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断断续续下着雨,今日倒是个好天气。
清晨大雾散去,朝阳优雅自东边升起,照亮了经过一夜战斗,显得颇为狼藉的荆州城。
街面上,柳州的后勤兵已经在上司的带领下,相当勤劳的收拾残局。
地底下,门缝里,柜子中,还有米缸里,则是悄无声息躲着一个又一个,亦或者是一堆又一堆的荆州百姓。
后勤兵们埋头苦干。
百姓们纳闷至极。
米缸里钻出来一个顶着一盆米,抱着娃娃的少男,悄声问旁边的水缸。
“娘,听闻柳州人都有钱,是不是咱家太穷了,人家看不上啊?”
水缸里的人没出来,因为隔着缸,所以话听上去有些瓮声瓮气:
“你是不是出来了?快点回去!”
“我瞧也没兵爷来我们家搜查,而且我们家确实也没钱,在里面实在是闷的喘不上气……”
瓮声瓮气的女子气骂:“没钱还没人吗?!你忘了你爹的事了?!”
少男顿时吓得脸色一白,嗖一下带着弟弟钻了回去。
他爹正是在逃荒路上,因天生皮肤比旁人细嫩,路过一匪寨时,叫那的络腮胡强盗看上了,被强留下来做了男宠。
一家人苦求无果,只能守在山脚下等了一夜,期盼强盗可以痛快过后放人。
一夜过后。
坏消息是强盗觉得他爹用着很好,不肯放人。
好消息是他爹吹了枕头风,满脸春风得意的强盗下山赶他们一家子的时候,扔了一袋米粮过来。
一家人一路上没饿死一个,这袋爹卖身换来的米粮也是有很大功劳的。
一家人便对爹爹的离去,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可现在是敌军入城,若是真的瞧上了他,掳走他的时候没有拳打他娘,脚踢他弟,口骂他妹,顺带抢走家中所有财物就不错了,怎么也不可能给什么米粮。
怎么想都很不划算。
少年便努力缩了缩身体,尽量让自己藏得更严实一些。
到底年纪,身体贴着缸,他心中便有了些安全感,脸色渐渐恢复红润。
当然也有可能是缸中空气太少,憋得脸红。
旁边水缸中,女人抱着幼女,却没有长子那般天真。
她是经历过乱兵搜家的,这两个缸其实并不安全,一般稍稍有些经验的兵卒都会直接搜查大缸,就算不是为了搜人,也可能是为了米粮和顺路喝水。
实际上如果不是这种缸一般都很沉,她毫不怀疑那些乱兵会连着缸一起搬走,因为缸也是值一些银钱的。
所以,藏在这两口缸里,最大的原因是家里空空如也,根本也没别的地方可以躲藏。
她在心中拼命祈求进屋搜查的兵卒没有经验,可以跳过两口缸。
而在万府的万大郎君,也在心中拼命祈求:
——希望所有来攻打荆州的柳州将领,全部突生疾病,暴毙而亡!!!
他的祈求真心实意,因为柳州军已经包围万府了。
何其可怖,柳州军不过上岸一夜,荆州占着本土优势,又早有准备,却依旧被打的节节败退。
一开始荆州的将领们还各有心思,互相斟酌着出兵,打到最后,所有将领达成了空前绝后的团结。
可没用。
那些吃的高高壮壮,带着精良武器,以及对柳州绝对忠诚,一个比一个猛的柳州兵,就这么像是一点阻碍都没有的,窜到了万府门口。
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若不是自己不会跳大神,万大郎君恨不得当场做个法。
他直愣愣的站着,双目无神,怎么都想不明白,荆州只在自己手里一晚,怎么就要完了?
张幕僚也是一脸的黑眼圈,虽然很不想这么,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悲痛道:
“郎君,为今之计,只有开门迎接了。”
“或许,或许柳州,还能留下郎君性命。”
屋内,还在的将领们有的面色晦暗,有的立刻赞同,也有的想反对,然后被赞同的捂住嘴摁到了后头。
现在问题就是这么个问题,继续打,肯定死。
不打改成投降,有一定几率被饶过性命。
虽然几率不大,但总比一定会死强。
万大郎君一一看过这些昨晚才刚效忠过他的将领。
“你们……也都觉得,我们该弃甲投戈吗?”
将领们略有些心虚的避开了他的视线。
万大郎君失望收回视线。
“好,我允了,你们……开门去吧。”
将领们对着他拱拱手,转身大步出去。
一时间,屋里呼啦啦出去好几个人,只剩下万大郎君和张幕僚。
张幕僚见万大郎君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叹息一声:
“郎君为何不同去?也好让柳州知晓郎君的诚意。”
万大郎君笑了一声,猛然拔出腰间防身用的匕首,放在面前,仔细观详。
他之前总是将自己拾掇的清爽舒适,如今一夜过去,整个人面色憔悴,胡子拉碴,浑身透着一股不出的狼狈。
万大郎君哈哈郎笑:
“这般出去,岂不是太过狼狈,堕了我万家之名。”
张幕僚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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