的脖颈。
火鹤童子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下方,声音依然冰冷,却多了一丝……并非真实人性怜悯,更像是完成某个程序设定后的告知:“当然,若有谁心生惧意,不敢踏入此门……亦可留下。”
短暂的死寂。
留下?那与等死何异?
恐惧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但……退路已绝!
萧云河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破冰的寒意,他周身震荡的太初紫气骤然间凝聚、沉实!他一步踏出,目光如炬,死死锁定洞开的乾元殿门,声音斩钉截铁,第一个打破了死寂,也定住了紫阳仙宗所有人的心神:“随我来!”
话音未落,他魁梧的身影已化作一道紫电,毫不停留地率先投入了乾元殿那深邃的黑暗之中!
紧接着是南宫恺、沈青、林岳以及赵酉吉!紫阳仙宗四人紧随萧云河之后没入门内!
如同被投入石块的冰面,凝固被打破了!
公输白脸上最后一丝挣扎被狠厉取代,猛地一推身边的铁剑仙傀儡:“走!”他拽着公输墨,紧跟着紫阳仙宗的背影冲了进去。玉霄门冷月仙子清叱一声,周身寒气缭绕,仗剑而入。
王屋派的弟子们咬紧牙关,低吼着跟上。麻姑派、九仙宗……一个接一个!无论是为了渺茫的仙缘,还是为了逃离这死寂的绝域,又或是因为领头者的决断驱散了最后的迟疑……最终没有人回头!甚至连那个第一个出声质问的九仙宗弟子,也在同伴惊恐的目光推搡下,踉跄着、带着哭腔,一头扎进了殿门的黑暗中!
赵酉吉混在人群稍后方的位置,他的“惊骇”表情早已收敛,眼神深处唯有冰冷无比的清醒。
山风卷过空荡荡的山顶,只余下火鹤童子那冰冷的身影悬浮半空,赤金流火依旧。片刻后,它化作一道流光,也跟着射入了殿门深处。沉重的乾元殿门,在那流光进入后,仿佛被无形的巨力推动,在巨大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地、坚决地闭合!
沉重的殿门轰然紧闭,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也将整座死寂的乾元山留在身后。
“封印已解!时辰已到!入宗大典,即刻开始!尔等可以进入金光洞!”
火鹤童子那完美如玉石雕琢的面容悬浮于半空,声音平直毫无波澜,空洞的眼神扫视着下方,仿佛只是执行既定的程序指令。那份威压无形却有质,不容置疑。
乾元殿内部的空间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宏大而空旷。迎面扑来的却并非想象中的阴森鬼气,而是一种混杂着尘埃、腐朽木质和淡淡硫磺味道的陈腐气息。昔日玉虚宫嫡传仙宗的辉煌早已不在,映入眼帘的只有倾颓与死寂。
巨大的殿堂立柱不少已断裂倒塌,残余的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三清神像基座歪斜在地,原本应供奉的塑像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些蒙尘的碎片。
殿顶的琉璃瓦早已破碎不堪,透过那些空隙可以窥见上方九龙神火罩投下的扭曲红光,在地面上洒落下怪诞的图案。倒塌的香炉、散落的蒲团、锈蚀的法器部件……处处皆是千年寂灭的烙印。光线昏暗,只有从殿顶破洞投下的红芒和入口处的天光勉强照亮这空旷的废墟。
在这死气沉沉大殿的正中央,一座相对完好的巨大太极石台突兀地矗立着。它由黑白两种颜色的玉石拼接而成,即便在尘埃覆盖下,依旧能感受到材质的不凡。石台之上,安静地矗立着一座发出淡淡柔和金光的拱门。
这拱门造型古朴,边框上隐约可见繁复的云纹篆刻,内里则是翻涌流转的、如同液体般的金色光幕。它稳定地散发着温和而带有空间波动的光辉,在这片破败和死寂的殿堂中显得尤为神异,仿佛一道通往未知秘境的旋涡,无声地诱惑着或恐惧或疲惫的旅人。
“金光洞……”有人低语出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无法掩饰的敬畏。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地吸了过去。这就是火鹤童子口中那绝险之地?是那位魔神的囚笼?
悬浮于大殿半空的火鹤童子化身,目光如同扫描一般掠过众人,最终定格在那座金色的拱门之上。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平直,仿佛在背诵指令:“穿过此门,便是入宗大典所在——金光洞。尔等,按顺序依次进入。”
他甚至没有指定顺序,仿佛谁先进去都一样,只要完成任务即可。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面面相觑。经历过仙苑的欺骗和等待,他们对这金光洞的任何“指引”都充满了警惕和疑虑。进入这道门后,等待他们的究竟是“入宗大典”,还是……与那入魔神只的直接照面?那两具诡异的尸体、火鹤童子模糊的警告、消失的同门……种种不安如同阴影缠住了他们的脚步。
依旧是萧云河打破了僵局。他深吸一口气,那陈腐气息让他眉头微蹙,却并未动摇。他脚步沉稳,一步步踏上太极石台的石阶。太初紫气在他周身悄然流转,化作一层薄薄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护罩。
当他站定在拱门前,那流动的金光映照着他坚毅而凝重的侧脸。他没有丝毫犹豫,向前一步,身影瞬间没入那片柔和的金光之中,消失不见。
有了主心骨的表率,尤其还是实力最强的萧云河领头,其他人心中稍定。南宫恺低喝一声“跟上!”,紧随其后冲入拱门。接着是林岳、沈青……紫阳仙宗的核心力量快速投入。接着是公输白两兄弟带着铁剑仙,玉霄门冷月仙子一展衣袖踏入,王屋派的弟子们也硬着头皮跟上。人群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纷纷消失在金色的门框内。
最后踏入的是赵酉吉。在穿过那片金色光幕的刹那,他清晰地感觉到腰间的灵竹园微微震动了一下,仿佛是深处那个闭目凝神的赤金小人对即将到来的场景也生出了一丝感应。同时,丹田中的震字符也传来一股稳定的暖流,似乎在呼应着这份变化。
预想中的阴风怒号、魔气翻滚的景象并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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